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最好的東西’不一定是最貴的,但一定是最上心的。”


    “是你覺得他‘值得’,是他覺得你‘配得上’。”


    “聿仔他從小不缺吃穿, 如今的工作也算高薪穩定。於他而言,買一些貴點的蔬菜水果並沒有什麽負擔,他也許隻是想讓你吃得更好一點,你值得更好的。”


    “而你呢,你那麽用心的處理食材做好飯菜,也隻是想讓聿仔吃得開心吃得滿足。你提出負擔一半的費用,也不過好心希望和他分擔經濟的壓力,他也值得你這麽對他。”


    “這麽看,你們倆似乎都沒有什麽錯。”


    “但換個角度,你們又都犯了點錯。“


    呂君看著因為自己的話又陷入迷茫的青年,幹脆停頓了下,耐心地等鄭海川消化。此時一個人在小房間裏玩的鄭嘉禾從門縫裏探出了個頭,像是好奇自家幺爸和呂老師在說什麽悄悄話。


    呂君幹脆衝鄭嘉禾招了招手,小豆丁便噠噠地跑到了沙發旁邊。


    “作業寫完了嗎?”呂君今天教了小禾苗幾個拚音,剛才便讓他照著圖卡默寫和描字,也算是學前教育了。


    鄭嘉禾乖乖點頭,“寫完了。”


    “好, 那老師晚上檢查。錯了的話明天要多抄寫十遍哦。”呂君對待小家夥更是耐心十足。


    “啊……十遍啊。”鄭嘉禾揪了揪手指頭,忽然很想再回去重新檢查一下。


    呂君看小禾苗那副糾結的小模樣,有些想笑。而此刻,小家夥的叔叔也衝他露出了同樣糾結的表情,滿臉求知欲:”呂老師,您說我倆都犯了啥錯啊?“


    呂君這下是真的忍俊不禁了。


    他知道自己說得可能有些晦澀,便幹脆拿眼前現成的事給鄭海川舉例子:“喏,要是讓你把一個錯別字抄寫十遍,你會覺得難嗎?”


    鄭海川愣了一下,然後搖頭。他雖然讀不進書,抄個錯字還是很簡單的。


    “但是你瞧,”呂君抱起小小的鄭嘉禾,讓鄭海川看到自家侄兒糾結的一張笑臉,然後自己問他,“小禾苗,你覺得抄十遍錯字難不難呀。”


    小家夥連連點頭:“難!寫字比寫拚音難好多!寫得手疼!”鄭嘉禾噘著嘴可憐兮兮地求饒,“呂老師,我能不能隻抄五遍呀?”


    呂君將小家夥放下,微笑地拍了拍他的小腦瓜,嘴裏卻說出‘殘忍’的話:“不可以哦。我們小禾苗難道不應該不做錯嗎?那就一遍也不用抄了。”


    目送著小禾苗飛奔回房間重新檢查自己的作業,呂君這才扭頭對鄭海川道。


    “大川,你和聿仔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在意對方。”


    “但感情,本質上是彼此的情感交互啊。”


    “你該多去想想他為什麽這麽做。他也該多為你考慮,用你覺得舒服的方式來對你好。”


    “對象,對象。”


    “如果都不走進對方心裏看看,還談什麽對象呢?”


    第88章 等你啊


    桂偉明鋪子裏僅剩的一箱啤酒在淩晨之前被消滅一空。


    杯盤狼藉的餐桌上趴著個已經喝大了的成子俊,歪著頭滿臉通紅,一隻手還醉醺醺地指著祁聿晃來晃去:“聿仔你、你有時候……確實,嗝,挺過分的!”


    “朋友這麽……這麽多年了!我不找你、你就不搭理我!”成子俊特別委屈,“你……你說說你主動找我過幾次!哼,還好我有香香甜甜的小姐姐們貼貼……”


    祁聿一把拍下他的手,送他個死魚眼:“那今天是鬼找你來喝酒的。”


    “嘿、嘿嘿,”成子俊傻笑,話音一轉,“不過你最近……好多啦!這難道就是……愛情的魔力?嗝!”


    祁聿不想再和醉鬼講話,單手撐著額頭去瞧手機,隻不過金絲眼鏡下的眼尾也已經被酒氣沁透了紅。


    “對了!”成子俊忽的一拍桌子,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指著祁聿嚷嚷:“聿仔!說好的開趴體呢!把嫂子叫上!一起!咱們去最高的旋轉餐廳開趴體!泳池趴體!耶!”


