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掌櫃在附近找到了一個難民，從他口中得知這場戰役已經是兩天前的了，現在他們膠著著往南打去了。至於這是誰的部下，那位難民一無所知。
鄒掌櫃問話去了，杜仲就和黑瘦了一圈的鄒氏一起翻那些軍官模樣的人。因為已經死了兩天了，很多人的麵容都是扭曲甚至是模糊的，看得人毛骨悚然。但他們兩人不怕，一邊查看，一邊鬆氣，等到最後確實發現沒有他們二人的夫君，這徹底地鬆了口氣。
但剛鬆了一口氣，鄒氏就趕緊走到一旁去，捂著胸大吐特吐了起來。杜仲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而是掃了一眼這戰場，思量著想個什麽法子才能讓這些人入土為安。
戰場狼藉，戰場殘酷，戰場有很多很多的形容詞，但是在真正看到之前，杜仲還是完全沒有想到會這麽的——觸目驚心。她心裏充滿了對孫遇的擔心，還有對眼前已逝將士們濃得化不開的悲愁。但她不是躲在深閨裏的嬌小姐，知道光是悲愁沒用——那就放下悲愁，做點有用的事。
她在軍隊待過，知道每個將士身上都有身份牌。她先是檢查了一下，發現他們身上的身份牌都不見了，可能是匆忙之下幸存的將士隻來得及將犧牲的同袍的身份牌扯下，來不及安葬他們——得是多麽激烈的戰況才會出現這樣的不顧同袍的情形？
杜仲不敢讓自己去想了，而是找了一個低窪一點的地方，找來一柄滿是缺口的長矛，開始挖坑。
鄒氏吐到沒東西可吐，突然覺得不對，杜仲怎麽沒來安慰她呢？但她回頭一看就臉紅了，她還在這裏矯情呢，杜仲已經在幹活了。於是她拖著虛浮的腳步，也走到杜仲的身邊，一點一點地幫她一起挖坑。
杜仲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繼續手上的動作。
鄒掌櫃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但看到兩個女人正在哼哧哼哧地抬犧牲將士們的遺體，所有的話都咽下了肚子，也趕緊過去幫忙。
他們三個人的力量有限，最後也隻是我方堆了兩個土堆，掩了十五個人，蠻子就是一個淺淺的大土堆，掩了他們的十個人。蠻子大多身強體壯，而我方還有三個骨瘦如柴的孩子……
做完了這些，天色也已經轉暗，兩個女人一個中年男人都累得不輕。杜仲直起腰來，看著眼前的三個土堆，先是去我方的兩個土堆前麵恭恭敬敬地各鞠了三個躬，再到蠻子的那個土堆上上狠狠地踩了三腳，才算完成了這件大事。鄒掌櫃和鄒氏有樣學樣，也都跟著做了一遍。
杜仲扶著累得酸脹的腰，看看天邊已經暗下來的天色，直接問鄒掌櫃道：“他們是往南去了，具體不知道在哪兒？”
鄒掌櫃趕緊點頭，“是。我走了很遠都沒有看到人。這一帶的村莊，都沒人了……”
沒人了，可能是逃跑了，也可能是被殺了……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那村莊有多遠？現在天色暗了，我們最好還是找個能遮風的地方休息一個晚上再說。”
“不遠，從這往南走個七八裏路就到了。”
杜仲又回頭去看看一直在低聲喘氣的鄒氏，“你還能走嗎？”
鄒氏這會兒其實是又累又乏，又擔心又難過，整個人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但一聽了杜仲的話立即就把腰背挺直了來，“我沒事。鄒伯，還要勞煩您趕車了！”
杜仲心裏暗暗好笑：既然走路沒事那還要坐什麽馬車呢？不過在這亂世荒地，有馬車不坐不是傻嗎？
疲累了一天，再坐上馬車，迎著慘淡的夕陽，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的時候，三人誰都沒有說話。在很多事情麵前，言語是這麽的乏力。就連鄒氏那樣的一個嬌小姐，這會兒怕是哭都沒力氣哭了。
杜仲微微閉上眼，想象自己現在是在跟孫遇他們一起，騎坐在馬背上，身後有一大批蠻子追過來了。他們不能就這麽硬碰硬，得跑，快跑，加快跑——身後傳來了箭矢的刺空聲，蠻子們得意的呼喝聲，同袍倒下的慘呼聲……杜仲緊緊地閉上眼睛，再忽地睜開，不讓自己繼續沉迷。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走了大概七八裏，果然看到了一片殘牆斷瓦。杜仲轉了一圈，在村落後邊選了一個還有三麵牆的屋子，掃出了兩個角落，然後各自分工，很快就圍著兩個小火堆，合衣躺下了。
累了大半天，杜仲命令自己必須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去應付接下來的事情。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旁邊細細碎碎的聲音驚醒了過來。她迅速清醒，然後側著耳朵，就聽幾乎是挨著她的鄒氏做噩夢了，正在夢裏小聲哭喊呼叫呢！
