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


    抬手時她已經淚流滿麵,成化帝雖然不喜歡她,蕭太後雖有私心,可對她確實不算虧待,至少算得上她嫡係親人中,對她最好的,現在撒手人寰,徽韞難免感傷。


    少女麵容清秀,濕漉漉的發端黏在臉頰上,他捧著擦了擦:“娘娘還有奴才呢。”


    “葉灼……”她的聲音很小,小得幾乎聽不見,讓人憐惜不已。


    等她哭夠後,葉灼領她回椒房殿休息,這裏跟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大殿每日都有人清掃,枕頭底下還壓著一本話本,她側枕著,一手握住葉灼的手,放在枕頭邊,葉灼也沒有打算離開,他如往常一般,安安靜靜的守著她入眠。


    可今夜徽韞是睡不著的。


    她睡不著葉灼也不能入眠,翌日成化帝駕崩與太後薨逝的事,就已經在朝野中傳開,李姓子孫進宮吊唁,舉城還上麻衣默哀,後宮嬪妃們也穿上了喪服,發髻上簪一百花,妝容清淡。


    喪禮是國喪,需滿二十七日才能下葬,下葬時需一批位份不高,且沒有任何生育的妃嬪陪葬,這導致宮中後妃開始人人自危,當然,這些與徽韞毫無關係,不過她得守靈,每天出席各種法事,事情繁瑣又累人。


    徽韞這小身板不出兩日就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其他後妃估計也這樣,可她們能裝也能撐,還能在來人的時候掉眼淚,這一點她打死也比不過。


    又跪了一個早上,她實在是餓得難受,眼巴巴的盯著貢品,東張西望的看了一圈,發現後妃們都老老實實的跪著,一點想法也沒有。


    她瞄了一眼右後側的賢貴妃。


    賢貴妃看過來。


    她微微後傾,壓低聲音問:“你就不餓嗎?”


    賢貴妃白她:“難不成你還想在皇帝的靈柩前吃東西?”


    徽韞:“……”


    過了好一會兒,看到有妃嬪忍不住的捂嘴打哈欠,她忍不住又與賢貴妃交頭接耳:“你不困嗎?”


    賢貴妃打了個哈欠:“困。”


    不分晝夜的守了整整兩天,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啊。


    不過賢貴妃又說:“再累再困還是得繼續裝下去,這喪禮本來就是給活著的人看的,本宮可不想落入把柄。還有一天,再忍忍吧。”


    她咽下口水,嗯嗯點頭,可沒過多久,她實在是撐不住,開始跪著釣魚,其他後妃也是哈欠連天,可沒有一個人敢懈怠的。


    “別睡……”


    “不想殉葬就撐過這兩天。”


    “可是我又餓又困。”


    “快看那邊!”


    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徽韞,見她釣魚似的打瞌睡,她們麵麵相覷開始討論。


    “皇後是睡了嗎?”


    “我們要不要也休息一會兒?”


    “……”


    忽然,徽韞身體前傾,腦袋磕在莆團上,然後繼續呼呼大睡。


    後妃們彼此看了一眼。


    “睡吧睡吧……”


    朝臣過來時傻眼了,小皇後翹著屁股趴睡,其他後妃也在夢裏,這畫麵可真是前所未見。


    夜裏晚來風急,徽韞順手一摸,扯著賢貴妃的袍子,舒舒服服的蓋在身上,其他後妃也相擁取暖,畫麵是前所未有的和諧。


    葉灼來時,瞧見徽韞以蒲團做枕頭,與賢貴妃躺在一起,兩個人身上蓋著一床外袍,燒冥幣的盆子裏還有丁點火星,屋子裏的人凍得紛紛蜷縮,徽韞也渾身打顫,不久後感覺一股暖意,她緩緩撐開眼皮,發現火盆裏燒得正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正在往裏添紙錢。


    她趴起來,眼睛亮亮:“你辦完事啦?”


    他點頭。


    徽韞撐著手臂趴著,一動才發現身上多了一件衣服,衣服的袖口還有她縫補過的痕跡。


    冥幣化成灰燼,一雙清冷的眸子,不鹹不淡的盯著她叫餓的肚皮,徽韞不好意思的撓臉:“我實在太餓了,他們不給飯吃。”


    “娘娘想吃什麽?”


    “那個!”


    她指著貢品。


    葉灼整盤端來放在她跟前,見徽韞猶猶豫豫不敢伸手,於是他說:“奴才不會告訴別人。”


    她抬起眼皮,糾結一小會,還是拿起來咬了,小心翼翼的嚼著,她衝葉灼笑了笑,被她的笑容感染,葉灼不由得勾唇。


    “好吃嗎?”


