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知隻好暫緩腳步,第一次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自責。


    溫之芯同樣也不好受,她沒想到葉柒會突然變成這樣,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和葉知惜交代。


    躺在地上的溫辭諭終於起身,他看向旁邊的大洞,實打實的水泥地被打出能容納一人的洞。


    溫辭諭臉色驟變,之前認輸是因為他的本能反應在狂叫著認輸,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看旁邊的大洞這才覺得離譜至極。


    溫辭諭突然想起一句:


    “你有沒有碰到過這種人,他一拳能把牆壁打破。”


    葉柒後來那句未出聲的啞口之言,溫辭諭現在才後知後覺是什麽:


    “我碰到過。”


    他垂在身側的手驀然收緊,真可怕啊,光是葉柒他就打不過了。


    那如果是葉柒說過的那個人呢?


    倘若有朝一日真的碰到。


    他該怎麽辦?


    他還是太弱小了。


    弱小到井底之蛙,以為自己在部隊裏是最強,便是最強了。


    現在才知——


    人外有人。


    看到葉柒一個人走出練功場,溫夫人心裏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痛,她是一個大人,怎麽能讓情緒反複誘逼自己去為難一個小女孩。


    她陷入深深的自責中,想要過去為自己的不妥道歉,但明白葉柒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隻有剛回來的溫先生,正努力地來回掃視家人的臉色,企圖獲得零星半點的信息。


    溫辭諭不動聲色地擋住那個洞,讓家人先走,等他們走了後,這才自己添了洞。


    葉柒打出的這個洞,不適合傳播出去,讓別人知道。


    *


    葉柒走了很遠,快要走到莊園門口的時候,陡然渾身一僵——


    她終於恢複思考——


    該怎麽回去?


    她沒有來得及聯係自家的司機。


    老實說,她不想帶一身負麵情緒回家。


    江意歡……


    她不太想聯係。


    她不想因為這件事再次讓江意歡難受。


    同時,江意歡已經有了新的家人,江意歡為她難過,會影響到江家的情緒。


    她重新開始走路。


    隻不過走得慢吞吞的。


    她抬起頭看向藍天白雲,蔚藍的天空好似能包容一切,此刻卻包容不了她。


    因為愧疚跟在她身後的溫夫人,屢次想要上前道歉,但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向來殺伐果斷的戰神徒弟,此刻第一次捉襟見肘般感到局促。


    葉柒走了很久才到莊園門口。


    手邊的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打輛車去酒店休息一會,可又總覺得酒店無法給她帶來放鬆的感覺。


    直到她看到站在大門外,站在她的對麵,撐著傘溫柔笑著看向她的幼檸。


    她的身邊是插著兜吊兒郎當的屹星。


    幼檸走向葉柒,將傘分了一半給葉柒,擋去會曬出悶汗的陽光,乘得一時涼快。


    葉柒張了張口幹舌燥的嘴:“你們怎麽在這裏?”


    幼檸笑得眉眼彎彎,好似天上一輪明月,溫柔照拂不安的路人:“來接你回家。”


    葉柒惘然地抬頭看著她。


    幼檸看懂葉柒的不安與困惑:


    “姐姐。”


    “我一直關注著你。”


    “你不開心,我就來了。”


    短短三句話,讓葉柒眼裏含著淚水。


    她不知道幼檸為什麽這麽關注她。


    她隻知道,在自己無助的時候,還有人陪在身邊,是多麽難得的事。


    他們站在這裏。


    便告訴葉柒——


    她不再是以前那個無助、獨自求生的小乞丐。


    屹星沒有幼檸那麽煽情:“走吧,一起回家。”


    葉柒埋下心中的疑惑,跟著他們回到城堡莊園。


    葉柒站在城堡門口,心中的疑問如滾球般越來越大:“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屹星想都不想:“回家啊。”


    幼檸白了一眼屹星,輕聲解釋:“兩位姐姐說了,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家,不單單是我們的家。”


    “也是你和歡歡姐姐的家。”


    “她說過:家裏永遠都有葉柒和江意歡的房間。”


    葉柒聽到這句話,眼眶沒由來的濕潤,但很快壓製下來,不想在幼檸和屹星麵前哭了鼻子。


    她要臉。


    幼檸拉著她走向七樓。


    七樓有三個房間。


    “姐姐說了,你喜歡玩遊戲,一間留作專屬你的電競房。”


    “一間空房,留著給你自己設計,最大的那間是你的主臥。”


    “我就不進去了。”


    “一會是把晚飯拿到你房間還是一起吃?”


