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目瞪口呆,但這時容不得他們再遲疑了,於是張三給了李四一個眼神,李四也立即翻身上馬跟了上去,其他人迅速上船並開船,很快就消失在了浩瀚的漢江裏。


    讓李四不解的是,杜仲雖然在河邊迂回了好幾圈,最後卻好似朝著城門的方向去了;但最讓他不解的是,不管他在後麵怎麽追怎麽喊,杜仲絲毫沒有停下來等他的意思。


    她想甩開他。


    李四想到那個胡小空,大概明白了杜仲為什麽要去城門口,但是要甩開他又是為了哪般?


    可惜他們這些主子們的心思都是用草書寫的,他一點都看不懂。他能做的,也就是盡力地追上杜仲,然後回去報告給公子,讓他來定奪。


    小半個時辰後,李四成功地被杜仲給甩掉了,這會兒連她的影子都沒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到了城門口。


    他想了又想,先去城門口附近看了看,見那裏一圈一圈的人,估計杜仲不會在那裏死等,最後沒法子,還是棄了馬,先去找了個地方窩了一個時辰,歇息了一下,然後等到天亮就找了身農戶的衣裳,跟著混到城門口來。


    杜仲依舊不在城門口。他仔細地看了兩圈,再看看對出城的人的褲兜都要搜的一排排守備們,果斷掉頭去找他們家公子了。


    就算是被罰,他也得告訴公子,他把杜公子給弄丟了——嗚嗚,杜公子,你怎麽就那麽能跑呢?不說公子,就連他們這些池魚都跟著追累了!


    這個時候的杜仲正跟胡小空兩個難兄難弟地窩在附近一個村民守西瓜用的草棚裏。昨晚杜仲迂回到城門口後,就看到順了出城搜人的張家護衛衣裳的胡小空也出了城來,兩人也不敢走遠,早早地把馬放到反方向的路上,他們在附近找了個草棚,互相給傷口撒藥。


    經過一晚的驚魂,他們傷口的數量半斤八兩,好在杜仲身上的藥包沒有丟,正好你幫我撒一點我幫你撒一點,這大熱天的撒完了以後也不用包紮,就那麽晾在空氣中,兩個人倒頭就呼呼大睡。


    但是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杜仲就警醒了過來。


    她剛剛做夢了,夢到孫遇滿身是血,眼神淒厲地看著她,問她為什麽不跟在他身邊,問她為什麽還要躲著他。


    隻要一想到他,她即使再累,也睡意全無。


    這時大概是寅時末,天地間渾然黑沉,一片寂靜,仿佛就連最鬧騰的蛐蛐兒們都叫累了,窩在了洞裏睡覺——在這麽安靜的時候,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裏的那個聲音:她很想他,很擔心他,同時,她也很矛盾。


    她坐起身來,悄悄走出草棚,坐在了帶著潮濕露水的草地上,小心地避開小腿上的傷口,輕輕地抱著膝蓋,把腦袋枕了上去。


    那個時候他突然就暈倒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她知道廖五,廖五的醫術不會在她之下,但沒有親眼看到,她始終心裏像空了一塊。但最讓她難受的,是孫遇醒過來以後又看不到她,會不會更加難過傷心甚至傷身?


    可是她能怎麽辦呢,之前不是想好了要回去柳樹鎮的嗎,不是想好了不再連累他了的嗎——她到底要怎麽做才好?


    抬頭望天,可惜天空一片黑暗,給不了她任何答案。


    胡小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一側頭就發現身邊沒有人。那一瞬間他心裏一涼,馬上坐了起來往外麵看去,直到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時那顆不自覺提起來了的心才沉沉地放下。


    嘿,他就知道杜仲是個好的,果然,不單回來張家救他了,後來都逃出去了都還記得回來等他,果然是個有義氣的好兄弟!


    因為覺得是兄弟,所以前一天晚上兩人倒頭就睡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杜仲亦然。


    不過他自覺他是個講義氣的好兄弟,這不,幸不辱命,真的剃了張大小姐的半邊頭發!


    想到這個他就高興!於是扶著一邊被劃了一道大口子的胳膊,呲牙咧嘴地笑著大聲衝外麵的人打招呼道:“早啊!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不多睡會兒?”


