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人身強體壯,卻一直缺衣少糧,也沒有鍛銅打鐵的技術,因此過去每一次侵擾都無法真正傷到大寧筋骨,可若是有寧人給他們送糧送衣,補足北狄短缺之處,狄人鐵騎自然勇猛無敵。


    所以……所以前世她雖然聽說了狄人來犯,卻不以為意,未曾阻止曦兒北上闖蕩、使她最終慘死他鄉,亦是有因有果的。


    原來人的一生其實容得下親人愛人,隻是那些幸運都被惡人奪走。而這次,她要從皇帝、從鎮北王手中,守住自己重要的人。


    她要皇位。


    周書禾緩緩抬眼,心中湧動的迫切,讓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祁遇,莊妃的事先放到一邊,我不在乎她的生死榮辱。”


    “你不要問我為什麽,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解釋,也不想找理由搪塞你,你當我會巫術能預知也好,胡言亂語也罷——楚懷章,他才是絕對不可姑息的、我真正的敵人。”


    方至初夏,枝頭尚未成蔭,熏風吹散了太陽的溫度,正是最好的天氣。


    祁遇沒有立刻回應,走到圓桌旁,倒了一杯茶水,又拿起手邊的一塊蜜糕塞進她手心裏。


    “我當然會幫你的,也不需要你解釋什麽,別著急。”


    周書禾被塞了一手茶水一手糕點,有些愣神,那股急迫和緊張忽地散了,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靠在塌上笑吟吟地瞅著他。


    “好吧,不著急,咱們慢慢來。”


    她不再是咬緊牙關、妄圖攥緊最後一粒珍寶的獨行客,天下那麽大,餘生那麽長,她再一次擁有了許多親愛的人,還有祁遇會幫她,陪她一起守住她想要守護的東西。


    *


    周書禾的不著急慢慢來,說的是先讓歲歲慢慢長大,不說及冠成人吧,至少也得到五六歲,等他啟蒙讀書之後再成大事。


    而祁遇的不著急慢慢來,說的是明天來。


    第二天午後,周書禾做好了幾屜綠豆小點,把自己要吃的、準備給祁遇吃的、賞給攬芳閣宮人的、大恩大德賜予祁盈盈品嚐一二的都打包好,還剩下幾個,便擺在碟子裏,打算給皇帝送去聯絡聯絡感情。


    有道是見麵三分情,皇宮最講究人情。


    她頂著大太陽走到養心殿外,不料卻被在門口值守的袁顯攔了下來。


    “請元妃娘娘安,陛下在裏頭生氣呢,您最好不要進去,別不小心觸到了陛下的火氣。”


    周書禾奇道:“是有誰招惹陛下了?”


    袁顯說:“是方才祁秉筆進殿回稟前朝的事兒,隱約聽著在說鎮北王殿下,不知怎麽的陛下就發起火來。上次陛下發這麽大的火還是您宜和宮著火那事兒,也是祁秉筆去回的話,被陛下遷怒打得血淋淋的,這次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見周書禾麵色不好,以為是自己多言惹人煩了,忙止住話頭:“奴婢這嘴,盡說些不相幹的汙您的耳,求元妃娘娘恕罪。”


    周書禾搖搖頭沒說什麽,把手中的食盒交給袁顯,讓他過會兒送進去再向她回稟,轉身回了攬芳閣。


    鎮北王的事情再怎麽也遷怒不到內官身上,周書禾想得很明白,無論如何,這次不會像宜和宮大火那日一般慘烈,她沒必要太過擔憂祁遇的處境。


    盡管理智上知道沒必要,心裏的擔憂卻一分都沒有少。


    她總覺得祁遇太好賭了,他好像不太在乎自己是否會付出代價,就連袁顯都會考慮皇帝對他的遷怒,可他自己完全沒有猶豫。


    一件事隻要有五成的把握,他就會毫不遲疑地去做。


    太陽緩緩向西偏移,周書禾趴在塌邊,一邊哼著歌兒哄歲歲睡覺,一邊想著待會兒要好好教訓祁遇一頓,讓他學會多照顧自己一點。


    作者有話說:


    第53章 捧殺


    暮色四合, 寄月輕柔的呼喚把周書禾從睡夢中叫醒。


    “娘娘,咱們去床上睡吧,塌上哪有床舒服。”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一席薄毯從肩頭滑落。


    “什麽時辰了?”