    祁聿被他吵得太陽穴都開始嗡嗡疼,把沒有任何新消息提示的手機一扔,冷冷將一張擦手濕巾蓋在了成子俊的打臉上:“開,到時候把你腦子都泡在泳池裏洗洗。”


    卻沒注意被他扔到桌角的手機此刻忽然震了震。


    桂偉明是全場最清醒的一個了,這點酒量對他來說也就算潤潤嗓。他笑著聽兩個小年輕跨頻鬼扯,等成子俊以為自己真溺水呼吸不上來了開始在板凳上撲騰時,才扯開濕巾一把將人拎起來。


    “走吧,我帶這小子回樓上睡了,我那還有空房間。”說著就拉開卷簾門,把醉醺醺的成子俊扛在肩頭,又轉頭跟祁聿確認,“你自己回去行嗎?”


    跟在他身後走出鋪子的年輕男人站姿挺拔,看起來挺正常,隻不過回答慢了半拍:“嗯。”


    “你小子!”桂偉明笑了,“小心點啊回去,別磕樓道裏了。”


    “嗯。”


    月上中天,白日裏熱鬧的城中村也漸漸恢複了寂靜。祁聿三兩步跨過街,再度走進了漆黑一片的樓道裏。


    老樓年久失修,層燈還是舊式的感應燈泡,需要有人發出聲響或是腳步跺重一些,才會遲鈍地亮起。


    祁聿一步一台階,爬樓的步伐比下班回家那時要倦緩許多。像是身體拖著突然間變得繁複紛雜的思緒,一時間照應不過來,連帶著把步子都拖得慢騰騰的。


    他的腦海裏還在回想桂偉明說的那些話。


    在今晚之前,祁聿其實從來沒有去仔細考慮過他和鄭海川之間所橫亙的障礙。


    於他而言,從承認自己喜歡上鄭海川到主動告白讓鄭海川成為自己對象,祁聿自覺已經跨越了很一大條鴻溝。這完全是打破他生活習慣與人生規劃的一次意外,雖說有些衝動,但祁聿卻沒有後悔過。


    因為報了太多的期待,他選擇性忽略了鴻溝下麵還有碎石暗礁,忘記了奔流的河海山川與瀝青道路原本就不相交。


    他以為自己換了個角色,就可以替鄭海川輕鬆解決生活上的那些困苦和拮據,卻忽視了除了戀人這個角色以外,那憨子還是個一向靠自己本事養家糊口的老實笨蛋。


    鄭海川還沒有習慣依賴他,而他顯然也沒有學會如何去正確的喜歡人。


    淩晨的樓道裏無邊寂靜,隻剩下沉鬱的腳步聲穿廊回響。


    ——‘你永遠不可能真正的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來走去。’


    祁聿紛亂的腦子裏忽然閃過這樣一段話。


    那是他一次乘飛機時隨手翻看的小說。是很多人推薦誇讚的一部作品,可祁聿看過卻覺得無甚趣味,很快便拋在了腦後。此刻再度回想起來,裏麵的內容卻恍如一鍾重錘敲擊在他心頭——


    ‘你永遠不可能真正的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來走去。可真的當你走過他的路時,你連路過,都覺得難過。’


    足音踏踏,祁聿忽然想起上一回在這樣的夜裏,他打開門,看到一張鼻青眼腫的臉。那張臉的主人狼狽不堪,卻還試圖衝他傻笑。


    祁聿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簡直是……幹了些什麽蠢事啊。


    嗒。


    在二層停留了太久,樓道的燈亮了又黑下。


    祁聿扯著領口在拐角間停了好一會兒,直到遏製下想將幾天前發脾氣的自己打一頓的衝動,才繼續抬步朝三樓走去。


    年少時在這棟樓裏發生的種種分明還曆曆在目,可什麽時候,他竟然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祁老頭當年最得意的時候,每個月抱著大把大把的房租回家,大手一揮就瀟灑地讓他們娘倆隨便出去買吃的買穿的,自己卻轉頭就和牌友廝混在了麻桌上。祁聿記得那時候阿媽總是安安靜靜把錢收好,淺笑著說給他攢起來讀書,但轉身卻偷偷抹起眼角。


    祁聿這輩子最痛恨這種混賬,可現在回頭看,自己做的事又和祁老頭有什麽區別呢?他想,成子說的沒錯,他的確挺過分的。


    祁聿忽然很後悔,後悔自己賭那一口無意義的氣,這麽多天都沒有去問過鄭海川怎麽樣。明明是他把人拐到這條道上的,他自己都糾結煩悶了這麽久,那個憨子那麽軸,會不會一個人軸到不知道哪裏的溝裏去?


