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太好了。


    直到梁惠惠拐變不見了,她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拎著藥,順著筆直的石板小路朝家走。


    上輩子這條石板路她走了十六年,十七歲那年上大學,談了戀愛之後,人生軌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回來的次數寥寥無幾。


    再次踏上這條小道,看著熟悉的石板路,兩旁的櫻桃樹,她記得小時候爸爸馱著她,夠過櫻桃吃,酸酸甜甜的,還有點澀。


    就像她此時心裏的感受,酸、甜、澀都有,一抬眸就到了六棟樓門口,緩慢地走上二樓。


    還沒有開始敲門,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柱著拐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看到尤靜,立刻衝上來就問:“靜靜,你頭上怎麽了?”


    這人便是她的爸爸尤振業,前幾日幫著她大伯幹活的時候傷了腳,所以最近都是拄著拐杖。


    但他看上去仍舊是年輕英俊的,還沒有因為後來的她而一臉疲態,也沒有被債主打的鼻青眼腫,是最精神的爸爸,她聲音有些顫抖地喚:“爸。”


    尤振業趕緊問:“怎麽了,頭怎麽了呀?”


    尤靜忍住不哭:“磕到了。”


    “怎麽磕的?”


    “不小心磕的。”


    尤靜沒說原因。


    可是薑愛蘭一回來,便把陸北堯推尤靜這事兒說了,尤振業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各個都生兒子,他不但不羨慕,反而覺得自己的女兒特別珍貴,十分疼尤靜。


    一聽說尤靜被臭小子欺負了,立馬要找陸北堯一家算賬。


    接著又聽薑愛蘭說陸繼生用皮帶抽打陸北堯的事兒,尤振業冷靜下來,說:“光打孩子怎麽能叫教育呢?”


    薑愛蘭接話:“就是啊。”


    “你得和孩子講道理。”


    “沒錯。”


    管不了別人家的孩子,能夠管好自己的孩子啊,尤振業重複薑愛蘭的話,說:“靜靜,你以後離陸北堯遠一點。”


    尤靜沒點頭,也沒有搖頭。


    尤振業知道尤靜乖,所以把話說出去,沒有注意尤靜的反應,就認為尤靜已經答應,徑自歎息陸北堯的事兒。


    一旁的薑愛蘭則把藥檢查了一遍,讓尤靜去房間休息。


    尤靜拎著藥進了房間,她家是小三室的房,主臥、次臥和書房都不大,但是溫馨十足,特別是她的房間,是爸爸媽媽特意裝飾的,粉粉的顏色極其溫暖。


    她坐在書桌前,看著書桌上的複讀機、磁帶、歌詞本等等,有一種不知夢裏身是客的感覺,要不是額頭上的疼痛,她真的懷疑自己是在夢裏。


    她緩緩起身,來回在房間踱步,伸手觸碰床、桌子、鏡子以及牆壁等等,感受闊別一世的房間,默默在心裏告訴自己,這輩子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再走錯路。


    絕對不能傷害爸媽,


    絕對不能傷害朋友,


    要做最好的自己,保護自己愛的那些人……還有對陸北堯好一點,她下意識地伸手摸著桌上的藥瓶,想到陸北堯額頭上的傷。


    不知道陸繼生夫妻會不會給陸北堯搽藥,但她還是將藥塞進了書包內,順手掏出初一年級的書本,隨手翻起來。


    回想上輩子的學習成績,她一直很認真努力地學習,但是成績卻不理想,每回都是及格線徘徊,爸媽怕她考不上大學,花錢給她請家教,白天晚上的學習,拚了全力的高考,也隻考了個三本。


    三本學費比一本二本高出一倍多,爸爸媽媽節衣縮食供他上大學,結果她非但沒學好,還把生命搭進去了,這輩子無論如何不能讓爸媽受苦了。


    所以她決定用心更用腦地學習,好在去世的時候大學還沒有畢業,書本知識還沒有全部忘記,翻看初一的書本,翻看自己做的家庭作業,順便把小作文的語病給改了。


    不一會兒,尤振業敲門喊吃飯,爸爸親手做的美食,安慰了尤靜一顆懸浮著的心。


    飯後,她和爸爸媽媽看一會兒電視,接著洗澡,睡到自己的小床上,很快陷入香甜的夢中,一夜無夢,次日一早,剛剛有點意識,猛地坐起來。


    連忙看看自己的手,再跑到鏡子前,看見自己嫩嫩的皮膚,水汪汪的眼睛,十二歲的稚嫩的小模樣。


    雖然是一般般的好看,還沒有蛻變成後來校花的樣子,但她還是十二歲的自己。


    她瞬間放心下來,真怕“重生”隻是一場夢。


    “靜靜,起床沒有?惠惠和磊磊來找你上學了。”


    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了薑愛蘭的利落的聲音,尤靜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心裏就暖融融的,不由得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應一聲:“起來了。”


    “趕緊洗臉刷牙吃飯,惠惠和磊磊等著你呢。”


    “好,我馬上出去。”


    尤靜連忙換上校服,推開門便看到了梁惠惠和向一磊,這二人是她從小學開始的好朋友,一直都是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直到高中畢業。


    時隔一世,再次相聚,舊景重現,這種感覺真是久違的美好。


    尤靜笑著說:“惠惠,磊磊,你們來了,怎麽來這麽早?”


