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迦楠沒有馬上進去,走到噴泉水池邊坐下,在新手機裏按了談慎履的號打了個電話。


    父親的聲音含著熟悉的溫潤:“迦楠?回家了?”


    “嗯,也不算,我回酒店了。”


    “酒店?”


    “我和我媽來加州了。”


    “什麽?”談慎履的音色轉為了深深的困惑,“你們來加州了?那怎麽沒來家裏?”


    “在舊金山。”


    “怎麽去北加了,你媽有事?”


    “沒事吧,”她歎了口氣,“我還想問您是不是最近又惹她了,她昨天忽然說要來加州,又不去南加,說要來看看我的學校。”


    “……”


    “就來了,她還不想馬上走,也不知道要待多久,我說我就陪她一周,她就不開心了。”計迦楠跟爸爸說,“您別老惹她嘛,各過各的多安逸。”


    談慎履歎息一聲,說沒有,出國後就沒說過話,估計是她自己想出去走走。


    “那你買新手機了?”爸爸問。


    “嗯,這我新號碼。”說起來計迦楠就忍不住慫慫地跟爸爸撒嬌,“我遇到搶劫了。”


    “什麽?”談慎履聲音提高了一個度。


    接著就聽他的迦楠小可憐在那邊慘兮兮地說了今晚的遭遇,聽得眉頭直跳,最後在電話這邊開始安撫她。


    打完電話,計迦楠姍姍回了酒店,洗了個澡後疲憊地躺倒在床上休息。


    深夜風大,讓人難以快速入睡。


    計迦楠翻來覆去,最終還是起來披了個衣服上陽台去,望著遠處的學校,想著某個人。


    像過去六年一樣,習慣性一放空就想他。


    要不要現在跟他坦白呢?本來是計劃回去了跟他說,可沒想過會在外麵遇見他,交集一多她就覺得不安,深怕回頭被埋了。


    計迦楠點入他的微信賬號,在聊天框戳了幾個字,又刪除。


    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明明沒想瞞著他的,現在接觸得越來越多,就越來越不敢告訴他。


    進進退退幾下,一會兒手點迷糊了,刪到一半,剩下“我是……”兩個字,手指不小心碰了下按鈕,消息就這麽發了出去。


    回神的時候,看著那說到一半的兩個字,計迦楠整個人一陣深呼吸,汗毛都豎起來了,火速伸手去長按,撤回。


    然後空蕩蕩的聊天框裏就剩下那個“你撤回了一條消息”的記號。


    計迦楠閉上眼,那種悔恨從心口蔓延到腦海,抬手一頭紮進了掌心裏,痛苦。


    這時,手機一振。


    計迦楠嚇得呼吸都停了,揪著酒店圍欄,瞪著眼睛望向茫茫無盡頭的北加夜色,做了半分鍾心理建設才打開來。


    一看,哦,是談之醒給她發消息:“你還沒跟寧碩交代呢?”


    計迦楠筋疲力盡地看著談之醒的話,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回了句“沒有”,他回過來:“有種。”


    計迦楠:“……”


    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說時,忽然之間導航欄又彈出新消息。


    「寧碩哥」發來了一段語音。


    語音……語、音……


    計迦楠一瞬覺得自己死亡了。


    半晌過去,她狠狠地閉眼深吸口氣,最後胡亂點進去,本來想轉文字的,結果就那麽給戳到了播放。


    不知道是不是被電流渡了一遍,男人的嗓音在深夜裏比平時還要抓人,如一場海邊沙灘上清澈卻躁動的浪花,將人淹沒:


    “剛沒注意。計總給我發了什麽?”


    !!!計迦楠恨鐵不成鋼,恨自己為什麽要發出去,為什麽不小心點。


    正掙紮著,手機再次在掌心突兀地振動。


    計迦楠真的感覺他這振動聲像戰場上衝鋒陷陣的號角,每一動她都感覺如臨大敵……


    她微微抖著手點播放。


    寧碩:“還不睡?大半夜琢磨什麽呢?有什麽不能說的?還撤回。”


    “……”


    計迦楠握拳,又鬆開,如此往複幾次,終於胡亂地戳著鍵盤說:“哦,沒什麽,就是想跟寧總道個謝。”


    過了兩分鍾,他回複了,依然是語音。


    一字一句地砸在心口,計迦楠似乎都能看到她心尖的水花蕩漾起來的模樣,緊張而產生的涼意如水蔓遍四肢百骸。


    “又道謝?小姑娘這麽客氣做什麽?我都不習慣。”


    小姑娘?我都不習慣?


    他有什麽不習慣的?兩人最近有交集以來她不都挺客氣的嗎?


    這小姑娘也是,喊得計迦楠莫名有些臉紅……


    他不會平時就是這麽跟別的女孩兒說話的吧,不著調。


    計迦楠回了句:“該客氣還是得客氣的,欠寧總太多了。”


    他回複過來,不著調的聲音裏說著讓她茫然摸不著頭腦的話,含著淺笑聲:“嗯,計總欠我的,多了。”


    又計總了?


