一大一小,全都都眼巴巴望著呂君,在等他的點頭首肯。


    呂君見狀,又好笑又無奈。


    最終他還是招招手,讓鄭海川進門:“話都讓你說了,事也讓你做了,我能說什麽?”


    他也不是真生氣,事已至此也隻好接受鄭海川的好意,招呼他道,“坐吧,我冰箱裏也還有點剩菜,我拿微波爐打一下,一起將就吃。”


    “欸!好!”鄭海川目的達到,這才樂嗬嗬地走進呂家,彎腰抱起自家小侄兒。


    “今早做什麽啦?”他刮了刮鄭嘉禾的小鼻頭。


    “呂老師教我……畫畫!”鄭嘉禾牽著鄭海川的手來到被當成書桌的矮幾旁,舉起了一張塗滿顏色的紙。


    “哇!我們禾苗兒真棒!”


    鄭海川雖然沒看懂鄭嘉禾畫的是什麽,但還是閉眼誇。


    “小禾苗挺聰明的,很多東西一教就會。”


    呂君將微波爐擰開,扭頭和鄭海川這個家長說,“我之前已經教過他拚音,和一些簡單的漢字了,這幾次考校他都還能默寫出來。”


    “但大川,我畢竟不是真正的老師,小禾苗還是應該去學校接受係統的教育。”


    這整棟樓的人都叫呂君“呂老師”,但其實也隻是一種尊稱——大家都知道呂君跟學校裏的老師沒有半點關係。


    呂君以前是個工人。


    他並沒有讀過多少書,十幾歲輟學出來打工後,在工廠裏幹了快二十年。


    他粘過鞋底,擰過螺絲,軋過孔,填充過鴨絨。隻不過除了當一名普普通通的流水線工人以外,他還喜歡讀書,喜歡文學,喜歡念詩。


    當同在一條產線上的同事下班後約酒唱k去網吧時,呂君最常做的,是窩在六人一間的出租屋裏,一個人抄下喜歡的文字。


    一字一句,將複雜的文字拆解成他裝填過的零件——


    螺帽、鐵絲、膠水、和包裝袋。


    他會在每個早起的清晨,或是呼聲掙天的夜晚,睜著眼,拙澀而執拗地把腦海裏的偏旁和字句擰緊。


    反反複複,直到拚湊成他心中想說的畫麵。


    後來同住的工友們有的跳槽去了另一條流水線,有的繼續在車間裏成為了曾經討厭的領班。而呂君,因為不停地寫,不停的投稿,終於運氣好地收獲了幾份獎項和得以短暫度日的稿酬。


    他鼓起勇氣辭了職,租下了隻剩他一個人的出租屋,全職當起了一名作家。


    隻是在現今這個社會,空有理想的人是活不下來的。


    因此呂君大部分時間是靠給別人代筆來賺取房租和生活費。在完成這些工作之後,他才有餘力放空自己,將內心真正的所想付諸筆端。


    也正是因此,他平日裏都一個人宅居在出租屋內的,也才有時間關照一下鄰居家的小朋友。


    “呂老師,我知道的。”


    飯菜都已上桌,早已熟識的鄰居間也沒什麽客套,鄭海川邊夾菜邊點頭,“我最近都在打聽附近的學校哩。”


    他低頭瞅了眼乖乖埋頭吃飯的小侄兒,也沒避著鄭嘉禾,“轉年禾苗兒就要五歲了,我……我想著是他直接念小學。您也知道我這情況,現在插班去幼兒園,隻有找私立的……我們確實沒那個經濟能力。”


    呂君點點頭,有些疼愛地摸了摸一旁鄭嘉禾的小腦瓜,“好。那我現在就先給他打一打基礎,爭取之後小禾苗念小學跟得上。”


    “謝謝,謝謝呂老師了!”鄭海川連聲道謝。


    “你也別抱多大希望,”呂君自嘲道,“我水平也不怎麽樣,都是野路子,隻能隨便教一教。”


    “哈哈,那就夠好的啦!”鄭海川十分容易滿足,“呂老師你放心,我知道好歹的。都說‘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的嘛!我當年做廚子學徒,同樣的師傅教出來的徒弟,做菜還有的好吃有的下不去口呢!”


    鄭海川道,“小禾苗現在本來就還小,學成什麽樣都不礙事的。”


    聽到自家小叔這話,鄭嘉禾卻從飯碗裏抬起腦袋。


    “我會好好學的!”


    他瘦瘦小小的臉上滿是與年紀不相符的認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以後考大學,養爺爺、爸爸和幺爸!”


    “哎喲!”


    鄭海川和呂君都被小豆丁的豪言壯語逗笑了。


    呂君知道一點鄭嘉禾家裏的情況,並沒有往小朋友的傷口上提,反而開起了鄭海川的玩笑。


    他對著鄭嘉禾逗弄道:“隻養幺爸?那以後你幺爸找了幺媽,你要一起養嗎?”


    小豆丁眼睛眨了眨,“……養吧?”


