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一輛馬車緩緩行在京都城繁華熱鬧的大街上。


    掌車的人是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氣質文雅容貌俊美,隻是奇怪他的右手似乎負了傷,此刻包裹著層層疊疊的紗布吊在前。看他黑著臉單手駕車的模樣,那情景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師傅!”馬車內,幾乎橫躺下來的傾城伸手微掀車簾,眼睛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轉著,“師傅你看,京都城比起兩年前,變化好大啊!很多新鋪子和飯館呢!還有——姑娘們的衣服也漂亮很多了也!”


    瞧見些個熱鬧而已,這家夥竟然興奮的跟個孩子一樣!


    冰珀繼續不搭理他。


    “師傅!我們一會去逛街吧!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奇的玩意!”傾城湊到正扶額小睡的她麵前,伸手拉拉她的袖子。


    “我是來這裏玩的麽?”冰珀冷冷出聲。


    “那——救完人我們再來啊!”他見她並不睜眼,頓時起了玩念,將嘴湊到她臉頰處停下,等著她自己撞上來。


    想到既可以觸到她柔柔粉頰,又可以把責任推的一幹二淨,傾城不由閉上眼自得的無聲大笑。


    “啪!”一本醫書甩在他的唇上,他的如意算盤打歪了。


    “好痛……”他撫著唇退開,假裝無辜,“幹嘛打我?”


    “你活膩了?”她依舊扶著前額,眼神輕輕瞟向他,“眼裏還當不當我是你師傅?”


    “我本來是你師弟,是你硬要我做你徒弟的……”傾城揉著唇小聲嘀咕。


    “什麽?”眼神有冰凍趨勢。


    “沒有!”傾城忙改口,“我是說,你怎麽知道……我剛才在你邊上啊!”他已經屏著呼吸十分小心了,為什麽她還是可以覺察到呢?


    冰珀嘴角一勾,淡淡道,“那就要問你自己身上那股香味了,總是把弄的像朵花,我一聞便知!”


    “啊——我,我哪裏有把自己弄的像朵花!”他這次倒真的有點委屈,“我又不擦香粉胭脂,哪來的香味啊!”


    “不擦?每次你穿戴幹淨的時候身上總是有股很淡的香味,不是擦香粉,難道是你的體香?”她白了他一眼。


    “師傅!你不能冤枉我啊!我乃堂堂七尺男兒,怎麽可能擦香粉!”他叫冤。


    “哦?怎麽你也知道自己是堂堂男兒?”她收起笑意,“好,我信你,不是香粉味,是體香味!”


    “師傅!”他知道她嘴上說相信,其他根本就不信。看著她沒什麽表情的正經模樣,他肯定她心裏早已經笑翻了。


    不行!這種攸關男子漢大丈夫名節的事怎麽可以讓師傅一直誤會下去!他一定要說清楚,證明清楚!


    “師傅!”低吼一聲,龍傾城拉開了衣衫。


    “你?”冰珀一個眼呆,他在幹什麽!


    “師傅!”他拉住衣衫的兩邊,同時閃到她麵前,“為了證明我的清白,為了還我堂堂七尺男兒一個名節——師傅!你好好的聞聞,這味道到底是我衣服上的香粉味,還是我身體的體味!”


    說完,不等冰珀回應,他立刻把敞開的白淨健碩部朝她臉上湊去,並仗著體型的高度,形一個她在下,他在上的動作狀態。


    馬車的門簾被一隻手掀了開,溫溫的男聲隨之響起,“司徒大人,醫之聖手華冰珀已經——”


    嘎!聲音急速停止。閱人無數處驚不變的當朝狀元——翩翩風度的風無痕公子當下駭到為雕塑!


    馬車內,龍傾城依然維持著那個還自己清白動作,而華冰珀的前額正劃下三道黑線。


    不會——這麽巧吧!


    回頭——


    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禦史府前——


    馬車的車簾,被高高的撩起——


    馬車外,禦史大人司徒塑兩隻眼睛瞪的跟銅鈴一樣大——


    在他身後,一班原準備夾道歡迎的隨從家眷仆役個個都張大了嘴!


    這,這是什麽情況?


    這——該死的家夥!