    杜仲坐得屁股都麻了,可惜想了一個多時辰,她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來。於是突然聽到這麽洪亮有朝氣的聲音,她心裏一振,再看看初升的紅彤彤的太陽,就對自己道:算了,這些為難的事情還是等到了麵前再說吧,現在他們還在逃命呢,等逃出去了再來傷春悲秋不遲。


    “早!你的傷口怎麽樣了?”


    胡小空看看自己的胳膊,笑得一口白牙在朝陽下閃閃發光,“沒事,廢不了,過幾天就好了!你的腿上呢?”


    杜仲聽了也是抿嘴一笑,“也廢不了,還不影響逃跑,小事一樁!”


    胡小空聞言更高興了,大咧咧地在她身邊一坐,“好餓啊,要是有碗熱騰騰的米粉吃吃就好了!”


    杜仲斜了他一眼,“你身上還有錢?”


    胡小空在身上搜了搜,搜出了一個幹幹淨淨的繡著海棠花的荷包來,然後口朝下,全部倒了出來,倒了四兩銀子和幾十個銅板。“就這些了,其他那些荷包都被張家搜走了。”


    言下之意之前偷的都沒了,這個是最近才偷的。


    杜仲也餓得很,沒力氣去罵他,就“哼”了一聲。


    胡小空一見她挑眉毛就知道她想說什麽,於是就老實交代道:“嘿,你要是知道了這個荷包是從哪裏弄來的,保證不會說我!”說完就一副“快點問我啊快點問我啊”的幼稚樣子。


    杜仲依舊不理他。對付這樣幼稚的小孩,冷淡是最好的催化劑。


    果然,胡小空忍不住炫耀了,“嘿,這是張大小姐的丫鬟的荷包!”說到這個他來了勁兒了,開始眉飛色舞口沫橫飛,“跟你說啊,昨天晚上他們一開始放箭,我就飛速地躲到了旁邊的樹上,然後他們一下子沒看到我,絕大部分的箭就往你們那邊去啦!我一看,嘿,這麽好的機會我還不逃那就是腦子進水了,於是我解決了兩個躲在屋簷上放箭的家夥——你們沒發現在你們後麵放箭的人很少嗎?後來我本來可以逃出去了,但是想想又不甘心,我到張家的事情還沒做呢,於是又摸到了張大小姐的院子裏……哎,可惜啊可惜,她那丫鬟太漂亮了我多看了兩眼,就分了點心,點穴的時候沒太用力……最後隻絞了她一半的頭發!”


    他最後的結論是:還好我順手把那丫鬟的荷包給解了下來,要不這一趟可是實實在在的虧本了。


    好不容易耐著性子聽他長篇大論地說完,杜仲趕緊插了一句,“張夫人的那聲尖叫是怎麽回事,也是你幹的?”


    胡小空很是不好意思地縮了縮頭,“哎呀,那是個意外!你說,我都把她女兒的頭發絞成那鬼樣子了,她看到了能不尖叫嗎?哎,你見過張夫人沒?哎呀我的神咧,那可真是好看!我差點連路都不會走了!哎呀,最後我還給她道歉來的,但是她被我給嚇壞了,小臉蒼白蒼白的,真是阿米豆腐,罪過罪過啊!”


    他不知道杜仲跟張家的恩怨,也不知道她跟張夫人的關係,因此為驚嚇到了這位昔日的第一美人而覺得很不好意思,他自詡是香帥,自是惜花得很。


    杜仲心裏淡淡的,自從昨夜她朝張慶天吼出了那幾句話以後,那些人和那些事她就真正不放在心上了,隻是她還是好奇,“張夫人能比張大小姐好看多少?!你都能直接把張大小姐的頭發都給剃了,還能為了驚到了張夫人而不好意思?——對了,在張大小姐麵前,你都能覺得一個丫鬟好看?”


    這不是明擺著眼光有問題麽?


    胡小空聽了就奇怪地看著她道:“那張大小姐不是跟你有仇麽,既然我是去給你報仇的那我還管她長得好不好做什麽!”


    杜仲被噎住了,半響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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