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硯書慢慢長大了,端嫿也徹底淪為了一個汙染物,她嗜血,對人類抱有極強的進食欲望,唯獨對硯書會收斂起所有的攻擊性,用那個唯一還保持著人類模樣的臉輕輕蹭著他。


    小硯書看不見,但會伸出手摸著自己媽媽的臉,在別人眼裏下半身完全淪為一個螞蟻形狀恐怖的怪物,卻是硯書世界裏最溫柔最漂亮的生物。


    傅秋序的實驗進展再次陷到瓶頸裏,成果有缺陷,他拿別的實驗體試過了,生出來的孩子都有著不同的的身體缺陷。


    他隔著玻璃窗上下打量著硯書畸形的身體,歸結於是他的基因缺陷太多,所以把主意打上了自家把控著的汙染源上。


    他根本不會想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接觸神話種的汙染源,能不能承受覺醒時帶來的痛苦。


    反正母體還在,死了再培育一個就行。


    硯書被再次帶走了,許久未曾回來,變成了汙染物的媽媽這下子真的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急的在育胎房裏團團轉。


    攻擊性比以往展現的更加強烈,那厚重的玻璃都被她捶出了裂紋。


    端嫿在失控的邊緣,硯書終於回來了。


    在覺醒艙裏遭受的痛苦讓他的嗓子已經喊啞了,所以他隻能靠近發瘋的端嫿,一步一步,很堅定地走向了自己的媽媽。


    他輕輕摸著端嫿的臉。


    “媽媽別怕,我在。”


    端嫿神奇的平靜下來了,她感受到硯書的氣息有些不太正常,繞著他轉了好幾圈,最後安靜地把他圈起來,像是在守護什麽失而複得的東西。


    事實正如傅秋序所料,他的實驗終於重新啟動了,但因為偷偷挪用汙染源這事,被傅秋秩察覺,開始暗中調查,得知了這個不見光的實驗。


    事情敗露,傅秋序癲狂的想讓來勸阻他的傅秋秩死掉,發了瘋地開始動起武來,發現打不過之後,就想帶著自己的所有實驗體撤離。


    動物向來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端嫿察覺出了傅秋序這個惡魔所懼怕的東西,撤退過程中遙遙看著那個和惡魔長著相似一張臉的人,她想賭一把。


    她自爆了心髒,第一次對硯書下了手。


    她衝過去,從實驗人員的手裏用蟻腿紮進了硯書的肩膀裏,然後用力往傅秋秩的方向甩。


    不要小瞧任何一位母親弱小的身體裏蘊含的巨大能量,哪怕她是一隻汙染物。


    硯書被救出來了,他觸摸到了陽光,卻失去了自己小世界裏的陽光。


    他被傅秋秩好好的撫養長大了,有了新的家人,叔叔,堂哥,爺爺,奶奶,但唯獨缺了媽媽。


    那些人罵他是半汙染物的怪物,是三隻眼的小雜種,堂哥總是風風火火地跑出來,穿著防護服和罵他的人大戰三百回合。


    別人嘲笑他一頭銀發,堂哥小小年紀就去染了一坨不會褪色的紅毛,被略懂拳腳的叔叔教育了一下。


    別人挑撥離間他們二人終會像自己的父親那樣反目成仇,堂哥不管不顧地就去自家實驗室裏順走了最新研究出的汙染源,向外宣布自己沒天賦,轉戰單兵去了,又被略懂一些拳腳的叔叔狠揍了一頓。


    叔叔也很好,會連開一個月的會議,研究如何讓他的手變成正常人的模樣,爺爺奶奶也很好,一把年紀了還重出江湖研究讓他眼睛重新看見的藥劑…………


    新家人很好。


    但是媽媽,硯書一直很想你,很想很想。


    重新睜開眼睛能看到的時候,硯書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如果再和媽媽相遇,他不會再隻用手來描繪媽媽的模樣。


    硯書知道的,媽媽早就死掉了,他是醫療兵,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陳硯書掉著眼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抖:“媽媽,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端嫿還是那副模樣,隻會呆呆地喊:“鼴…………鼠…………”


    她早就死去了,身體還能動是因為人為製造的機械心髒,意識已經抹除,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代碼和指令。


    黑袍人說殺了硯書,但端嫿永遠不會這樣做。


    即使我的靈魂已經死去,但愛你是我的本能。


    硯書是寶貝,不要傷害他。


    表情痛苦的女人忽然就平靜了下來,因為違背程序所帶來的機械短路,端嫿的機械心髒負荷過重了。


    她即將迎來解脫般的死亡。


    沒有人說話,他們靜靜看著母子倆最後的離別。


    硯書還是像當年一樣,靜靜地被她圈在懷裏,臉和臉相貼。


    她不再隻重複那一句鼴鼠了,眼皮顫顫巍巍地抬起,臉上掛著笑容,輕輕地說,像是當年老師對她說的那樣。


    “我們硯書…………以後要幸福。”


    眼淚再也繃不住,他像是一個普通小孩向媽媽宣泄自己委屈的情緒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直到媽媽不知何時閉上了眼,陳硯書才吸了吸鼻子,閉上眼和端嫿額頭相貼。


    “媽媽,我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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