    華冰珀咬牙切齒將視線轉回一動不動的龍傾城身上,那雙清清淡淡的眼眸中正醞釀著某種風暴……


    片刻後,自停在禦史大人府前的馬車中爆出慘絕人寰的叫聲。


    街上的百姓紛紛回頭瞻仰,隻聽砰的巨響,那馬車的頂部被某一飛出的物體擊出一個大洞。數位眼尖的百姓發現,那飛向半空的物體應該是一個敞著口的年輕男子……


    ※※※※※


    禦史府上的氣氛此時有些凝重,不是因為大人唯一的公子司徒青見已經臥病三月不見好轉;也不是因為司徒大人因擔兒心切無心朝政惹的皇上不太高興;更不是因為司徒大人的第三方小妾與人偷好時被家裏的忠誠看門犬——阿福發現狂吼到全府的人到場觀摩……而是因為,他不遠千裏請來的“聖手”華冰珀竟然——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麵,展現了那隱藏起來不為人知的一麵。


    第五十六次歎聲後,司徒塑最後決定,全府上下一幹人等不得將今天看到的那一幕泄露半分!違者將家法酷刑伺候!


    “唉——”第五十七次一聲長歎,司徒塑衣袖一甩,努力維係著勉強撐出的笑意,準備往寧宇軒請正稍作休息的“聖手”去勘察愛兒的病情。


    ※※※※


    寧宇軒,是禦史府招待貴賓的一個單獨的小院落。


    院內共分三處房舍,分別是東南西三套廂房,園中有假山池塘,池塘上架著白色九曲小橋,一座湖心亭立於池塘中央。坐在亭內,泡上一壺上等好茶,看著水中魚兒嬉戲,真是一派賞心悅目的景象。


    而此刻,在湖邊的一顆快要掉光樹葉的光禿禿的老樹下,正立著一位衣衫飄飄的絕代佳人。


    “好漂亮哦!”一丫鬟雙手合掌,眼睛心形。


    “是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男子啊……”又一丫鬟加入行列。


    “從前我一直以為咱們青見少爺已經算是很俊的男子了!可是,後來狀元爺受邀來做客,我發現他比咱們少爺俊美十倍!可是,現在這位讓老爺請來的聖手的徒弟,又比狀元爺美十倍!”第三丫鬟整張臉都為了心形,“啊……他實在太完美了!天下間,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男子啊……”


    ……


    樹下,原本隻是換下了風塵仆仆的衣衫,散步到池塘邊,然後一不小心看到個奇怪螞蟻洞,正準備蹲下研究的龍傾城莫名其妙的受到這多番讚美,一時間也隻能定住身子,擺出了“傾城”姿態。


    唉——這一年來竟然習慣了!隻要一看到或聽到女子的傾慕,他就會洎動擺出飄飄仙人的姿態——真是可憐……


    不遠處的湖心亭中,茶香四溢,小小的圓桌上擺滿了各色精美的糕點。


    手上已除去那誇張包紮的風無痕品了口茶,再度望了池邊的“雕塑”一眼,有些擔心的道,“龍公子他——沒什麽異狀吧……”


    華冰珀翻查著圓桌上的藥箱,聞言稍稍的抬了抬眼,然後冷冷道,“他?就快死了。”


    噗!風無痕口中的茶水如數噴出。依華冰珀的口氣,果然是對剛才馬車上一事相當氣悶。其實,說真的,剛剛連他都幾乎想把龍傾城揪下車好好教訓一番!


    這個頑劣的徒弟,不知道之前曾給華冰珀惹了多少麻煩!


    他微微蹙眉,一邊擦嘴一邊用手中折扇輕拍著圓桌。


    “華姑娘——”正在這時,禦史大人司徒塑出現。他拱手作揖,道,“華姑娘,小兒病情告急,請華姑娘速往聽濤閣救治!”


    “好。”華冰珀合上藥箱,提起便走。


    啊!師傅終於要去辦正事啦!那他也可以解放了,不用再被這些女子的視線狼看了!


    龍傾城心裏暗暗高興,準備收回姿態。


    “傾城,你不用跟去,留在這裏。”經過他邊上,冰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師傅……為什麽?”傾城的滿麵清美頓時變淒美。


    “我想到了青見少爺的藥中可能還缺一味,你留在池邊,好好的研究一下那個螞蟻窩,等會和我匯報情形。”


    “師傅……螞蟻窩和青見少爺的藥——也有關聯?”


    “嗯!絕對有關,所以你任務重大,知道麽?”冰珀慎重的向他點頭,“在我回來之前,你一步也不可以離開!”


    “……”


    “聽見沒有?”


