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葉縝捂住手機聽筒將樊姿喊答應了,“幹嘛呢?”


    樊姿撐著腰,也麵露疑惑,搖了搖頭。


    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傳來,從隔壁樓跑出幾個壯漢,其中幾個手裏還拿著棍子,他們朝周圍環視了一圈,樊姿在一眾樸質的當地人中間顯得很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城裏來的合夥人。


    一人舉著棍子指向樊姿,“趙堅跟他女人呢?”


    突如其來的變故誰都沒料到,樊姿懷著孕行動不便,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腳下沒站穩往後一仰。


    “嫂嫂!”葉縝罵了句髒話,飛速從樓上衝了下來,從廚房的門看出去,唐介臨已經快他一步出來,扶著樊姿坐到了旁邊的長凳上。


    葉縝腦子一熱,衝上去就想跟人幹架,唐介臨一把把他拉了回來,“你先看看你大嫂。”


    在打架和照顧嫂嫂之間衡量了一下,葉縝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最終還是蹲到了樊姿身邊。


    樊姿深吸了一口氣,心跳也漸漸平複了一下,衝葉縝吩咐道:“你給你大哥打個電話。”


    看這一群人的架勢,應該是來錢語鳳兩口子的,車都還在,就一會兒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葉緬剛到,派出所的車也到了,直接要把這幾個人帶去派出所,葉緬安慰了樊姿兩句,叫上幾個合夥人,也開車跟著去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消失在了煙塵之中,葉縝有點不放心他大嫂,“真沒事嗎?要不我陪你去鎮上的衛生院看看?”


    樊姿擺擺手,一臉擔憂,“也不知道什麽事啊。”


    到了傍晚,葉緬他們才從派出所回來,隻是沒有看到錢語鳳兩口子的人。


    晚飯時,飯桌上的氣氛比較低沉,等吃完飯,葉縝把他大哥攔了下來。


    “什麽事啊?”


    葉緬歎了口氣,“其實跟我們沒什麽關係,趙堅那邊的項目,資金上出了問題,一直不給別人分錢,所以就鬧了矛盾,人家才會追到我們這兒來,要錢的。”


    難怪啊,他就說趙堅明明有事忙,怎麽會來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他夫妻倆沆瀣一氣,一丘之貉。


    “本來有警察在,說的好好,兩邊人又忽然起了衝突,沒有攔住,趙堅和錢語鳳都挨了幾棍子,現在還在派出所。”葉緬淡淡道,“說不定啊,錢語鳳他們會從我們這兒退出去。”


    葉縝不懂他們合夥做生意的事,隻要錢語鳳那個婆娘不來,他巴不得。


    話說到這兒,葉縝想起工友的工資。


    “哥,是不是很久沒發工資了?”


    葉緬挑了挑眉,錢語鳳卡著錢沒發,這事大家都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掙錢都得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他不想跟葉縝說得太多了。


    “嗯,我跟其他幾位商量一下,盡快吧。”


    說完,葉緬回了房間,葉縝一個人往廚房走,見唐介臨在燒熱水。


    “這壺快燒好了,要不你先洗?”


    葉縝心不在焉的,等唐介臨給他兌好洗澡水,他突然發問,“我覺得工地上不發工資的事情,我大哥他們是知道的,我剛剛跟他說這事,他回答得不是那麽痛快。”


    當然知道啊,當老板怎麽可能對資金這方麵不敏感呢?


    做生意的人心腸狠一些,總要昧著良心才能掙到錢。


    唐介臨不想說詆毀任何人話,“你別想那麽多,你今天提了,工資發下去了,就是一件好事。”


    第15章


    “哦……”葉縝伸手從唐介臨手中端過水盆,手指不經意間掃過唐介臨的手背,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電流,從指尖直衝葉縝的天靈蓋。


    他下意識縮回了手,他原本都忘了中午那茬,肌膚接觸的瞬間,那份尷尬又湧入他腦子裏。


    葉縝他發誓,他沒有偷看誰的癖好,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去打量唐介臨,又怕被唐介臨發現,隻能鬼鬼祟祟的。


    大概是常年在室內工作,唐介臨的皮膚偏白,跟他這種在太陽底下打轉,被曬得跟煤炭似的人不一樣,從脖子到鎖骨的膚色差並沒有多明顯。


    明明一天到晚圍著灶台,無論是廚房,還是唐介臨自身,他都收拾得挺利索的。


    端著水盆的雙手在用力,手指繃緊,手背上的青筋有些鼓起,一雙骨感的手看著冷冰冰的,這樣一雙看似沒什麽溫度的手,能做出各種各樣好吃的,真是奇了怪了。


    葉縝看得腮幫子發緊,牙根也跟著酸了,他腦子裏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他想觸碰一下唐介臨的手掌,想看看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樣冰冷。


    唐介臨端得胳膊都酸了,見葉縝雙手舉著半空一動不動的,硬是不從自己手裏接過水盆。


    “怎麽了?”