她又聽了一會兒，確定她是在做夢，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躲起來偷偷哭就行——就是躲起來偷偷哭，她也不想去安慰，這是一道門檻，鄒氏必須自己跨過去。
正當她準備繼續入睡時，突然遠處傳來了幾聲低低的雜亂的聲音！杜仲頓時睡意全消，立即把耳朵貼向冰冷的地麵，灌注內力仔細傾聽。
不好，來的是馬蹄聲！而且還是沒有裹馬蹄鐵的關外大馬的聲音！是蠻子！
杜仲心裏一涼，立即再聽，果然是朝這個方向來的！好在聽聲音應該不多，大概在十匹左右——十個蠻子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杜仲立即坐起身來，一手虛捂住鄒氏的嘴巴，一手去搖她的頭，防她突然驚醒而尖叫。但鄒氏還是被嚇了一大跳，正要說話，就被杜仲給冷聲地打斷了：“不要說話，聽我說！有幾個蠻子朝這邊過來了，你趕緊起來，聽我安排！”看到鄒氏驚慌地點頭，杜仲立即放開她，依法炮製地去把鄒掌櫃也給叫醒。
鄒掌櫃多年行走在這一片，比鄒氏冷靜多了，一醒來就立即用腳把剩下的小火堆給撲滅，然後眼神炯炯地看著杜仲，等她下令。
“你去想辦法把馬車和馬隱藏起來。天亮前都不要回來，天亮後如果蠻子還在，你就往南走，我們來找你，要是蠻子不在了，你再到這裏來看看。如果我們不在，要麽就是已經死了，要麽也是已經往南走了，你去追我們就行。”
鄒掌櫃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不行，小的發過誓，一定不離開我們家三小姐的！”
杜仲有些頭疼這人的死腦筋，但這會兒也沒時間來說服他了，隻好換了個方案：“那你就把馬和馬車趕到後麵去，你再悄悄地回來！記住，一定不要讓蠻子給發現了，要不我們三個都會是死路一條！你回來後就躲到我們之前看到的帶個破水缸的那麵夾牆裏去，聽清楚了嗎？”意識到周掌櫃還有些抗拒，杜仲隻好快速解釋道，“馬車被發現了我們也被發現了；要是馬車丟了，以你們家小姐的體力，還能繼續走嗎？”所以馬車必須弄走，最好還要保存起來！
鄒掌櫃這一次不猶豫了，立即起身就往後麵走去。
還好這位孫夫人有經驗，一開始就把馬車放在了後麵，現在想躲也能容易些——現在他有些理解他們家三小姐為什麽一定要帶上這位夫人了。
鄒掌櫃問話去了，杜仲就和黑瘦了一圈的鄒氏一起翻那些軍官模樣的人。因為已經死了兩天了，很多人的麵容都是扭曲甚至是模糊的，看得人毛骨悚然。但他們兩人不怕，一邊查看，一邊鬆氣，等到最後確實發現沒有他們二人的夫君，這徹底地鬆了口氣。
但剛鬆了一口氣，鄒氏就趕緊走到一旁去，捂著胸大吐特吐了起來。杜仲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而是掃了一眼這戰場，思量著想個什麽法子才能讓這些人入土為安。
戰場狼藉，戰場殘酷，戰場有很多很多的形容詞，但是在真正看到之前，杜仲還是完全沒有想到會這麽的——觸目驚心。她心裏充滿了對孫遇的擔心，還有對眼前已逝將士們濃得化不開的悲愁。但她不是躲在深閨裏的嬌小姐，知道光是悲愁沒用——那就放下悲愁，做點有用的事。
她在軍隊待過，知道每個將士身上都有身份牌。她先是檢查了一下，發現他們身上的身份牌都不見了，可能是匆忙之下幸存的將士隻來得及將犧牲的同袍的身份牌扯下，來不及安葬他們——得是多麽激烈的戰況才會出現這樣的不顧同袍的情形？
杜仲不敢讓自己去想了，而是找了一個低窪一點的地方，找來一柄滿是缺口的長矛，開始挖坑。
鄒氏吐到沒東西可吐，突然覺得不對，杜仲怎麽沒來安慰她呢？但她回頭一看就臉紅了，她還在這裏矯情呢，杜仲已經在幹活了。於是她拖著虛浮的腳步，也走到杜仲的身邊，一點一點地幫她一起挖坑。
杜仲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繼續手上的動作。
鄒掌櫃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但看到兩個女人正在哼哧哼哧地抬犧牲將士們的遺體，所有的話都咽下了肚子，也趕緊過去幫忙。
他們三個人的力量有限，最後也隻是我方堆了兩個土堆，掩了十五個人，蠻子就是一個淺淺的大土堆，掩了他們的十個人。蠻子大多身強體壯，而我方還有三個骨瘦如柴的孩子……
做完了這些，天色也已經轉暗，兩個女人一個中年男人都累得不輕。杜仲直起腰來，看著眼前的三個土堆，先是去我方的兩個土堆前麵恭恭敬敬地各鞠了三個躬，再到蠻子的那個土堆上上狠狠地踩了三腳，才算完成了這件大事。鄒掌櫃和鄒氏有樣學樣，也都跟著做了一遍。