    “聽見了……”傾城有些嗚咽的應著。


    “嗯,好!”冰珀轉過身又吩咐那些丫鬟,“你們記得在這裏好好的伺候龍公子!”


    “是!”丫鬟們心花怒放的應著。


    “師傅……”傾城更是一陣艱難呼吸。


    “好了,司徒大人,風公子,我們走吧!”冰珀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些,她身轉裙動,片刻功夫便與司徒塑風無痕出了寧宇軒。


    池塘邊,龍傾城絕美的臉上略有些茫然,呆呆的保持著佳人的風範,望著一池風吹無痕的秋水,心情漸漸鬱悶起來。


    聽濤閣院落比寧宇軒稍小,隻有朝南三間一套的廂房,一間廳,一間書房,一間臥室。推開最左邊的臥室,一股濃烈的藥味頓時衝入冰珀鼻中,曉是聞慣了此味的她也一時有些不適應。


    “司徒大人,為何不開窗通風?”身後的丫鬟仆人在他們進入後立刻匆忙的關上門,望一眼四周,窗戶都閉的緊緊的,連一條縫隙也不留。


    “宮內禦醫說的,小兒這病寒不得,風吹更是不得,所以便隻有緊閉門窗了。”司徒大人帶著她來到裏麵的病床前,“華姑娘,有勞了!”


    華冰珀點點頭來到床前,定眼一看,床上的人雙目緊閉臉色泛黃,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微弱,似乎很不舒服,頭上還泌出微微汗水。


    她立刻打開藥箱,取出白色瓷瓶,倒出一顆藥丸,讓一旁的丫鬟送入司徒公子口中。不一會,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臉色也稍好一些。


    “不愧是聖手!才一味藥就讓小兒減輕了病症,華姑娘,小兒就全全交托給你了啊!”司徒塑似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對於這番讚美,冰珀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隨後道,“司徒大人,風公子,我想仔細的為青見少爺把脈檢查,各位可否在外麵等候?”


    “好!”司徒塑示意一幹人等退下,接著,他和風無痕也退了出去。


    待到屋裏隻剩她以及床上的司徒青見後,冰珀在床沿坐了下來,隨後開始為他搭脈。


    ※※※※


    半個時辰後,房間的門開了,等在一旁的司徒塑和風無痕忙迎了上去。


    “如何,華姑娘?”司徒塑明顯有些緊張。


    “青見少爺在得病前是否有去過山野荒郊?”冰珀並不直接回答。


    “這——小兒在得病前十日的確去過城西的狂風嶺,不知——”


    “這就對了,青見少爺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了!”冰珀淡淡道,“應該是接觸了有劇毒的植物,毒由皮膚滲入,隨後遊走奇經八脈。因為是由皮膚滲入的慢劇毒,沒有傷口,所以想是連禦醫也看不出這病症。公子身上的毒已入血肉,稍再拖延,恐怕會滲入骨髓……到了那時,就算是先祖華佗再世,恐怕也無力回天!”


    “那現在——”司徒塑急道。


    “還好,來得及救。”冰珀將手裏的一包藥草交給一旁的仆人,“我已用銀針封住毒蔓延,這幾味藥本身也帶毒,但是適當的搭配反而能解奇毒,拿去小心煎。八碗水煎一碗,在今夜一更時服下,少爺應無大礙!還有,記得幫少爺開窗通風,房內空氣混濁,不利於病情!”


    “好,謝謝華姑娘!你們幾個,小心去煎藥!”


    “是!”仆人接過藥,退了下去。


    “華姑娘果然不是凡人,自兩年前太子一病後,今日又能再度領略姑娘的絕世醫術,實在令風某佩服不已!”風無痕微微笑道,望著她淡然的臉龐,他眼神裏似乎蘊藏了一些深沉的思緒。


    “華姑娘此次不遠千裏來京都為小兒治病,司徒某人實在感。稍後等小兒病情稍緩,一定要帶華姑娘好好遊玩一番!華姑娘,如無要事請在府上多住些時日吧!”


    “好。”冰珀朝他微微點頭。


    “司徒大人心記公子的病,還是在府內多陪陪公子吧,陪同華姑娘遊山玩水的事就交由在下吧。”風無痕主動提出。


    司徒塑看了兩人一眼,似乎看出了點什麽,笑道,“也是也是!我一個遲暮老人,與我同遊想必也定會無聊,不如由風公子陪同,華姑娘應會遊玩的更加盡興!好,我先行進去探望小兒,就請風公子代司徒某人送一下華姑娘吧!”