    “鄭海川……”


    在酒精的催化下,祁聿忍不住把自己惦記了好幾天的名字喊出了聲。


    他想,他家那個憨子,不會這幾天……也在家裏抹眼淚吧?


    安靜的樓道裏,這一聲脫口而出的呢喃聲並不大,卻仍然沿著鐵質的欄杆和中空的樓隙向上蔓延開去。


    三樓的感應燈並沒有被觸動,可卻在幾秒鍾之後驀地亮了。伴隨著燈亮,還有一聲帶著疑惑的“嗯?”從上方傳了回來。


    祁聿的腳步突然呆地愕停在了樓道的半中央。


    此時他距離三樓抵達家門口隻有七級台階,但在最上麵一級的台階上,竟然蹲坐著一個人影。伴隨著黑暗空間突然亮起的短暫光明,祁聿看見那個人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然後衝他露出了一如往日憨厚又驚喜的笑。


    “律醫生!”


    在這一刹那,祁聿胸腔的心髒砰砰作響,猶如困頓的囚徒重新望見熱烈的太陽。


    “鄭……”他嗓子喑啞,喉頭滾動了好幾次才幹澀地喊出人名,“鄭海川,你坐在哪……幹什麽?”


    套著背心的青年身體剛剛從膝蓋上撐起,仰頭望向他,左半張臉上還有布料皺褶的印痕,也不知趴在那待了多久。


    “等你啊。”祁聿聽見青年的語氣特別理所當然,“律醫生你今天加班這麽晚嗎?“


    “你怎麽知道我是白班?”祁聿感覺嗓子堵得更厲害了,“萬一我夜班,你要在這兒坐整晚嗎?”


    夏夜的樓道裏沒什麽風,悶得人心燥,更何況還有無處不在的蚊蟲騷擾,祁聿掃眼過去都能看到青年胳膊和小腿上好幾個紅腫的包。


    “怎麽會,我又不傻!”鄭海川咧開嘴笑了,“我下班的時候去你醫院打聽過啦,你今天就是白班!不過那時候你就在做手術我就先回來了,剛才發短信你也沒回,我等久了就有點困……”說著他還打了個哈欠。


    鄭海川回家後就上樓去找了呂老師,他也沒想到自己挺晚才從呂老師家出來,吃了飯又把小禾苗哄睡了,去敲隔壁的門還是沒有動靜。於是他幹脆就蹲在樓道裏等了,免得錯過祁聿回家。


    鄭海川琢磨著幾天過去,律醫生氣應該消一點了,所以他打算今天一定要攔住給人道個歉。呂老師說得對,這事兒他們倆都有錯,他一個大男人,律醫生是他媳婦兒,他當然要先伏低認個錯。


    他小時候老爹就教育過他,男人最重要的是在外麵立得起來,在家裏婆娘麵前慫一點沒什麽,都是自家人。更何況今天經過呂老師開導,鄭海川覺得這件事歸根究底還是自己太生分了,破壞了律醫生的好意。他們既然在談戀愛了,媳婦兒對他好點給他花錢也沒什麽,轉頭他花回去不就完了?!


    說到底還是他太笨。


    鄭海川沒發覺自己剛嘴上說完不傻心裏就自個否了,倒是祁聿,聽完他說的話兩步跨上了台階。站在鄭海川麵前,祁聿伸出手貼上了他睡出滑稽印痕的左臉,低聲道。


    “還說不傻?”


    男人的大拇指輕輕在青年的臉頰上摩挲,帶著難以壓抑的情愫翻湧。


    “願意和我這樣的人在一塊兒……”


    “沒有人比你更傻了。”


    第89章 不能親


    鄭海川被祁聿拉進了房門裏。


    這幾天他其實下工回家後總是會有意無意在這鐵門麵前晃悠幾圈,可一次都沒有等到門打開。如今屋子的主人親自捉著他的手進去,鄭海川屬實有些受寵若驚。


    但很快,這種‘驚’就變成了另一種‘驚’。


    在一片黑暗中,他整個人被祁聿用力按在了門板後麵。


    鄭海川自恃自己力氣還是可以的,否則擰鋼筋扛鋼筋的活兒他也做不到那麽久。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麽輕而易舉被另外一個男人給控製住,整個背部都緊緊貼在了冰冷的鐵門背後,而胸前,則覆上一具有些灼熱的身軀。


    好吧,鄭海川承認是他一開始沒有防備,等反應過來了,他就立刻想掙脫男人擒著他的手。鄭海川嗅著祁聿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心裏想律醫生肯定是醉了,他得把人扶起來,開燈扶去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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