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這一行,表麵稱得上高雅,但說到底就是高級服務生。


    以音樂服務大眾,咖啡廳人來人去,休閑聊天小聚,多半沒人會注意三角鋼琴旁的兩個琴師。


    但五星級酒店就不同了,很多不算太專業的琴師將這工作視為結交有錢人的跳板。


    尤其是年輕漂亮的琴師,在休息時,遇上客人請喝一杯咖啡然後順便聊天最後互留電話的事多的很。


    何檸是個標準的美人,坐在那裏拉大提琴,比半掩在鋼琴後的我醒目的多。


    她上班一周以來,休息時段被騷擾率明顯增加,經理接受到的投訴率也直線上升。


    經理第五次接受到投訴後,終於沒忍住,把何檸批了一頓。


    結果被何檸不軟不硬給頂了句,“經理,我是來拉琴的,不是來陪喝咖啡陪聊的。”


    經理被頂的噎了,要不是礙於弦樂類琴師難找,估計當初就要開了她。也難怪經理要發飆,但凡有男人趁休息時來搭訕何檸,她都丟同一句話:“醜男,滾開!”


    第一次聽她用傲慢而嫵媚的姿態說這話時,我一口水全噴了出來。


    搭訕的男子臉色青白的離開,她卻沒事人一樣依舊安靜端坐。


    自合作以來,我們從沒說過一句話。所幸大家水平都不差,才能在毫無溝通的情況下勉強配合順利。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流沉來酒店咖啡廳。


    那天是我生日,老實說最近發生這麽多變故,我早就忘了這事,他的出現讓我大吃一驚。


    說真的,很俗套。


    有客人指定點了首生日歌,我們演奏完,便有廚師推著點上蠟燭的蛋糕緩緩走了出來,一直來到鋼琴前。


    最後,他出現了。


    認識這麽久,我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這麽正式的黑色緊身西裝。


    那輪廓深邃的立體臉龐在柔和的燈光與燭光下俊美的有些懾人心魂,他微微勾起唇,與生俱來高人一等的氣質在緊窄西服的搭配下天衣無縫。


    下意識的,我竟回頭看了眼何檸。


    她的目光在我和流沉身上徘徊,於是我見到了多日來她露出的第一個笑容,很詭異很熟悉……


    我黑線。這姑娘八成又要耍變態了!


    那天後,我開始遊走於各大琴行摘抄電話投簡曆找工作。


    教琴這一項工作原本是被我直接忽略的,因為錢不多,但上課很勞心,而且還得應付家長。所以之前寧可當琴師也不當老師。


    可現在情況不同,我怕哪天何檸對流沉大耍流氓和變態,未免之前那種類似下藥的雷人事件重演,我想換了這工作。


    不過運氣並不太好,大部分琴行不是師資已夠,就是學員不足。幾天後,某家投過簡曆的琴行來電話讓我去麵試。


    然而當我過去後,對方卻看著我的資料抱歉的告訴我,之前是他們搞錯了,他們需要的是小提琴老師而不是鋼琴老師。


    那天離開時,我在這家琴行外看到了熟悉的黑色x5m。心裏咯噔一聲,沒有馬上離開,片刻後,果然見到他從琴行走出。


    剛才還一臉傲慢給我麵試的店主此刻堆滿了恭維笑容,跟在他身後連連點頭。


    他沒怎麽回話,臉上一絲笑意也無,走到車前隨意擺擺手示意不用再送,便開車離開。


    臉頰上,仿佛又火辣辣的疼痛起來。


    那個雨天後,我迅速搬離琴行,再沒見過他。


    我不知道他出現在這裏是意外還是巧合,隻是突然間聯想到店主說他看錯了資料,而後便是他對著單澤修的惟命是從。


    心裏赫然混亂起來,沉沉的仿佛被什麽東西壓著,很不舒服。


    回頭想想這幾天在各琴行四處碰壁,有些事實似乎再不願意承認都猶自存在著。


    單澤修,他是不是在用事實告訴我,離了他,我在這行根本混不下去?