    在司徒塑目送中,兩人慢慢走出了聽濤閣。


    而原本笑意滿麵的老人,也在下一刻收起笑容,轉身推門而入。


    ※※※※


    寧宇軒中,池塘邊的那抹倩倩身影,已漸漸步入僵化的地步。


    天已經快黑了,華冰珀為什麽還不回來!


    傾城此刻已站的不再“傾城”,連身體也慢慢向一旁的枯樹上倒去。


    見到他如此模樣,端著晚飯出現在院內的丫鬟咯咯的笑出了聲。


    “龍公子,小水還真是從沒見過像公子這般聽話的人呢!”她將飯菜放置在池塘邊假山前的一個石桌上,輕輕戲語,“龍公子,天已經黑了,該用晚膳了!”


    “用什麽晚膳,那位冰山聖手沒有回來,我能安心吃飯麽?”雖然有些知道她是在耍他,但他並不覺得氣憤,反正這四年來他也習慣了。打罵是家常便飯,罰他站個一下午又如何?隻要她不生氣,肯理他便好。


    “是麽?”那丫鬟似乎並不顧忌自己的身份,繼續出言相譏,“龍公子的消息真是不好呢!想那位大名鼎鼎的冰山聖手華冰珀哪會到了這個時候還沒用膳呢!她啊,早已在當朝狀元爺的陪同下,去了城裏最有名的荔園吃飯了!又怎麽會記得在這寧宇軒的池塘邊枯樹下還有個傻傻的傾城公子呢!”


    “小水……”


    “小水——”


    一旁的幾個丫鬟見她如此大膽說話,都為她捏了把冷汗。


    隻是,龍傾城此刻關心的並不是她說話的態度,而是她說話的內容。


    “什麽!師傅和那瘋子去了什麽園?”


    “是荔園!京都城最別致清雅的餐館,據說那裏隻招待達官貴人,一般的百姓人家是進不去的!”說話的小水丫鬟有一雙漆黑靈動的雙目,雖然長相平平,氣勢倒是不低,在正麵對著這清美無敵的絕代公子時,眼神也未曾有一分躲閃,“我說呐!這位什麽冰山聖手根本就見麵不如聞名,還冰山呢,見到狀元爺是位翩翩公子,又是當今太子的好友,八是想攀上他……”


    “荔園在哪?”龍傾城火爆爆的打斷她。


    “城南,你在路上隨便抓個人一問便知!”小水仍然笑嘻嘻的回道。


    “可惡!她休想甩了我!”龍傾城不斯文的卷起衣袖,原本溫溫雅雅的表情也被極度的不滿所替代。他做了幾個熱身動作,隨後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寧宇軒。


    “龍公子——”幾個丫鬟在他身後深情的呼喚,卻徒勞無功。


    “小水啊,你這下可惹禍了啊!”她們拉住那名丫鬟,都暗冒冷汗,“隻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那翩翩公子風無痕對華冰珀與別不同,應是有意,這次瞥下龍公子單獨請華姑娘去荔園吃飯,想必也是想討佳人歡心。被你這一說,龍公子生氣這一去,恐怕麻煩不小啊!”


    “麻煩?”小水看了她們幾個一眼,“我有麽?”


    “……”幾個丫鬟紛紛呆滯,趕緊低下頭當起鵪鶉,準備對此事來個全不知情好及時撇清關係。


    荔園的三樓,向來是達官貴人最喜歡的地方,坐在這裏不但可以領略京都街道的繁華,還可以見到內院的大片荔枝林。


    荔園,園如其名,招牌菜均以荔枝為原料做。由於荔枝采摘有節氣之因,故在荔園不產荔枝的時侯,便會派人去南方大批的采購,並用八百裏加急快馬在三天內送到,保證荔枝的新鮮,以供尊貴的客人品嚐美味。


    而今日的荔園三樓,卻清清冷冷,隻在靠近內院的桌子上坐了兩位客人。


    男的是當今狀元風無痕,女的——有些麵生,似乎從未在荔園出現過。不過,那女子一身水綠色衣裙,膚色白皙,神情淡漠,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高貴氣質。


    “你包場了?”眼看到了用膳的黃金時候,卻不見一個客人上樓,華冰珀頓時心中有數。


    “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擾華姑娘的雅興。”風無痕溫柔一笑,幫她倒了杯酒,“華姑娘,略飲一杯如何?”