杜仲扶著累得酸脹的腰，看看天邊已經暗下來的天色，直接問鄒掌櫃道：“他們是往南去了，具體不知道在哪兒？”
鄒掌櫃趕緊點頭，“是。我走了很遠都沒有看到人。這一帶的村莊，都沒人了……”
沒人了，可能是逃跑了，也可能是被殺了……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那村莊有多遠？現在天色暗了，我們最好還是找個能遮風的地方休息一個晚上再說。”
“不遠，從這往南走個七八裏路就到了。”
杜仲又回頭去看看一直在低聲喘氣的鄒氏，“你還能走嗎？”
鄒氏這會兒其實是又累又乏，又擔心又難過，整個人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但一聽了杜仲的話立即就把腰背挺直了來，“我沒事。鄒伯，還要勞煩您趕車了！”
杜仲心裏暗暗好笑：既然走路沒事那還要坐什麽馬車呢？不過在這亂世荒地，有馬車不坐不是傻嗎？
疲累了一天，再坐上馬車，迎著慘淡的夕陽，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的時候，三人誰都沒有說話。在很多事情麵前，言語是這麽的乏力。就連鄒氏那樣的一個嬌小姐，這會兒怕是哭都沒力氣哭了。
杜仲微微閉上眼，想象自己現在是在跟孫遇他們一起，騎坐在馬背上，身後有一大批蠻子追過來了。他們不能就這麽硬碰硬，得跑，快跑，加快跑——身後傳來了箭矢的刺空聲，蠻子們得意的呼喝聲，同袍倒下的慘呼聲……杜仲緊緊地閉上眼睛，再忽地睜開，不讓自己繼續沉迷。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走了大概七八裏，果然看到了一片殘牆斷瓦。杜仲轉了一圈，在村落後邊選了一個還有三麵牆的屋子，掃出了兩個角落，然後各自分工，很快就圍著兩個小火堆，合衣躺下了。
累了大半天，杜仲命令自己必須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去應付接下來的事情。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旁邊細細碎碎的聲音驚醒了過來。她迅速清醒，然後側著耳朵，就聽幾乎是挨著她的鄒氏做噩夢了，正在夢裏小聲哭喊呼叫呢！
她又聽了一會兒，確定她是在做夢，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躲起來偷偷哭就行——就是躲起來偷偷哭，她也不想去安慰，這是一道門檻，鄒氏必須自己跨過去。
正當她準備繼續入睡時，突然遠處傳來了幾聲低低的雜亂的聲音！杜仲頓時睡意全消，立即把耳朵貼向冰冷的地麵，灌注內力仔細傾聽。
不好，來的是馬蹄聲！而且還是沒有裹馬蹄鐵的關外大馬的聲音！是蠻子！
杜仲心裏一涼，立即再聽，果然是朝這個方向來的！好在聽聲音應該不多，大概在十匹左右——十個蠻子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杜仲立即坐起身來，一手虛捂住鄒氏的嘴巴，一手去搖她的頭，防她突然驚醒而尖叫。但鄒氏還是被嚇了一大跳，正要說話，就被杜仲給冷聲地打斷了：“不要說話，聽我說！有幾個蠻子朝這邊過來了，你趕緊起來，聽我安排！”看到鄒氏驚慌地點頭，杜仲立即放開她，依法炮製地去把鄒掌櫃也給叫醒。
鄒掌櫃多年行走在這一片，比鄒氏冷靜多了，一醒來就立即用腳把剩下的小火堆給撲滅，然後眼神炯炯地看著杜仲，等她下令。
“你去想辦法把馬車和馬隱藏起來。天亮前都不要回來，天亮後如果蠻子還在，你就往南走，我們來找你，要是蠻子不在了，你再到這裏來看看。如果我們不在，要麽就是已經死了，要麽也是已經往南走了，你去追我們就行。”
鄒掌櫃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不行，小的發過誓，一定不離開我們家三小姐的！”
杜仲有些頭疼這人的死腦筋，但這會兒也沒時間來說服他了，隻好換了個方案：“那你就把馬和馬車趕到後麵去，你再悄悄地回來！記住，一定不要讓蠻子給發現了，要不我們三個都會是死路一條！你回來後就躲到我們之前看到的帶個破水缸的那麵夾牆裏去，聽清楚了嗎？”意識到周掌櫃還有些抗拒，杜仲隻好快速解釋道，“馬車被發現了我們也被發現了；要是馬車丟了，以你們家小姐的體力，還能繼續走嗎？”所以馬車必須弄走，最好還要保存起來！
鄒掌櫃這一次不猶豫了，立即起身就往後麵走去。
還好這位孫夫人有經驗，一開始就把馬車放在了後麵，現在想躲也能容易些——現在他有些理解他們家三小姐為什麽一定要帶上這位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