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許安桐當即批準,“就照孫大人說的辦!翰林院按照孫大人的意思擬一張來看看!散朝!”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眾臣工俯身,拜別許安桐。


    散朝之後,孫成得意洋洋地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向城門外,他覺得今天在朝堂之上表現棒極了,無可挑剔,準備去許都最豪華的酒樓大吃一頓。殊不知在他身後,朝堂上的老狐狸們紛紛搖頭,看著孫成離去,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今天的朝會。


    最後那些老狐狸得出一個結論,最好是許安桐繼續監國下去,若是讓許安歸得了勢,這孫成要怎麽死,全看許安歸的心情。


    許安桐本來就愁找不到殺許安歸的“刀”。火燒眉毛之際,孫成樂嗬嗬地遞來了一把,隨了許安桐的心意。


    不能說孫成這人全無心計,隻能說他愚蠢之極。


    *


    大狼主給許安歸的義和書上寫了議和地點與日期。


    許安歸把季涼送走,重新編排了北境軍駐防,留下戍北在北境待命,以防萬一。便跟秋薄一起帶著八千騎兵向許都趕路。


    他要趕在烏族定的議和日期之前把義和書送回許都,交給眾臣工商議。


    這是議和,不是單純的軍務,他不能越俎代庖。


    他們路過岩州城修整的時候,才知道陵中節度使孫成傷早就養好了。他眼看著烏族退兵,自己沒有任何功勞,咽不下許安歸打他的這口氣,便捏造了許安歸的一串壞話,去許都告狀。


    秋薄聽聞這件事,苦笑看向許安歸:“你還真是惹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許安歸頷首,麵無表情,幹脆命令著八千騎兵原地待命。因為他堅信,很快許安桐的敕令就會到達岩州城。


    來宣令的是鄒慶派來的大監。


    許安桐現在是監國不能下旨,隻能發敕令。


    這次來的柳大監跟鄒慶關係不錯,深知其中利害關係。


    他知道在許安歸在北境的時候陣前斬過幾個監軍大監祭刀。對於軍營裏的內官,許安歸一向深惡痛絕。


    經過鄒慶提點,柳大監來給許安歸宣令的時候,態度極其謙卑。看見許安歸第一時間下轎行禮,態度極好。


    許安歸遠遠望著不說話,秋薄在一旁低著頭看似是看著自己腳尖,實則是在與許安歸交代:“你現在是燙手的山芋,沒人想摸你。許安桐現在在找你的錯處,你對大監客氣點,別讓他再抓住什麽把柄。”


    許安歸麵色安然,嘴動唇不動,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我對大監如何,都不會影響最後兄長的決策。我們現在隻需要思考一個問題,是戰,還是老老實實回去送死。”


    柳大監來之前也不知道敕令裏麵寫的什麽。


    看見許安歸之後,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才開始宣令。


    翰林院擬的文書自然不會跟孫成那般不知輕重,敕令上隻說岩州城物資有些賬目對不上,請許安歸先行回許都,協助戶部對賬。


    柳大監宣完把敕令疊好交給許安歸:“老奴的敕令已經帶到,安王殿下若沒用得到老奴的地方,老奴這就回去了。”


    許安歸點頭,也不難為這個大監。


    他看著手上的敕令,沉默不語。


    秋薄等柳大監走了之後,才圍上來,道:“做個決定吧。別的不敢說,陳平、陳鬆、我與三千禦林軍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師兄要跟著我一起起勢?”許安歸側目看向秋薄,“之前在許都的時候你不恥黨爭,現在怎麽會忽然想明白了,站在我這邊?”


    秋薄望向許安歸:“我希望……你們能幸福。若你過不了這一關,她也活不成。”


    “哪怕知道她在太子妃一案中故意攻你的心,你也甘之如飴?”許安歸幽幽地問道。


    秋薄輕笑:“你不用再試探我的決心了。她是我師妹,你是我師弟。北寰家與我有養育之恩,你與我是師門之情,情於理我應該護著你們。”


    許安歸必須在這裏跟秋薄把所有話都說開。起兵造反,這是賠上身家性命的勾當。他不想強迫任何人與他共赴黃泉路。


    “如此,多謝師兄成全。”許安歸向秋薄抱拳,轉身若有所思地望向站在身後不遠在與陳鬆說話的陳平。


    陳平看見許安歸望著他,便帶著陳鬆來到許安歸麵前行禮:“殿下有何吩咐?”