    “已經酉時了,娘娘您想用膳麽?奴婢沒讓他們撤晚膳, 但若是還困,咱們就先去床上睡,飯食都溫著, 什麽時候醒了再吃也一樣。”


    周書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搖頭道:“再睡半夜就睡不著了, 歲歲被奶娘抱去了麽?”


    寄月喚宮女們把晚膳呈上來,邊幫她布菜邊應道:“約摸一個多時辰前小殿下就醒了,小孩子要奶吃, 正巧祁秉筆在殿裏,就把小殿下抱去了奶娘那裏, 免得吵醒您。”


    周書禾剛醒,整個人還有點懵懵的,拿著筷子吃了幾口菜才反應過來,抬頭問她:“祁遇來過?”


    “是,”寄月應道,“好像是因為要被陛下派去北邊監軍, 他說陛下派得太急不方便跟奴婢細說, 但您是知道的。”


    周書禾“哦”了一聲,咬著筷子不說話了。


    鎮北王一事是祁遇報給皇帝的,那麽皇帝以監察使臣的名義派他去查案, 確實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自從那日周書禾衝動之下說了“喜歡”, 又吃了祁遇做的魚湯後, 兩人幾乎每日都會見麵,如今他突然奉命離京,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這讓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來了都不叫醒我。”周書禾戳著碗裏的米飯,小聲抱怨著。


    寄月聞言笑道:“您方才睡得正香,祁秉筆想必是不忍心打擾娘娘的美夢。”


    周書禾回憶了一番,倒是想起來,在半夢半醒間隱約見到過他。


    在夢中好像是有一片溫暖又輕柔的雲,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放到月亮上安睡,又拿出了一罐叮叮當作響的星星,留在她的枕邊。


    雲朵戳了戳她的臉,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話。


    “其實這差事也就一年半載的事,但我還是想著趕來再見你一麵。”


    “不過既然你睡著,我也就不打擾你美夢了,甚至還覺得鬆了一口氣——你別生氣,我不是不想跟你說話,隻是我好像不太擅長應對離別,來的這一路上一直都有些忐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鎮北王勾結狄人這事兒倒像是你的心結似的,別不承認啊,我都看得出來,所以我想盡快幫你解決,免得你心下不安。”


    “可是臨到頭真要離宮,我自己卻不樂意了,一想到不能每日見到你,我就覺得不甘心。”


    他挽起她鬢角的發絲,睡夢中的周書禾感覺到了癢,皺著眉嘟囔了句什麽。


    祁遇笑了笑:“小禾,我又開始覺得不甘心了。”


    *


    祁遇離開後的第三個月,周書禾喝完了太醫院開具的最後一劑補藥,總算是結束了長達半年的產後調養,可以和這些苦澀的湯藥們說聲再見。


    最好再也不見。


    她打開祁遇臨別時在她塌前留下的星星——一個裝滿糖果的白瓷糖罐,拿出一顆酸梅糖丟進嘴巴裏。


    歲歲坐在搖籃裏,葡萄一樣又黑又大的眼睛直盯著她看。


    周書禾把糖嚼得嘎嘣響,問他:“想吃呀?”


