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要一碗米粉,多加點辣椒!”


    賣米粉的是一對老年夫婦,見狀就扯著鄉音道:“大娘,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們這裏沒有辣椒咧——”


    “那有酸菜嗎?”


    “也沒有酸菜。”


    “有蒜嗎?”


    “沒有蒜。”


    杜仲怒了,一拍桌子道:“那你們有啥?”


    “米粉啊,青菜湯米粉!”


    杜仲倒地不起,心想還不如餓死算了。但隨即她又想起來,身上沒零錢,一會兒吃了米粉也不好付,就準備站起來去找錢莊。


    “你吃不吃咧?不吃還問這問那的!吃不起就直接說嘛,真是的……”


    走了幾步的杜仲站住身,心想要不要回去給他們的青菜湯裏下點藥呢,要不要呢?就賣個青菜湯還這麽囂張,哼,等她換了銀子,看她不用銀子砸爛他們的攤子!


    不想,讓杜仲氣餒的是,小鎮子上壓根沒有錢莊!大夥兒連銀子都沒見過幾個!


    最後沒法,她選了鎮上最大的一家飯店,坐在油乎乎的凳子上,叫來小二,準備點幾個菜好好慰問一下五髒府。


    鑒於剛才了解到的情況,她首先開口問道:“小二,你們家最貴的菜是什麽菜?”


    小二麵無表情地往黑乎乎的簾子後麵大吼了一聲:“老張,今天有沒有野雞?”


    “沒有!”


    “哦,我們最貴的菜是野雞,不過今天沒有。你還要吃點啥?”


    杜仲心想還好沒有,在山上的時候她天天吃野雞,還真吃煩了,“那你們還有啥?”


    “老張,今天有啥菜?”


    “辣椒炒肉,蒸茄子,豆角炒肉,炒青菜,哦,還有一個煎雞蛋。”


    杜仲心裏哀歎一聲:她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想花錢沒地方花的情況。


    “有酒沒?有茶沒?有鹵菜沒?”


    那小二不耐煩了,瞪著杜仲道:“客官,你到底要吃什麽?”


    “都要都要,把你們最貴的都點上來,我都要!”


    “你要一邊喝茶一邊喝酒?”


    “呃——如果我都要的話,你給算算要多少錢。”


    “哼,付不起錢就少買點!——一共三百四十一文,就一百四十文吧!”小二合上賬本,抬著下巴,就等著她被嚇一跳。


    這年頭,三百四十文可以買三四十斤大米,夠一個人吃一個月了!


    杜仲的確被嚇了一跳!買那麽多才三百多文,一兩銀子一千文,要是她拿出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老板會不會揍她?


    沒法,她還是直接叫出了掌櫃,告訴了他實情。那掌櫃上下打量了杜仲好幾回,心裏猜想這人看起來跟個老太婆似的,怎麽身上有這麽多銀子?莫不是銀票是假的?這是個強盜?她在故意耍他們?


    最後還是店老板見過點世麵,認出那銀票是真的。但是他也換不開,最後想了個辦法,找了輛馬車送杜仲去縣城,然後去錢莊換了銀子以後再一起付錢給他。


    杜仲拍著大腿讚歎,這實在是好主意,當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樣!這話把店小二給臊得,躲在門簾後不出來了。


    兩天後,杜仲出現在了這個名叫清湖縣的縣城。對,就這麽巧,就是當年賽龍舟的青湖,隻不過那湖甚大,她在南端,賽龍舟的湖州城在北端而已。


    到了青湖,杜仲先去縣城裏上等的旅館投宿,好好洗了洗一路的灰塵,然後去買了好幾身中年男人衣裳——她還是覺得當男人方便。在去湖邊看過了以後,她想反正沒事可幹,當年羨慕別人湖上泛舟,她不如來泛個過癮,去湖上過段日子消遣消遣!