    “你倒都倒了還來問我?”無旁人,故此她絲毫不給麵子。


    風無痕卻不見生氣,仍是笑吟吟的介紹著桌上的菜,並為她一一夾入碗中。


    “華姑娘說話絲毫都不做作,果然與現今那些千金小姐很不一樣。”


    “是麽?”她又以反問來作答,說話的態度與神情也不似在山野初遇上那般客氣禮貌。


    覺察到她的變化,風無痕也隻得暗自在心裏苦笑。


    “華姑娘,看起來——你是否對風某有些什麽誤會呢?”若不是突來的意外,事情本該十分之順利的。


    “誤會?哈哈哈哈,絕對沒有誤會!我們怎麽會對瘋掉的某人有什麽誤會呢!”耳邊突然爆響一個清朗調侃的男聲,風無痕身體一僵,抬起視線。


    方桌的對麵,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他正穿著荔園雜役的衣服,手裏端著一盤菜,對著他得意的笑。


    “龍傾城……”見到他這副模樣出現,冰珀的頭頓時痛起來。她撐著額頭盯著自己碗飯,在歎氣的同時也暗自慶幸風無痕已經將三樓包下。如此一來,無論等會發生什麽事,起碼不會在別人麵前丟臉。


    “龍……龍公子何以打扮這個模樣?”


    “這個模樣怎麽了?你們可以偷偷摸摸來這裏吃飯,我就不可以偷偷摸摸來這裏打工麽?”他重重的放下手裏的那盤菜,不知是故意還是意外,菜汁被他搞的飛濺出來,不偏不倚濺在風無痕的臉上。


    又要開始了……冰珀繼續盯著飯碗裝沒看見。


    這個不肖徒兒龍傾城,每次發現她丟下他獨自一個人出去遊玩或是和誰單獨出去吃飯飲茶,總是想法設法的出現並加以搗亂。


    自四年前開始,她就經常被他這古怪的行為搞的生氣且莫名其妙。多番教育不,她開始打罵,他則繼續我行我素。後來,罵煩了,打累了,她就開始對他漠視。假裝看不到他的存在,隨便他去鬧騰。


    而結果,便是他不斷惹麻煩生出更大的事,最近一年他又想出了什麽十日一次的冥想活動。每每活動開始,總有一大堆腦子不清楚的女子來濟恩小築糾纏哭鬧,她簡直是忍無可忍,每次都阻止不了自己動手的衝動。


    而他呢,似乎玩上了癮,被打的再厲害,依然次次照做。


    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他是個花癡十三男!


    風無痕不慌不亂的擦掉臉上的油跡,“龍公子是司徒大人請來的客人,何以來這荔園做端菜的粗活呢?”


    “客人?我可沒感覺我是客人,被晾在一旁沒人理會的也算客人?”他抱著雙臂,站在那裏哼哼,眼睛卻瞄著一旁的冰珀。好啊!居然連看都不看他,又當他空氣!


    “龍公子誤會了,風某隻是帶華姑娘逛街時路經,所以便進了這荔園用晚膳,既然這麽巧,那就請龍公子一道——”


    “行了!哪來這麽多文縐縐的廢話!說穿了,你還是不是想追我師傅!”傾城直直的打斷他的話,“你給我聽好了!想追我師傅可沒這麽容易,首先要過我這關!我師傅可是堂堂的‘冰山聖手’,豈是一般的男子可以匹配的!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是狀元,可是中個狀元又有什麽了不起!在山野中時連一隻惡狼也對付不了!哪比的上我能文能武的師傅!所以,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要不這樣,我幫你介紹幾個不錯的大家閨秀,如果你喜歡小家碧玉的話也可以啊!反正你也是想找女人婚嘛——”


    噔!一不明物體自後院方向的窗口直直飛入,正中他眉心。


    “誰砸我?”他氣急敗壞的拿起那物體一看,竟是一顆荔枝!


    風無痕扇著折扇輕輕蹙眉,沒開口。


    “可惡!”傾城捏著荔枝用力一甩,將它從被拋入的窗口再拋出去。


    不多時,又一顆荔枝飛了進來,直擊他的眼睛。


    冰珀伸手一捏,將那顆荔枝穩穩的接入手中,隨後開口道,“窗外的姑娘如果有什麽意見,不妨現身直說,這樣偷襲算什麽?”


    “嗬嗬嗬嗬……”一陣清脆的笑聲自窗外傳來,“龍傾城,你還真是沒用啊!遭人偷襲還要師傅出頭!你不是很能說麽,有本事出來和我鬥鬥啊!”