    “我爸非讓我早起的。”梁惠惠問:“對了,靜靜,你家庭作業寫完沒有?”


    “寫完了。”尤靜回答。


    “這麽快!”連同向一磊一起驚訝。


    “昨天我就給寫完了。”尤靜對學習態度一向是認真的。


    “……”


    “你,你們沒寫完?”


    “沒有。”梁惠惠向一磊異口同聲。


    “那趕緊寫啊。”


    “那你數學借我抄抄。”向一磊說。


    “不給。”尤靜說:“自己做。”


    “我怕來不及。”


    “來得及,數學家庭作業不多,而且都是基礎知識。”


    “我數學不好,借給我抄一抄,我寫的快一點。”向一磊和尤靜打商量。


    尤靜堅持說:“數學不好,更要自己寫了,快寫,我去吃飯了。”


    向一磊還是沒有擰過尤靜,跟著梁惠惠一起褪下書包,坐在客廳的茶幾前,奮筆疾書,等到尤靜吃完早飯,二人剛巧寫完,背著書包一起下樓。


    走在南國花園小區的路上,處處可見三兩成群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和尤靜一樣去育英中學。


    育英中學是北州市重點中學,距離南國花園小區很近,步行十分鍾左右,平時大家都是結伴上學。


    此刻尤靜如上輩子一樣走在其中,久久才平撫激蕩的心緒,不由得在人群中張望,好像尋找什麽似的。


    向一磊不解地問:“靜靜,你在看什麽?”


    尤靜說:“沒事兒,就看看。”


    向一磊跟著看了四周,問:“有什麽好看的?”


    尤靜也不回答,跟著向一磊和梁惠惠走,但還是時不時地東張西望,卻望不見陸北堯的身影,很是納悶。


    難道陸北堯已經去上學了嗎?


    走了大約五分鍾,梁惠惠向一磊已經和其他同學打成一片了。


    尤靜還在四處查看,終於看到了陸北堯的身影,陸北堯和上輩子一樣,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背著黑色的的書包,很好看,也很孤獨。


    是的,很孤獨,他總是一個人,這輩子是,上輩子也是,好像他是這個世界的異類一樣。


    尤靜不由得慢下步子,想等一等陸北堯,大家一起上學,看著陸北堯越來越近的時候,陸北堯突然抬起黑色的眸子,看了尤靜一眼,尤靜心頭一喜。


    下一秒,陸北堯卻突然轉了步子,抄小路朝育英中學去了。


    尤靜:“……”


    第4章


    尤靜微微怔住,無言地看著陸北堯,直到陸北堯轉個彎不見了,她心裏略過一絲尷尬,正在這時走在前方的梁惠惠突然回頭:“靜靜!”


    尤靜回神兒。


    梁惠惠喊:“靜靜,你怎麽還不走?快點走啊!”


    尤靜隨即抬步,跟上梁惠惠等人,一起走進育英中學,到了初一(3)班,一眼就看見坐在第四排的陸北堯,他看也沒看尤靜一眼,低頭看書。


    尤靜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尤靜今年是十二歲,是班裏年紀最小的,又晚長,個子比較小,長得又乖乖的,說話軟軟的,很得老師喜歡,座位就在老師的講台前。


    看著曾經熟悉又簡單的教室,桌子、黑板、黑板報以及每一個幾乎要忘掉的同學,心裏百感交集,重回學校真好。


    她緩緩坐到自己的凳子上,心裏溢出一種珍而重之的儀式感,她緩緩把書包塞進桌洞,伸手才摸到桌麵時,班主任就過來喊全班同學參加星期一的升旗儀式。


    十來分鍾的升起儀式之後,就是班主任的語文課。


    班主任是個非常嚴格的老師,尤其是家庭作業這一塊,他總認為家庭作業反應學習態度,一旦發現家庭作業沒有按時按質地完成,就會立刻處罰,沒有例外,所以同學們都非常怕他的。


    今天也是。


    班主任走進教室,說一句“把家庭作業拿出來”,同學們紛紛掏出自己的語文家庭作業,老老實實地攤開在書桌上,靜等班主任來檢查。


    班主任並不會一個個去認真檢查,他是大致掃一眼,重點抽查,抽查到的沒有按質按量完成,那就慘了。


    所以,即便是完成作業了,一個個學生也緊張的不行,包括尤靜。


    尤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小身體的影響,重返初一,居然還怕起班主任來了。


    班主任目光如炬地在各個課桌上掃視,掃到尤靜的作業本上,目光一定,尤靜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兒,聽到班主任說一句“小作文寫的不錯”,她一下放鬆下來,心裏竟然還有一絲竊喜。


    目送班主任朝教室後走去,忽然聽到班主任說:“你的家庭作業呢?”


    有人沒做班主任的家庭作業?


    膽子太大了吧!


    尤靜和其他同學一樣,抻著腦袋看去,結果看到桌上空空如也的陸北堯。


    陸北堯的家庭作業呢?


    尤靜記得陸北堯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育英中學,不過,好像維持不到一年,成績便開始下滑。


    那時候她不了解陸北堯,也沒怎麽接觸,並不知道他怎麽成績開始下滑了,難道是因為他的爸媽,難道是從現在開始放棄學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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