    “……”葉柒頓了一下,“一起吃吧。”


    “嗯,那我先走了。”


    “差點忘了,姐姐和我說過,如果你不開心,不知道去哪裏的時候,就帶你回家看看。”


    幼檸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下去了。”


    葉柒悶悶嗯了一聲。


    她走了幾步,站在主臥門口,看著房門,足足愣神好一會,這才推開門。


    裏麵沒有開燈,黑漆漆的爪牙在外麵帶來的光綢下,終於開始顯得無地自容。


    她抬手摸索著打開燈。


    燈開的一刻。


    裏麵是堆滿玩偶的房間。


    那是葉柒小時候的房間布置。


    就連葉柒習慣保留的玩具,都被整理好擺放在櫥窗裏,上麵寫著不少的話。


    葉柒輕輕關上門,來到櫥窗麵前,看到第一格玻璃櫥窗,裏麵放著一個足金的平安鎖,上麵寫著:


    “補給柒柒的出生禮物。”


    她的眼眶頓時濕潤一片。


    這是上輩子,葉心初補給她的禮物。


    她還記得,葉心初說過,希望葉柒和平安鎖一樣,將平平安安鎖在葉柒身上。


    第二格玻璃窗,裏麵是一個精致的童裝。


    “補給柒柒的一歲生日禮物。”


    那個時候的葉心初沒有多少錢,是個苦逼的打工人,不能給葉柒送來豪車、別墅、小島之類的禮物。


    但她會很用心的準備小時候的葉柒所沒有的東西。


    葉柒摸著一格格玻璃櫥窗,看著裏麵精心準備的禮物,眼裏蓄滿淚水。


    直到她來到床邊,床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封信。


    似乎是知道比起桌子,床頭櫃才是葉柒更常用的東西。


    葉柒展開信封,抽出裏麵的信。


    信上寫著: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知道現在的你是開心還是難過,但我想難過更多點。


    你已經有了新的家人,有了真正的家庭,我叮囑過幼檸和屹星不要去打擾你,但如果是你很難過,害怕給其他人帶來不開心的時候,幼檸會知道帶你回家。


    我可愛的小開心果啊。


    不知道你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現在多少歲。


    不過,這不重要。


    不管你多少歲,你永遠都是姐姐重要的家人。


    來到這裏,看到這封信,一定很委屈很委屈吧?


    嗯——


    忍不住想要感慨一下。


    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你才剛上初一呢,看到你像個小太陽一樣溫暖著所有人,像個開心果一樣給身邊的人帶來快樂。


    每次看到的時候,總是忍不住驕傲呢。


    但是我明白。


    你不是一個真正的開心果。


    最初的你,比誰都敏感、冷漠,就像一個把刺豎起來的小刺蝟一樣,保護柔軟易碎的自己。


    既然你來到這裏,還能看到這封信,說明現在我家的小刺蝟真的很不開心很委屈哦?


    我親愛的小刺蝟,暫時收起想要重新活潑開朗,不讓別人擔心的想法吧。


    允許自己適當的放鬆。


    允許自己成為一個頹喪的人。


    允許自己難過,不再強顏歡笑下去。


    在這裏,你可以不用笑。


    在家裏,是最舒服的地方不是嗎?


    好好放鬆一下。


    所有事沒你想得那麽可怕複雜。


    那些可怕的事,遲早會被甩到身後。


    如果現在甩不掉——


    那就停下腳步。


    休息一會。


    休息夠了,再用力甩掉。


    我的小刺蝟啊。


    我不會希望你成為什麽人。


    如果你累了,不想再成為小太陽,那就關上燈,拉上雲朵被子,好好睡一覺。


    不做就不做啦。


    總會有人因為你而去愛你。


    而不是因為溫暖而愛你。


    為了溫暖而愛你的人,從來不是愛你的人。


    所以,不要有負擔,放鬆下來,做回自己。


    無論你是怎樣的人,姐姐永遠愛你。


    我的小刺蝟,今天,別做小太陽啦。


    “啪嗒——”


    淚水染濕紙張,洇出一朵朵水花。


    眼眶裏的水越來越多,滴答滴答,如同雨水落下。


    每天開心營業的太陽,在這一刻,收斂光芒,任由烏雲包裹自己,落下傷心的雨水。


    似乎是為了發泄曾積攢的所有不安;又或者是為了讓烏雲暫時替自己營業。


    她的手指撫上綻放一朵朵淚花的字跡上。


    洶湧淚水盈滿眼眶,將她的視線模糊一片,可唯獨那句熾熱如芒的字跡身影——


    是無法被模糊的。


    它刻印在葉柒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自動的在她眼前生成——


    “我的小刺蝟,今天別做小太陽啦。”


    她將信紙折好放進信封裏,窩在滿是玩偶的角落裏,抱著玩偶,坐在柔軟的毛毯上。


    好似回到小時候不開心就會抱著很多玩偶生悶氣的時光。


    這裏的所有玩偶都是小時候葉心初買給她的。


    為了保存,葉心初特意上了一層魔法保護套。


    那個時候的她不理解葉心初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做這種事。


    現在的她才知道,葉心初為何這麽做。


    她抱著玩偶,依賴地蹭了蹭玩偶的臉,隨即窩在玩偶堆裏,沉沉睡去。


    好似一個用完所有電的手機,終於插上插頭開始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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