    流沉見我四處打電話遞資料,表麵沒說什麽,但到底有些想法。


    某天下午,他把我帶去了一家精致的咖啡館。


    咖啡館坐落在城北一條比較悠久的街道,設計風格獨特,非常巧妙的將古樸與時尚結合,帶了些異國神秘風情,還有些莫名熟悉。


    店不大,樓上樓下加起來不超過150平米,但座無虛席。


    吧台裏麵的女孩見流沉出現,笑著叫了聲老板,那笑容在瞥見他身後的我時黯淡了幾分。


    這個變化很細微,流沉並沒有看見,他對女生向來都懶得搭理,冷傲的像個王子。


    他帶我上了樓,在臨落地玻璃的一隅坐下。這個位子與其他位子間有一架小小的屏風隔開,顯然是老板專座。


    由此想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流沉從國外回來後總是早出晚歸又時常不見人影,而小媛又為什麽會說看到他在咖啡店打工。


    其實並不是打工,而是經營。


    流沉告訴我,那天他偶然路過,這裏原本的老板因為生意不好要轉讓店鋪,他進去看了一圈,就決定頂下來自己做。


    之後,他請了個專業設計師,將原先的格局和裝修全部改換,並將咖啡館改名為:埃及迷情。


    我囧了下。流沉這家夥,原來是將之前在開羅去過的那家咖啡館的裝修擺設創意抄了過來,難怪我覺得有些眼熟。


    他見我很專注的查看四周,便靠過來,伸手把我攬在懷裏,“喜歡這裏嗎?”


    “喜歡。”s城很少有這種裝修風格的咖啡館,其實他挺有生意頭腦。


    “那讓你做老板娘。”他握起我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我笑了聲,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他卻依舊靜靜看著我。吧台裏的女孩在這時送咖啡上來的。


    “老板,你喝慣的清咖,還有你朋友,我幫她調了摩卡。”女孩放下咖啡,抬頭時目光從流沉握著我的手上掠過,眼神頓時更暗了。


    她見流沉沒出聲,便下了樓。


    我趁機道,“你不覺得你那位店員似乎對你很有好感麽?”


    他眉梢輕抬,“與我無關,你別轉開話題。我知道你想靠自己,但是不是偶爾也要站在我的立場想想。我不想自己女人每天都這麽辛苦。”


    我看著他漸蹙的眉宇,想了想,道,“那這樣,等我再存一陣子錢,然後入股這裏,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入什麽股,我的不就是你的。”他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你就非要分這麽清楚?”


    “流沉……”我握住他手輕搖幾下。


    他別開視線沉默了會,再度回頭看我時,眼神有些冷定,“當初,你可以接受單澤修幫助,現在為什麽不可以接受我的?”


    這句話,他像是考慮了很久,或者說,他早就想說,但一直忍著。


    “情況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他已提出的問題,不會這麽容易就放過,“你當初的住所和工作,都是他安排的。說到底,他也隻是你老師而已。”


    “流沉。”我眯起眼看他,“你這算不算是在嫉妒?”


    他被我問的一怔。


    我笑了,“你果然很小氣啊。”


    他看著我,神情又慢慢恢複素有的靜淡,片刻後扶住我後頸在我唇上狠狠吻了下,“我從來不會嫉妒任何人,尤其是他。”


    老板娘之類的事,就這樣被我打岔混了過去。


    其實如果他早一些和我說,說不定我已經答應。可是麵試那件事,讓我下定決心要靠自己。


    我就不信,離了他,我在這行會混不下去!


    流沉照舊會來酒店陪我彈琴,何檸一直沒什麽動作,休息時我和流沉聊天,她就獨自坐在另一處。


    開始我還警惕,但時間長了也慢慢放鬆下來。


    最近酒店很忙,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後來從經理口中得知,再過幾天,會有個大人物下榻酒店。


    他是很著名的小提琴家,本身為中日混血,早年在土耳其待過,後來去了澳洲,近期為世界巡演做準備,途徑s城,順便實地考察看看是否將這裏劃為巡演地點之一。


    這一行近些年人才輩出,很多經紀人把器樂手當做明星偶像來包裝。


    尤其這個今井澈,據聞因為長得太過柔美,被日本某王牌經紀人相中,在某場比賽得獎後立刻大肆包裝,現在紅的無法無天。


    經理除了日常那幾句囑咐外,又再三叮嚀我們如果在咖啡廳見到今井澈不要上去打擾。


    我後來才知道經理為什麽會這樣說,原來這個今井澈如果將s城納入巡演地點,將會在這裏挑選與他伴奏的琴師。


    我的鋼琴和何檸的大提琴,全在適合範圍裏。他怕我們會趁著工作,毛遂自薦。


    本來對這個消息我很上心,但偶爾從一篇報道中知道今井澈來s城最想見的人是他的偶像後,我頓時就沒了興趣。


    他的偶像,是樂界的“魔魅之手”——單澤修。


    隻可惜,有些事不是我沒興趣就不會發生。


    今井澈下榻酒店的第二天,來咖啡廳喝了頓下午茶,那天正巧是周日工作時段。他靜靜坐在那裏,似乎在聽我們演奏。


    等到我們休息時,跟在今井澈身旁的助手走了過來,用流暢的中文和我說,今井先生想請我過去坐一坐。


    我有些詫異,想了想,還是朝那助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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