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我在管弦樂隊對麵街的咖啡座裏看到一個意料外的熟悉側影。


    太陽的碎金流光透過玻璃,投射在那人淡金色的發上,尖挺的鼻翼處,是睫毛長長的倒影。


    是那個外國美大叔!


    我在玻璃外停步,他也看見了我,端著咖啡杯的手朝我揚了揚,隨後淺淺笑開。


    幾分鍾後,我已坐在他對麵,與他一起喝咖啡。


    我猜他應該是來s城見之前說過的那個朋友,他沒主動提及,我也不多問。我們很隨意的聊聊天氣,這裏的美食,哪裏有富有情調的酒吧,還有我的鋼琴會。


    “我已經在網上訂了票,到那天來給你捧場!”大叔說話非常體貼。就像任何一個和藹的長輩,親切的朋友。


    這時的我並不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也更加不會知道我不久前定下會場的那家五星級酒店,正是他眾多產業中的一項。


    盡管事後再回想,發現他和他其實有那麽多相同處,可假如重來一遍我想我還是不會猜中這個答案。


    不僅因為他的美麗和親切,還因為……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年輕!


    一個三四十歲的大叔和已過了26歲生日的帥哥,我還能怎麽聯想?


    大叔去洗手間時,流沉打來電話,說樂隊臨時有點小狀況,他沒辦法準時離開和我去吃飯,不過正巧軒瑞鑫在附近,她開了車,等會過來接我去吃飯。


    “我就在樂隊對街的咖啡座。”


    “一個人?”


    “兩個人。是個大帥哥,你不認識,下次有機會介紹給你。”


    流沉剛掛電話沒多久,軒瑞鑫就打來了,告訴我大約十分鍾後到咖啡座外,在門口等我。


    美大叔回來後,我告訴他我要去吃晚飯,得先走了。


    “去吧,我再坐一會。”他微笑。


    看著那笑容,我忍不住開口要他的電話號碼。


    “我最近不用手機,不過我想我們應該還會再遇見。”


    我笑了,拎起包離開。


    咖啡座外,黑色轎車車窗降下,軒瑞鑫朝我微笑。我幾步上前,喊了聲阿姨,“我們去哪裏吃飯?”


    “你想吃什麽都行,先上車吧。”


    我打開車門,正要上去,身後傳來腳步聲,美大叔追了出來,手裏還拿著我的手機。


    “你忘記帶走——”話語戛然而止,他的視線越過我,定在黑色轎車裏的人身上。


    我回頭,軒瑞鑫顯然也看見了他,原本微笑的臉瞬間變色,有某種細微的顫抖在她臉上擴散,帶著不可置信和詫異,最終轉變成冷然。


    我還沒反應過來,金發大叔已先一步拉著車門取代了我的位置,“瑞鑫。”低柔的輕呼,有一些驚喜,還有一些惶然,更多的,是濃濃眷戀。


    “走開!”軒瑞鑫明顯不想他靠近,見他彎□想上車,頓時踩下了油門。


    車朝前麵滑了幾米,美大叔身手敏捷,扶著車門追了幾步竟沒鬆手。


    “我說過,以後永遠別在我麵前出現!”我焦急追了幾步,就隻聽見軒瑞鑫冷冷說了這句話。


    車還在滑動,她眼光一凝,握緊方向盤,車子突然加速朝前衝。


    外國大叔跟著跑了幾步,最終被甩開,他身手敏捷靈活,平安掠到一旁。


    我追著車跑,橫向的小路口突然開出一輛電瓶車,軒瑞鑫刹車不及猛打方向盤,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車頭撞上了對麵車道的一輛貨車。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我刹那手足冰涼。


    出事了!


    流沉第一個趕到醫院,後麵的對話,有些混亂。


    在他緊抿雙唇,沉默無聲的把手術室門外的男人重重推開時,我才知道原來他們認識。


    “你不適合在這裏,請先離開!”流沉眉宇緊鎖,全身散出凜冽氣息,已瀕臨爆發邊緣。


    “我要確定她平安才會離開。”


    “她會平安,隻要你離開!”


    “別和我在這種時候吵。”男人看著他,沉沉歎息,“你應該知道,我和你一樣關心她。就算你不承認,都是事實!”


    流沉目色沉冷的看了他一眼,再度開口,“離開。”決絕的語氣,沒有半分回轉餘地。


    “流沉,這件事是意外,不是大叔的錯!”我拉住他。到這時,我心裏已隱隱覺察到什麽,隻是不太能確定,或者說不太敢相信。


    “你認識他?是你讓他們見麵的?”他回頭,那沉冷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一時詫異,這一下的猶疑被他讀解成了默認,他的眉間頓時怒意劇增,“帶他見我媽之前為什麽不問問我!”


    我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可這責怪實在有點沒道理,“我沒有帶他見阿姨,這隻是巧合。”


    “巧合?”他再度看向大叔,臉上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個所謂巧合?上次的賭約這麽快就忘記了?就算忘記,你也不該出現在這個城市。”


    賭約?


    這兩個字仿佛驚雷過頂,難道他真是流沉的……這怎麽可能?


    “她已經結了婚,以後別再打擾她。”流沉長長籲了口氣。


    那兩人站在一起,有著極為相似的漂亮側臉。這麽看著,如同兄弟,根本就不像父子。


    “流沉。”我低低叫了聲,慢慢握住他的手指。他的指尖有些冰涼,因為怒意,更因為擔心。那手指顫了顫,隨後反過來將我的手緊緊握住。


    我被他拉過去,他抱住我,將鼻尖埋入我發頂,“對不起,剛剛不該對你生氣。”


    “我知道,我明白的……別擔心,阿姨不會有事。”他聲音裏的低落和無助,讓我驟然心疼。


    我摟住他腰身,將他緊緊抱住,“我在這裏陪你,不會有事……”


    我微微側頭,視線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他靠在牆邊,看著我們,眼神不知是擔憂,還是哀傷。


    我曾問流沉,當初他爸媽沒有在一起的原因。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答案。


    當年,軒瑞鑫懷上流沉時,他的父親才隻有十六歲。


    他們根本不是我以為的那種情人關係,他們是師生。


    事實上,在軒瑞鑫情傷出國後,一度因資金缺乏陷入窘困。她不願意回國,就在朋友介紹下,給當時一個在校生做中文老師。


    這個人,就是流沉的父親,也就是我眼中的這位外國美大叔。


    具體過程是怎麽發生的流沉沒跟我細說,不過看他提起這件事的表情,應該不是軒瑞鑫自願的。


    當時軒瑞鑫也差不多我這個年紀,她美麗出眾,氣質獨特,內斂而沉靜,這樣一個成熟婉約的異國女性,對那少年來說有著致命的魅力。


    盡管年齡相差甚大,他卻被她深深吸引,無法自拔。


    他向她表白了數次,每次她都隻是淡笑著搖頭,或許當時,在軒瑞鑫心裏,他不過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後來,她到底是被強迫還是酒後出事我就不清楚了,隻是無論如何,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跟一個幾乎大他十歲的異國女人,根本沒什麽未來可言。而且,當時軒瑞鑫也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軒瑞鑫是回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後,也想過去醫院流產,可當時軒劭東的態度卻讓她決心留下孩子。


    或許是突然而來的母性,又或許是家人決絕冷淡的態度令她灰心。她不惜出走也要留下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這一走就是四年。


    流沉說,那時他雖然小,還沒怎麽記事,但他知道母親為生下他吃了不少苦。


    然而後來回國,在所謂的家人那裏受到的仍然是冷遇,大部分時間他寧可待在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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