    果然是女子聲音,冰珀淡淡一笑,下一刻身形一掠,已經縱身出窗外,朝聲音方向而去。


    “華姑娘!”


    “師傅!”


    樓內的兩位男子均奔向窗口,外麵卻早沒了冰珀的身影。


    “都怪你!”傾城斜了邊上的男子一眼。


    風無痕卻並不理他,他麵色凝重的沉思了片刻,隨後便快快下了樓梯。


    偌大的三樓,就剩下傾城一人,氣鼓鼓的對著窗外的夜色生著悶氣。


    ※※※※※


    當冰珀回道寧宇軒東廂休息的時侯,傾城已經在她房間等了很久了。見她回來,忙迎上去。


    “師傅!”他趕緊倒了杯水遞上,“師傅,追的如何?那人是誰?怎麽回事啊!”


    “你還不睡?”她淡淡看他一眼,隻見他滿臉的心虛樣,正偷偷瞄她的表情。


    “師傅還沒回來,徒兒怎麽敢睡……”


    “嗬嗬,師傅?你是我徒兒麽?”冰珀冷冷低笑,“我看過幾天,我要喊你師傅了吧!”


    “師傅……”


    “行了,別喊了,你過來,我有事吩咐你去做。”冰珀衝他招招手,他立刻欣喜的湊了上前。


    ……


    半刻後,傾城一臉納悶的問道,“師傅,為什麽啊?我不明白啊!”


    “叫你去便去,不用明白。”冰珀嚴肅起臉。


    “是,我知道了。”


    ……


    夜深,禦史府上萬籟俱寂,一幹人等早已進入夢鄉。


    一道黑影閃過寧宇軒的池塘亭台,在東廂門前停下。那人自懷裏取出一個管子,在窗紙上戳了一孔,然後向裏緩緩吹氣。這是一種藥極強卻無形無色的蒾藥。


    吹完蒾藥,那身影閃進門內,片刻之後又匆匆出來並掩上門離開。


    府外,傳來三聲打更聲,此時正是三更時分。


    ……


    同一時刻,另一道黑影也在禦史府內閃過,沿著一路屋脊匆匆消失……


    ……


    夜幕下,一雙睿智的雙目將府內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


    日次清晨,一個丫鬟端著洗臉水和毛巾,來到聽濤閣院落臥房門前。


    “這麽早就來給少爺端水洗臉了啊,小水姑娘!”門口的兩位仆役笑著打招呼。


    “是啊!昨日自華姑娘給少爺診療後,少爺的氣色已經好多了。老爺特別吩咐我今兒個早點來給少爺梳洗,再幫他換些個幹淨衣裳。”小水的眼睛笑眯眯的彎著。


    “好,進去吧,少爺可能還沒醒,需要幫忙叫一聲啊!”


    “嗯,好!謝謝兩位大哥了!”


    丫鬟小水踏入房中,然而片刻之後,一聲驚叫自房內傳出,震響了整個聽濤閣。


    “啊——少爺他——少爺他……快,快來人啊——”


    ……


    寧宇軒東廂。


    冰珀正在穿衣,門卻被人冒失的撞開。


    “師傅——不好了……師——”話音嘎然,龍傾城一雙美目瞪的如銅鈴,愣愣的看著衣衫半褪的華冰珀出神。


    “龍傾城!”他這壞毛病要什麽時侯才會改!總是這麽冒失的闖進她房,好幾次她不是在更衣就是在屏後沐浴,每次他都被必定她一頓好打。


    他們兩人雖然親近熟惗,但畢竟男女有別,而且她隻大他一歲而已,有些事還是要避諱的!


    “師傅!你先別打哦!剛才有丫鬟報信說——那個青見少爺他出事了!”傾城著氣後退兩步。


    “出事?”冰珀眼中流光一閃而過。


    “那青見少爺毒發身亡,禦史大人正派人來請你呢!怕是——要興師問罪!”隨著傾城的話落,寧宇軒內湧進很多侍衛,將他們所在的東廂包圍住。


    “華姑娘!司徒大人要華姑娘立刻去聽濤閣!”侍衛站在門口,說話雖仍禮貌,口氣卻強硬不堪。


    冰珀係上最後一根衣帶,情緒已在片刻穩下。她衝那侍衛點點頭,提起藥箱便跨出了門,龍傾城見狀,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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