    “就是有點幹。”


    沙沙的口感噎得她說不出話,這貢品看著就很幹很實誠。


    他笑著捏住她的下巴。


    徽韞愣頭看過去。


    葉灼手上力度輕輕往上一抬,低頭精準的找到她的唇瓣,她嚇得手裏的貢品登時從手中滑落,小手無力的下意識抓住他衣襟,一旁睡得正香的後妃們儼然不知此事。


    他稍微用了些力,撬開徽韞緊閉的牙齒,舌尖觸碰到貢品,味道確實不怎麽好吃,不過倒是甜的。


    如此一來她更加沒有力氣了,像是被某人抽幹的精氣,身體被逼得往後軟去,隻得靠兩隻雙手後撐地,才能勉強穩住自己的身軀。


    葉灼含笑用手抵住她的背,另一隻大手扶著她的頸,拇指時不時的摩挲她頸部的肌膚,像是在哄她張開嘴又像是在安撫。


    徽韞隻能仰著脖子,嗚咽聲卻被人堵住,感覺口腔裏溫度異常,那幹澀的貢品化成糖水,她咕嚕嚕的全部咽了下去。


    葉灼慢慢睜開眼睛,盯著小皇後滾燙的臉蛋,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察覺賢貴妃有醒來的征兆,他才戀戀不舍的鬆開她的唇。


    徽韞還閉著眼睛,被吮紅腫的小嘴微微開啟,還保持著被人擷取的姿態,模樣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他愛不釋手的低頭又親了一下她的唇。


    徽韞睜開眼睛,看著他的笑時,羞赧終於來了。


    葉灼捏著她滾燙的耳尖問:“娘娘下次想吃什麽?”


    她回:“糖。”


    “好。”他笑著看了她一會才舍得離開。


    徽韞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後知後覺的捧住小臉,猛然間發現竟有些灼手。


    “你怎麽了?”賢貴妃冷不丁的醒來,“臉那麽紅?”


    徽韞噘嘴搖頭。


    賢貴妃拉了拉蓋在身上的衣服遮住腳丫子:“嘴怎麽腫了?難不成是偷了腥?連嘴都不擦幹淨?”


    她嚇得趕緊捂住嘴。


    賢貴妃換了個姿勢躺著:“要是嫌熱就被和我擠一床。”


    賢貴妃這人氣場強大,反正徽韞是不敢招惹,她乖乖的把衣服給賢貴妃,又給她掖了掖,自己則蓋著葉灼留下來的,隱約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快她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睡得尤其踏實,以至於第二日朝臣過來祭拜,她還一個人躺在一邊酣睡。


    “過了今日,娘娘們就無需守靈了,不過日日前來祭奠,還是免不了的。”禮部尚書說道。


    “是。”後妃們打了個哈欠。


    禮部尚書又說:“這三日辛苦娘娘們了。另外,下官今日過來,還為了一樁事,也就是新帝登後的安排,其中包括各位娘娘的去處。”


    提到這個她們可就不困了。


    “儲君現在年紀還小,隻怕要仰仗皇後娘娘,這新帝登基後,各位娘娘的去處,下官已經擬了過來,還得請皇後娘娘定奪。”


    說完所有人往後一看,小皇後躺在地上,睡得正香呢。


    呃……


    你確定要問她?


    皇帝太後死了,宮裏皇後為大,自然要徽韞做主。


    等她醒來後,禮部將名單遞上去,第一份就是殉葬的後妃名單,上麵都是些有過恩寵,可是又不算受寵的後妃,且沒有家世背景的,一共二十來人。


    徽韞抬頭問:“這些人都要拉出去陪皇帝舅舅一起下葬?”


    “是。”


    徽韞垂下眸子:“為什麽一定得用活人殉葬呢?”


    “這……”


    “我不管,你得改。”


    “……是。”


    她氣鼓鼓的接過另外一本,這上麵安排了後妃的去處,包括封號以及日後居住的宮殿。


    禮部尚書說:“先帝一共留下了七名後妃,這四位有過先帝恩寵,且位份不低的,日後就冊封太嬪,搬去西南角的壽星宮居住;而班婕妤和蜜美人腹中都有先帝的孩子,又臨近產期,下官建議先不搬,等生產過後再行決定。”


    帝王遺孀居住的宮殿,其實算得上偏僻冷清,班婕妤與蜜美人有孩子,住偏了恐有照顧不上的,禮部此舉確實妥當。


    徽韞一一答應。


    賢貴妃作為成化帝的結發,最後被封為了太妃,住的地方離徽韞的宮殿挺近。


    “另外,娘娘成了太後,就要從椒房殿搬出來,得遷居長樂宮。”


    她搖身一變成了太後,自然要搬到太後住的地方,給未來新君的皇後騰地,這一點她還是曉得的。


    “何時搬?”


    “娘娘想什麽時候搬就什麽時候。”


    處理事情後禮部躬身離去,徽韞繼續回到位置跪著,不久後葉灼進來了,他全權負責後宮事宜,正在與大臣們商量新帝登基的事,徽韞眼巴巴的看了許久。


    “新帝登基就定在七日後吧。”


    忽然瞧見某人遞過來的糖果,徽韞欣喜若狂的仰頭看去,葉灼麵無表情的與其他人交談,雖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卻還是在她拆不開糖紙時幫了一把。


    她感覺這糖比她以往任何時候吃得都要甜很多。


    -


    為期三日的守靈結束,後妃們拖著疲倦的身體,蔫巴巴的各自回宮,因為長時間跪著,不少人的膝蓋已經腫了,走起路來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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