    鄭嘉禾扭頭又瞧了眼自家小叔,嘟囔道,“幺爸吃這麽多,該找個能養他的。”


    “嘿,你這小崽子!”


    鄭海川可是聽見了,毫不客氣地揪了一把小侄兒沒多少肉的臉頰:“我吃再多也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你!”


    “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多吃點!長胖點!”


    “唔……嗯!”


    鄭嘉禾連忙往嘴裏塞滿了飯菜,鼓著腮幫躲開了幺爸捏他的壞手。


    第28章 隔壁屋


    吃完午飯,鄭海川將小侄兒繼續留在呂君家,自己則拎著菜籃子離開了。


    下到自家的三樓處,鄭海川看到房東齊叔正從自家隔壁的房子裏退出來鎖門。


    說來也是奇怪,鄭海川租住的這棟農民樓一共七層,其他樓層鄭海川注意到都是一層4戶的樓型,但到他這三樓,就不知怎麽被設計成了5戶。


    他住的屋是朝南的,也就是說除了東西北其他三個方向各有一單間,挨在他旁邊還有一間朝南的屋。隻不過自鄭海川搬來起,他就沒見隔壁有人住過。


    後來鄭海川聽紅姐說,原本他住的這間房和隔壁是連在一起的,是房東齊叔家裏一家三口在住。後來齊叔家裏出了事,急需用錢,才將自住的一套房又隔成了兩間,租了一半出去。


    再後來,鵬城發展越來越快,流動人口越來越多,村裏的房子也變得寸土寸金起來。齊叔早已不缺錢,搬出去後將整棟樓都留給租戶。


    這棟樓裏除了一些常年駐紮此地的老街坊,還是有一部分來鵬城找尋機會的年輕人。他們常常是活在當下,這個月掙的工資不留到下個月花,因此時不時樓裏的住戶就會換一輪,這在鵬城來說也是常態了。


    好在還是有不少熟麵孔一直在的,鄭海川也漸漸成了其中之一。


    “齊叔,這屋還沒租出去啊?”


    鄭海川沒話找話,跟房東寒暄了一句。


    瘦老頭扭頭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點點頭,“嗯。”


    “嗯”完這一聲,他話也就沒了下句。


    鄭海川倒也不介意,他樂嗬嗬地打開自家房門,順嘴還想給房東賣個人情:“房子空著也浪費吧?您急著租嗎?我可以問問我同事工友有沒有需要租房的。”


    瘦老頭卻不接他的好意:“不用。不租。”


    “……哦。”鄭海川反正是不明白這些有錢人是怎麽想的,他撓撓頭,話說完就拋腦後了,“那齊叔,回見。我下午把房租轉給您。”


    “嗯。”


    瘦老頭又無可無不可的應下一聲,便佝僂著背轉身朝樓下走去。像是對於這棟足以養活他後半生的房子,沒有半分眷戀和喜愛。


    *


    日子就這麽平淡而規律地向前過著。


    鄭海川每日除了接單給客戶上門解決水電問題,就是在店裏跟老師傅學習家裝和各種家電家居的維修保養,倒也學到了不少新東西。


    與此同時,他還會抽空拍視頻,給自己平台上那僅有的幾十號粉絲分享一些家居維護的小妙招,到也斷斷續續漲了一丟丟粉。


    其中還有一個名叫“律”的。


    ——嗯,是的,就是某天在發現視頻平台會自動鏈接微信昵稱,因為不想暴露而特意改名的某位醫生。


    說起來,上回鄭海川到祁聿家修水龍頭,兩人偶然坐在一起吃了頓飯,鄭海川臨走時還特意加上了祁聿的微信。


    鄭海川想的很簡單。


    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更何況是律醫生這樣優秀的人中龍鳳,他不得先把關係打好?萬一哪天有個頭疼腦熱了,還能緊急在線求助一下哩!


    隻不過鄭海川沒想到,他還沒有機會在線求助律醫生,祁聿竟然先找上了門。


    在某天大清早,他剛剛打卡上班,正背著工具箱朝客戶家裏走時。


    【聿:在?】


    鄭海川現在工作需要隨時接電話,所以把鈴聲調得震天響。信息一進來,他就看到了。


    秒回。


    【大川:在呢![呲牙]】


    【聿:  早。】


    那頭想必也沒想到這人回複得這麽快,隻能先客套地打了一個“早”字。


    【大川:律醫生,早上好呀!】


    鄭海川平日習慣用的還是拚音輸入法。


    可今天令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是,他在鍵盤上翻了十幾頁,竟然都沒把“祁聿”的“聿”字翻出來!


    到這時候,鄭海川那憨笨的腦子都沒轉過彎,還不知道自己叫錯了多久人家的名字。


    反倒是祁聿,因為這天下夜班後的極差心情,冷著臉打了一行字。


    【聿:鄭海川,你家裏有字典嗎?】


    【大川:啊?】


    【大川:沒】


    【大川:哦哦有的!】


    鄭海川想起來,前個呂老師才送了他一本舊的新華字典,讓他可以教小禾苗兒認拚音!


    【聿:嗯】


    【聿:回去查查我名字。】


    鄭海川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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