    計迦楠真的茫然。


    …


    第二天計晚茵不知道忙什麽,沒有找計迦楠,她也就睡了一整個白天。


    傍晚醒來想找媽媽吃個飯,然後帶她去斯坦福走走,但是一到隔壁的套房,就聽見屋子裏傳來了說話聲,男女皆有。


    計迦楠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談慎履。


    計迦楠驚訝:“嗯?爸爸,您什麽時候來的?”


    談慎履說下午。他臉色不是很好,說完就去看她的額頭,眉頭已經皺起:“這怎麽紅紅的?你受傷了?昨晚怎麽沒跟爸爸說?”


    計迦楠一笑,一臉不在乎:“沒事,就一點點。”說著走了進去,“我媽呢?”


    談慎履闔上門進去,還看出她走路都慢了半拍,膝蓋好像有些僵硬,他就又上前去問:“腳也受傷了嗎?迦楠。”


    “就磕了下。”計迦楠今天依然穿的長及小腿的裙子,天氣冷,褲子穿不了,短裙又太冷。


    她撩起裙擺露出半個膝蓋,“就一點點。”


    然而看著膝蓋上包著的那片紗布,談慎履臉色整個都黑了,站起身深呼吸口氣。


    計迦楠一抬頭才看到計晚茵站在窗前,原本抱著手背著他們,眼下微微側臉,似乎在看她的傷。


    收到她的目光,計女士和她對視一下,眼含無奈:“怎麽回事?怎麽弄傷了?”


    計迦楠一句“沒事”還在喉嚨口,邊上的談慎履已經先開口了:“你不知道?”


    計晚茵挑眉,移了下目光去和他迎麵:“我不知道怎麽了?迦楠也沒跟我說。”


    談慎履難得在老婆麵前生起氣來,語氣又沉又冷地說了她是怎麽受傷的後,又道:“你說你要來美國,就直接飛南加去,你來這幹什麽?迦楠在這讀書的時候我得陪著她的,一個人在這根本不安全,你還讓她陪你來,你怎麽當母親的?”


    “我怎麽知道這裏這麽亂,怎麽知道她昨晚一個人跑出去打車了?”計晚茵立刻條理清晰地嗆回去。


    談慎履臉色更黑了,斂了斂眉盯著她:“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讓她陪你來這幹什麽?”


    計晚茵提了口氣走過來,仰著臉望他,絲毫不退讓:“我來這幹什麽還要你知道嗎?”


    “不需要,但你以為全世界都空著時間陪著你團團轉是嗎?迦楠才回國幾天,你就讓她回來幹嘛?”談慎履冷臉看她,“我不跟你吵,明天我帶迦楠回南邊,你想在這待著就待著吧。”


    “不跟我吵?你不就是專門來跟我吵架的?”計晚茵衝他冷笑,“你不是你會一大早這麽大老遠過來?迦楠要去自己會去,要你來帶?她不是三歲了。受傷了是我願意的嗎?我不心疼嗎?孩子是你一個人的?”


    計迦楠頭疼,伸手擺了擺讓他們別吵了。


    計晚茵轉頭一瞬不滿地看著她:“你受傷就跟他一個人說,不跟我說?不說你媽上哪兒知道?你們父女倆合起夥來氣死我的嗎?你是他一個人生的?”


    “我……”


    計迦楠無奈地望著她,昨晚又一次談話不歡而散後,她哪裏還有心情和那個臉貼上去大半夜跟她說,她受傷了。


    她悠悠表示:“我哪裏是你們是誰生的,我垃圾桶撿的。”


    父母:“……”


    談慎履一聽,身上氣息更冷了,原本挺溫柔紳士的一個人,此刻滿臉難耐地看著妻子:“有什麽你衝我來,又衝孩子來幹什麽?早在六年前你不就當是我一個人的?”


    “談慎履!你要在孩子麵前舊事重提是嗎?”計晚茵從女兒身上挪開目光落在了丈夫身上,或者說是把噴發的火光投到另一個人身上去。


    屋內氣氛降至冰點。


    天氣本來就冷,計迦楠額頭還有些腫疼,膝蓋也漲漲麻麻的,站不了,但是又沒心情坐下,最後索性一個人先出去了。


    今天打車的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她站在車門口看了會兒那司機,研究是不是好人。司機被她看得都有點懷疑她不是好人了,結結巴巴地問她要幹什麽。


    計迦楠耷拉著臉什麽都沒說,開了後座的門進去。


    一路上司機還不時朝中央後視鏡看,好像生怕女孩子忽然從懷裏掏出個匕首或一把槍架在他脖子上,說:給錢!


    好在斯坦福沒多久就到了。


    學校太大,沒自行車走著很累,計迦楠最終隨便在她曾經就讀的工學院樓下坐下。


    樓裏不知道哪處,哪個國人在放著《晚風心裏吹》。


    願晚風將我吹/吹進你心內/晚燈映花正開


    月映照傷我身/癡情難自禁/夜半鶯歌歎息我孤身


    夜晚的學校亮著金黃色的燈,歌聲和這天生溫柔的顏色糅合在一起,將寒冷的晚風稀釋了不少涼意。


    計迦楠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發了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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