    許安歸道:“朝中的局勢,我不說你們也應該知道。我這次回去,凶多吉少。你們就不要跟我一起冒險了。這是我與兄長的事,隻要你們不摻和,不偏私,無論是誰贏了這一局對你們都沒有壞處。”


    陳平蹙眉:“這幾個月我們跟著殿下打仗,出生入死,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殿下要起勢,算我一個!”


    “我!也算我一個!”陳鬆立即跟上。


    許安歸搖頭:“你們不可意氣用事,陳將軍還在許都,你們要為你們父親、你們陳氏一門著想。這件事,你不適合摻入其中。這次我命你為副將,點了五千許都將士隨我出征,意在培養新一代軍門。這段時間,你的做事風格大家都已經認可,即便我不在,你也可以撐起軍門半邊天。你們這一批跟我打仗的人,是軍門新的希望。隻有軍門強大,才可保我東陵國祚綿長!你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


    許安歸這話說得入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掩飾自己想提拔培養新一代軍門的心思。他選陳府大公子陳平作為他的副將是多番考慮之後的結果。


    一則陳禮紀在朝廷深得陛下信任,凡事多做少說,很實在。


    二則是陳家兒郎有一股熱血,願意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陳禮紀很重視自己兒子的開蒙教育,家中設了私塾,所有陳家之後四歲便要進學堂開蒙。家中教導嚴苛。


    三則陳禮紀兩個兒子,能文能武。


    陳平年長,隨著父親在軍中曆練,棱角已經磨得圓潤。


    陳鬆雖然才十七,但是經常跟著秋薄一起跑江湖,為人伶俐。少年意氣,難免有些狂妄自大,可許安歸不認為陳鬆這性子不好,若是加以磨練,一定是一個精於謀略的大將軍。


    這次,這兩人跟著許安歸,城牆防禦壁奪回戰中,驍勇善戰,不畏生死,有膽識有武力。尤其是陳鬆,一手月影劍使得虎虎生威,說明其武學天賦極高,長此以往,必定能夠追上他的腳步。


    無論是家世,才學陳家兄弟二人都是新一代軍門的領軍首選。


    他與許安桐的不過就是黨爭。


    許安歸不會讓陳家兄弟涉險,他們日後肩負重任。


    “你們與金吾衛留在岩州城,我與秋侍衛帶著禦林軍先行回京師……你們局勢穩定了再回來罷。”許安歸語重心長,不等陳平回過味來,人已經翻身上馬,跟著秋薄一起去了校場。


    陳鬆年輕氣盛,不願許安歸就這樣回去送死,拉住陳平的胳膊,道:“哥!安王殿下沒有那麽不堪!他怎麽可能私藏物資?我們隨他一起回去給他作證!”


    陳平負手而立,望著許安歸離去,也不回應陳鬆。


    陳鬆見陳平還在猶豫,急得拉緊了陳平的衣袖:“哥!這事你還想不明白嗎?!我們現在手上有八千騎兵,爹爹在許都手上有五千金吾衛。皇城現在留下的禦林軍不過三千!我們一萬三對三千,難道還沒勝算嗎?我們就算是幫安王殿下起勢,也不會輸!”


    陳平甩開陳鬆的手,喝道:“胡鬧!無端起兵那是亂臣賊子!許都隻是招殿下回去核賬,又沒說要殿下的命。即便清王殿下是那麽想的,也沒擺到明麵上來。但是我們起兵,那是明眼人都能看見的!我們起兵有什麽理由?清君側?哪來的君側可以清?清王殿下賢明朝野上下無不稱讚,他也是陛下的皇子,在陛下沒有遺詔之前,清王殿下也可以成為儲君。”


    “那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殿下回去送死!?”陳鬆到底是年紀小,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一圈,“哪有這樣的事情!天下哪有這樣絕情的哥哥!殿下與清王也是親兄弟,怎麽就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那皇位有什麽好的!成為皇帝有什麽好的?每天就坐在那個萬人敬仰的金殿裏,足不出戶,不知天下民生,不看河山錦繡,不能策馬奔襲,不能馳騁沙場!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個破位置到底有什麽好的,會有那麽多人想去爭!”


    陳平心裏一酸,垂眸看向比他矮半頭的陳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臭小子,你不稀罕的東西多了。你不稀罕不代表別人不稀罕。而且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是手足相殘。安王殿下不想,清王殿下也不想。可他們身後還有無數勢力,逼著他們去奪那個位置。我們都想天下太平,永無戰事,即便是有戰事,我們也隻想效忠英明的帝王。這些時日你在公子身邊看了學了不少,那我問你一句,安王有堪當大任之姿,難道清王殿下就沒有了嗎?”