    為了這個人生大目標,她做了充足的準備。幹糧,青菜,作料,漁具,換洗衣裳,還去藥店買了不少藥材——具體的藥她得自己配。


    萬事俱備,隻欠一條船。這幾天杜仲都在為了這個事兒打轉,找中人,自己親自去船行看,去碼頭打聽,前所未有的熱情。最後還真讓她給找到了一條不錯的。那船有大半丈寬,有兩丈多長,七成新,是一戶漁民去年才打好的。但是他娘子又要生了,而且老娘也身體不好,就準備回家種田,不打魚了。杜仲見那船保養得不錯,那漢子也是個憨厚的,就跟他討教了很多湖上生活的法子以後,果斷地用四十兩銀子買了下來。


    船到手以後,本著低調的原則,杜仲還對船做了部分改裝。首先,加個烏篷,裏麵加了一張小床,一個櫃子,旁邊還有一套桌椅。另外就前板上放了張小幾和小椅子,旁邊還有爐子和鍋碗瓢盆等,後板上擦得幹幹淨淨,就放了張毯子,完事。


    在清湖縣混了一個來月,當地好些人認識一個外地來的杜老二:一個落魄文士,應考無門,家道中落,薄有資產,為人豪爽大氣,準備一個人去湖上打漁生活。賣烏篷的,賣漁具的,賣桌椅的木匠,甚至賣菜的,都跟杜仲很是熟稔。杜仲一個人不想吃旅館裏的飯菜時,也不時買點小東西到這些人家家裏去蹭飯。其中她跟木匠阿三甚是相得。出發的前一天傍晚,她又拎著一條豬肉來阿三家了。


    “阿三阿三!你在家麽?我來蹭飯!”杜仲大聲敲門,毫不忌諱。


    阿三娘子聽到了,趕緊叫他們的小兒子狗仔過來開門。狗仔正好八歲,最近換牙,門牙全部失守,偏他又愛笑,一笑就是一口風。


    “杜叔,你來的正好,我娘正準備淘米下鍋呢!”


    杜仲把肉遞給他,順便揉了揉他的一頭黃毛,傲嬌地道:“那是,也不是看看你杜叔是什麽人,能掐會算!這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嫂子,多放點米,晚上你給我們做紅燒肉吃,我要多吃碗飯咧!”


    阿三嫂跟阿三一樣,都是爽利大方的人,聞言嗔了他一句道:“嘖嘖,這條肉怕是有兩斤多吧,你錢燒得慌!你沒看見你三哥?他去叫你了,說你明天就出湖,今天叫你過來一起吃飯!——你說你啊,叫你搬過來住你也不搬過來,一個人住什麽旅館,錢燒得慌!”


    “嫂子,你就別念叨我了,我這不沒娶親嗎,等娶了親就老實了。哎,我三哥走的哪條路?”


    “不用去找他,一會兒他找不到你就自己知道回來了!晚上你除了想吃紅燒肉,還想吃什麽?”


    杜仲一把撈起朝她跑過來的阿三家的小女兒,四歲的貓仔,彎著腰撓得她咯咯直笑,也笑著大聲回三嫂道:“隨便,你做啥我吃啥!”


    跟孩子玩鬧可以,但是不能讓他們太近身,怕碰到胸,戳穿了她的女兒身份。


    話說,當個大姑娘真的是很不方便。不要說這樣跟人稱兄道弟,就是拋頭露麵都有人說三道四。要是大夥兒知道要出湖的是個大姑娘家,估計不但什麽都不會賣,還會直接送她一個豬籠,浸了吧。


    幾人正說笑著,阿三回來了。


    “杜兄弟,我剛去找你呢,沒想到你還快一步,自己就過來了!”


    杜仲哈哈一笑,拉著腳下的貓仔道:“三哥,那是我自覺,不用你叫,我自己就過來了!”


    三嫂見三哥回來了,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拎著進了夥房,要他幫忙燒火做飯做菜。


    這就是杜仲為什麽喜歡來阿三家最大的原因。阿三和三嫂感情非常好,兩人從來都是有說有笑有商有量的。三嫂做飯阿三就去燒火,三嫂去洗衣服阿三就掃地,三嫂教兒女阿三就在旁邊附和,要是阿三在做木工,三嫂就在一旁幫著遞木頭。杜仲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就是阿三在彎著刨木頭,刨完了一根,他頭也不抬,下一根就到了他手上,等他刨完了手上的,就看到地上整整齊齊地按長短和功能放了一堆刨好的。然後他捶釘子她就遞釘子,弄好了一個她就放在一旁……


    杜仲覺得他們的勞作仿佛跟街頭玩把戲的一樣,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然後一會兒,一把結結實實的小椅子就完成了!


    晚上躺在床上,杜仲想了很久,最後得出了結論:這才是她想要過的日子——找個男人你唱我和,一起平凡地勞作,掙點小錢養家,再生一兩個兒女……


    可惜孫遇不可能會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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