    小朋友伸出手,嘴裏咿咿呀呀地吐著泡泡。


    周書禾笑眯眯地說:“想吃也不給,小孩子是不可以吃糖的。”


    說著她拿起蓋子,又把寶貝糖罐擰緊密封了起來。


    歲歲才半歲多,聽不懂話,不曉得娘親這是在欺負他逗樂,隻看得出她笑容滿臉態度溫和,覺得這是在說好話,便傻乎乎地跟著笑了起來,他揮舞著雙手咯咯直笑,白嫩嫩的小臉把周書禾心都要融化了。


    她連忙抱起歲歲狠狠親了一口,像是失憶了一樣,把自己方才欺負小孩子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第五個月,那隻大肚的白瓷糖罐終於見底,周書禾晃蕩著罐子,僅剩的三兩顆酸梅糖相互碰撞發出鐺鐺的聲音。


    她收好糖罐,不太舍得吃了。


    “問到了沒?這糖到底哪裏買的啊,我讓吳軒把京城的幾個鋪子跑遍了,都不是這個味兒。”


    寄月走到她身邊,回稟道:“盈盈姑娘說,這糖是祁秉筆自己做的,她把食譜拿出來了,娘娘要是想吃,奴婢把這方子給禦膳房,讓他們做一罐子送來。”


    周書禾接過她手裏的食譜小冊,除了酸梅糖,裏麵還記載了許多食方,有她熟悉的——比如最前麵的鯽魚白玉湯和水晶紅豆糕,也有鶴子羹、蝦橙膾這種她愛吃卻不愛做的菜肴。


    通篇都是端正平穩的行楷手書,堅定有力銀鉤蠆尾,字與字之間相互牽連,留下細若遊絲般的痕跡。


    有道是字如其人,祁遇就像他的字,乍一看端方雅正,卻又在細微處流動著許多鉤子,牽絆到她生活中的每一處細節。


    其實周書禾很希望他能和小時候一樣,就像去嶺南府的貢院參加鄉試那次,走得再遠,也會時不時寄來信件給她。


    當然她也明白,今時不同往日,倘若祁遇真的這樣做了,反而容易生事端,讓兩個人都陷入不必要的危險當中。


    隻是到底五個月不見,又沒有任何音訊,於是在理智之外,她難免有些遺憾。


    而這份食譜……


    “不許給禦膳房,我要自己做。”周書禾笑著對寄月說。


    這是他延遲的音訊。


    第八個月,歲歲奶娘喝的用於下奶的補藥出了問題,人參片被嘉嬪的人暗地裏換做玄參,同另一味藥材黃芪相克,雖然對大人來說無甚大礙,卻會通過乳汁影響到嬰兒。


    “幸好小殿下從兩個月前就開始吃輔食,這幾日吃乳吃得少,不然若是出了什麽事兒……”


    春葉氣得掉眼淚,比起來周書禾反而冷靜得不像話,哭笑不得地安慰她。


    “別太擔心,正是因為歲歲現在更愛吃果泥魚糜,咱們才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輔食上,相應的便對奶娘飲食有所疏忽,倘若他非要吃乳,咱們也不會被鑽了這種的空子。左右無事,你別太自責了,你一直在很用心地保護歲歲,我都明白的。”


    “隻是嘉嬪和我攬芳閣無怨無仇,卻要暗害歲歲,想來便是為她的兒子掃清障礙,好登上那龍椅上的寶座。”


    她偏頭看向窗外的冉冉升起的旭日,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


    “既如此,本宮也不會再計較寧王無辜了。”


    *


    讓皇帝猜忌起自己正值年少的長子,不外乎把老生常談的立儲一事再次放到明麵上來——然後捧殺寧王。


    此行需要徐徐圖之。


    周書禾在皇帝身邊煽風點火,借著翰林院堅持要立儲的東風,把寧王說得天上有地上無。隻是他畢竟隻有十四歲,皇帝再多疑,也不會猜疑心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能左右他的皇位,反而漸漸真的信了寧王賢能,動起立太子的心思。


    但周書禾並不沮喪,更準確來說,讓寧王成為太子、賢名傳遍朝野上下,正是捧殺之計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隻有寧王站得夠高,皇帝才會產生猜忌,於是跌落得也就越狠。


    也正是在這計劃按部就班往前推進時,周書禾偶然窺得了祁遇的消息。


    作者有話說:


    在這裏點名批評果郡王,天天給嬛嬛寫信,大大的反麵教材。


    第54章 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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