    陳鬆愣了一下,回想起這幾個月在季涼身邊學習謀略,季涼與他分析的朝局——


    在朝堂之上,四皇子許安桐幾乎是憑一己之力,轟然摧毀了縱橫八年太子黨與趙皇後的勢力。


    那時候的情況是,太子薨逝,陛下重病,朝廷群龍無首,北邊戰事焦灼,南境軍與南澤軍隊內爭南境總領之權,南方水患嚴重,百姓民不聊生。


    東陵製定停戰政策不過休養了八年,國庫根本支撐不起戰爭、水患、流民的龐大支出。


    朝廷艱難,許安歸又在外帶兵,就在那個帝國即將分崩離析之際,四皇子許安桐又憑一己之力迅速拉攏了整個帝國的權力,集中皇權,集中力量,把這些難事一件一件事解決。


    他北麵支持北境戰事保證軍需物資,放權給許安歸讓他在戰場上隨意發揮。


    南麵水患嚴重戶部無力支撐,他便提議由朝廷出麵向西境借糧,由朝廷拆借免稅,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即平定了朝廷之上任誰都很頭疼局勢。


    主張簡辦國喪與自己的大婚,拒絕鋪張浪費,為自己賺得賢良之名。


    這一切的一切在明麵上,都深得朝臣之心,深得民心。


    若不是許安桐在朝中穩定了局麵,坐鎮後方,東陵也不會守得雲開。


    陳平問陳鬆,安王殿下雖然是軍門的眾望所歸的帝王,難道清王殿下就沒有資格成為帝王了嗎?


    這句話,真的把陳鬆問得一愣。


    許安桐也擁有一切帝王應該有的品質。


    他睿智、沉穩、不拘小節、格局龐大、手段強硬、冷酷無情。


    即便許安桐在許都,扣押鬼醫薛燦、圈禁皇叔許景摯、移出賢妃進清王府、封閉寧遠商號店鋪,那都是暗地裏與許安歸爭權的結果。


    他製下手段,讓人不寒而栗。


    他現在一紙敕令,讓許安歸回許都參與調查,也不過就是另一種排除異己的手段而已。


    作為一個帝王,許安桐不僅合格,而且做得非常漂亮。


    在外賢明遠揚,在內鉗製所有企圖與他對抗的力量,當真是一個帝王之才。


    這問題陳鬆愣半晌也沒回答出來。


    陳平輕歎一聲,扶著弟弟的肩膀,道:“看吧,連你也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這其實就不是一個選擇題。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


    許安歸把金吾衛留在了岩州城,自己帶著三千禦林軍向許都日夜兼程。


    “師兄。”許安歸騎馬在前,回頭看向身後的秋薄。


    秋薄打馬上前,與他並駕齊驅:“怎麽?”


    “我……還是想與兄長談一談……”許安歸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你想談,許安桐未必想和你談。”秋薄毫不猶豫地戳穿,“他現在手上有你所有的軟肋。公子的命在他手上,你母親的命也在他手上,軍門之後上萬張嘴還是在他手上。他手上有這麽多籌碼,你有什麽?你現在就這麽回去,他想動手,你必須把頭伸過去給他砍。”


    “師兄有法子吧?”許安歸根本不理會秋薄這些話。


    秋薄睨了他一眼:“沒法子!”


    許安歸沉下臉來,不再看他,賭氣似得一鞭子甩在紅雲的屁股上。紅雲嘶鳴一聲,跑得更快了。


    秋薄蹙眉,這人居然還會耍小性子?


    “一個時辰。”秋薄朗聲道。


    許安歸側目,回道:“足矣!”


    第312章 大結局(下) ◇


    ◎誰與我共賦一曲,歎縹緲凡塵,天下長歌。◎


    回廊外金黃色的秋菊, 一縷縷花瓣被雨水砸得不堪重負,飄然落下幾縷在秋風中打幾個轉,落在泥裏。


    許安桐站在畫雨軒回廊裏, 望著秋雨連綿灰、蒙蒙的天際發呆。青綠色的房簷上滴下雨水在台階上綻開,迸在他的碧色的袍子上, 打濕了一片。


    墨染送來新遞上來的折子, 看見許安桐站在回廊裏吹著秋風,立即把折子放入書房, 從裏麵拿出一個披風,來到許安桐身邊:“主子,入秋風涼,站在風口著了涼,娘娘又要責怪奴們不懂事了。”


    許安桐回過神,睨了墨染一眼, 推開他遞來的披風, 轉身進了書房。


    他繞到書桌前, 看見南境裴淵遞過來的請安折子,側目道:“我想在這裏休息一會, 你告訴他們不要隨便進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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