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愛,憐愛,先生憐惜,再有愛重。


    反過來,有了愛重,再加上憐惜,日複日,年複年地相互反饋、拉扯,感情將會深入骨髓,不可拔除。


    嬿婉,從來都是把玩憐愛和愛憐的翹楚。


    她貪婪地汲取著春嬋和進忠的愛,再給予翻了好幾倍的回報,就像是一隻耐心密織羅網的狩獵者,將兩人包裹在溫柔鄉裏,斬斷她和他所有不愛她的退路。


    春嬋什麽也不知道,她隻是被情誼的絲線纏繞得貼身,緊密,卻渾身放鬆,感覺不到束縛,隻覺察出這樣相互依靠的好,單純地希望嬿婉能夠高興。


    溫柔地將嬿婉哄得破涕為笑,她又好笑又無奈,出了門,偷偷跟瀾翠說:“主兒大約是月事將至,最近敏感得很,跟個小孩子似的。”


    瀾翠眉眼彎彎:“主兒總是滿臉笑容,我真害怕她還跟以前似的,不肯跟咱們說心事,再憋出病來,如今能跟咱們撒撒嬌,這是好事兒。”


    她壓低聲音:“不過,進忠公公那兒……要不然讓王蟾去問問?”


    春嬋白了一眼遠處沒事兒都帶著三分笑的王蟾:“還是算了吧,他總覺得進忠公公可怕,即便沒磋磨過他,他每次見了人都要抖一抖,別再又嚇瘦了,讓主兒瞧見了擔心。”


    遠處的王蟾見兩個姐姐看他,笑容又濃了幾分:“主兒有吩咐嗎?”


    瀾翠看著他這副忠心耿耿的樣兒,輕咳一聲,為剛剛的提議感到心虛:“主兒讓你守好門戶,千萬別在這時候讓人鑽了空子。”


    王蟾神色一凜:“我知道!兩位姐姐讓主兒隻管放心!”


    等王蟾走遠了,春嬋低聲道:“我去,你在門口守好了主兒,若是主兒醒來得早,就哄著她出來曬曬太陽,再看看那些小金魚。”


    瀾翠重重點頭:“我知道,你安心地去吧!”


    春嬋腳步匆匆地去了慎行司。


    與此同時,牢房裏,進忠正背靠著牢房的欄杆,既是閉著眼睛假寐,也是盯著江與彬。


    江與彬已經給海蘭處理了傷口,又喂了參湯,強忍著急躁,先給傷重威脅生命的三寶針灸,用藥,好半晌才終於挨到惢心。


    惢心臉色慘白,哪怕她受刑最輕,也是常人無法接受的恐怖折磨了:“你不該來,這次的事情很大,可能會株連九族。”


    江與彬隱忍著怒氣:“我當然知道事情很大,正是因為知道大,我才不得不來。”


    惢心從沒有見過他這樣,有些愣住了。


    江與彬捏了捏拳頭:“抱歉。”


    惢心扯著嘴角,想要笑一笑,卻沒能笑得出來,她隻是輕聲道:“江大人,你別等我了。”


    她總覺得,進這一趟慎行司,哪怕是有李玉的麵子在,可隻要始終沒有人招認出進忠想要的東西,她殘廢而出都是輕的,說不得,會把命留在這裏。


    江與彬看著她:“事到如今,我隻想問問你,還覺得你做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嗎?”


    惢心張了張嘴,撇開了臉。


    江與彬沒有強迫她,盡職盡責給她用了藥,便離開了慎行司。


    他隻是一個微末的小太醫,能做的不多,唯有盡可能保住她的命,竭力不讓她殘疾罷了。


    惢心目光一直追隨著江與彬的背影,直到視線裏多了一個人影:“……進忠公公,我們主兒,是清白的。”


    她機械地說出這句話,渾身發顫。


    相識很多年,她也是如今才知道進忠的手段。


    怪不得海貴人每次提及進忠,都會臉色發白,忍不住打哆嗦。


    進忠,他並不是要認罪的口供,而是真實不摻假的口供。


    總有人忍受不了酷刑,什麽都說,但被進忠翻來覆去問兩句,對方的謊言就不攻而破,然後迎接更加可怕的刑罰,生不如死。


    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怎麽熬下去。


    進忠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惢心姑姑,對不住了,您實在疼得厲害,就叫出來發泄發泄。”


    惢心臉一白,不用忍,因為慘叫根本就忍不住。


    可她這樣還是被放了水的,看看海貴人,明明看起來不破皮不傷肉,卻一樣樣都讓人瞧著頭皮發麻。


    進忠……他莫不是跟海貴人有殺妻刨祖墳之仇?


    ……


    不眠不休地熬,才一天半而已,就終於有人吐露了點兒真東西。


    進忠擺擺手,進寶快步上來,將海蘭隔壁的小太監拎出來:“你是說,你看見一個伺候過那位的老嬤嬤找過海貴人?”


    小太監驚恐地望著貼加官的海蘭,忍不住尿了褲子。


    那可是皇上親封的貴人啊!


    就這樣一層層沾了水的紙往臉上糊,馬上就要生生糊死了!


    進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仿佛才剛剛想起來一般:“哎呦,瞧小爺這記性,險些忘了海貴人還受著苦呢!進寶,快,給海貴人取下來!”


    進寶哎了一聲,麻利地將厚厚的紙張從海蘭臉上扣下來。


    海蘭劇烈呼吸,瘋狂咳嗽抽搐,涕泗橫流,就仿佛一條垂死的魚。


    小太監實在是害怕,癱軟在地上,哭求道:“奴才說,奴才的哥哥曾經跟過烏拉那拉氏的那位娘娘,當年幫過剪秋姑姑下毒,被一起處死了。


    奴才因為哥哥的緣故,知道那位嬤嬤的存在,她,她去找過海貴人……奴才真的沒有害過七阿哥啊!我們彼此還有些聯係,也隻是抱團求生存而已啊!”


    海蘭猛地轉頭看向了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哪裏顧得上她,早就被進忠的凶狠嚇破了膽子了。


    進忠似笑非笑地看向海蘭:“海貴人別著急,奴才先審問了他這話的真假,再來跟您接著聊。”


    他看了一眼進寶,進寶立刻就把海蘭的嘴給堵上了。


    小太監被進忠親自用刑,用一遍,問一句,翻來覆去地追問細節,最終在他哭嚎地快沒聲了的時候,才終於停下來:“這個是真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海蘭。


    海蘭目眥欲裂。


    如今這場麵,到底能不能找出謀害嫡皇子的證據,已經完全不重要了,隻要證明了真有烏拉那拉氏的舊人,而她真的跟她們聯係過,姐姐身上的嫌疑,這輩子都洗不清了。


    甚至於,隻揪出一個兩個舊人,再找不到更多的……才是最可怕的!


    皇上他不會覺得是姐姐清白,宮裏沒有所謂的舊人,隻會覺得那些人藏得極深,隨時準備報複……他怕是會永遠懷疑姐姐啊!


    海蘭被拔掉了嘴上的抹布,怨毒地瞪著進忠:“進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就是你和魏嬿婉設下的毒計!你們當真是歹毒!”


    此時此刻,她終於後知後覺,自己這是中了計了。


    是她害了姐姐啊!


    進忠覺得她的神色很有趣:“都這種時候了,海貴人竟然哪還有心情想念嫻貴妃娘娘,可真是感情深厚,情入骨髓啊!”


    海蘭還沒有意識到,他這句話可不僅僅隻是譏諷,此時此刻,她已經被傷害到姐姐的懊悔給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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