    唐介臨隻是關心一句,葉縝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反應十分強烈。


    “什麽!誰啊!誰看你了!”


    唐介臨很無辜,“我沒說你看我,我隻是讓你把盆接走。”


    葉縝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了,倒顯得有那麽一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喏。”唐介臨主動將盆遞到葉縝手上,轉身拿起水壺又接了一壺燒上。


    見唐介臨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葉縝端著水愣在原地,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一點,臭同性戀都不心虛,他心虛什麽啊?要慌也該是他唐介臨慌啊。


    想通過後的葉縝,理直氣壯地端著水走上了樓梯。


    直到從樓道裏傳來了關門聲,唐介臨才抬起頭來,他目光深邃,朝那道門的方向看了一眼。


    和直男住在同一個房間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還是一個頗符合自己審美的直男,他不怕葉縝恐同,葉縝一千個一萬個抗拒他這個同性戀,對他而言是件好事,他對葉縝好點,就當是看帥哥購買的門票。


    可他現在覺得,葉縝年紀小,有時候會多想,一瞎琢磨,就容易跑偏,葉縝剛剛看他的眼神,不似先前那麽厭惡,是那種打量和好奇。


    灶的那壺水還沒燒開,葉縝已經洗完從外麵回來了,他將臉盆放到了台子上,依舊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上去啦。”


    唐介臨點了點頭,興許是自己想多了吧,不管怎麽樣,他和葉縝的相處,還是該更有分寸一點。


    連續幾天的高溫,工地上下午上班的時間都延後了,原本葉縝是能在房間吹著空調,睡個好覺的,但是因為他們用電超負荷,電壓又不穩,帶不動兩台空調,另一個房間還有樊姿在,葉縝不能跟他大嫂搶,隻能幹熱著。


    房間裏隻有一台電風扇在作業,被烈日暴曬的房間,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那把小電扇勢單力薄,怎麽都吹不散房間裏的熱流。


    床上的涼席滾燙,從保溫杯裏倒出來的開熱好久都冷不了,從電扇裏吹出來的風都是熱的,窗外的知了也叫個沒完,把人心都叫亂了。


    葉縝本就是個急性子,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熱得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見唐介臨洗完碗上來,他忍不住跟唐介臨多抱怨了幾句,“這也太熱了,誰能受得了啊,我看天氣預報說有四十度,你說以前的人沒空調怎麽活的,我覺得我氣都喘不上來了。”


    葉縝劈裏啪啦說了一堆,隻得到了唐介臨一個淡淡的“嗯”。


    再怎麽遲鈍的人也能絕對不對勁,葉縝朝唐介臨看了過去,唐介臨側著身子整理桌上的杯子,並沒有看他。


    不知道為什麽,葉縝覺得唐介臨最近對他冷淡了,他說不上來是哪兒冷淡,明明依舊大早上地起來給他做飯,他回去晚了也會給他留飯,並沒有無視自己,隻是……


    葉縝停下腳步,眼神還直勾勾地盯著唐介臨,他火熱的目光很難不引起唐介臨的注意,唐介臨的眼神剛跟他接觸,眼裏閃過了一絲慌亂,立馬看向了其他地方。


    葉縝恍然大悟,這種疏離感來自唐介臨的眼神,唐介臨做了他分內的事情,其他時候,都在躲在自己。


    這讓葉縝更想不明白了,為什麽啊?他都沒有排擠唐介臨這臭同性戀,唐介臨為什麽要冷落他?


    葉縝不是個能兜得住心事的人,先前是他遲鈍沒有察覺,現在察覺了,肯定得當著唐介臨的麵問個清楚。


    “唐……”


    唐介臨的名字卡在葉縝的嗓子眼兒裏,從樓下傳來的小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唐介臨。”小馬在樓下直呼唐介臨的名字。


    在聽到小馬的聲音時,唐介臨如釋重負,他餘光瞥了葉縝一眼,“我下去看看。”


    他幾乎是從房間落荒而逃,要和葉縝有分寸的相處其實很簡單,盡量減少兩人獨處的時間,除了晚上睡覺在一塊兒,其他時候,他倆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剛剛上來的時候,唐介臨以為葉縝已經睡午覺了,所以才會貿貿然上樓,沒料到葉縝熱得睡不著。


    唐介臨一路小跑著下樓,見小馬抱著個渾圓的西瓜站在太陽底下,“怎麽了?”


    “這個給你。”小馬這小孩,說話做事幹淨利落,把西瓜遞到唐介臨手上就打算走。


    唐介臨把他叫住,“哪兒來的啊?就給了我?”


    “我外婆種的,給你一個。”


    唐介臨摸了摸西瓜的表麵,濕漉漉冷冰冰的,“還凍過的。”


    “放到水裏的。”


    難怪,唐介臨一想,這麽熱的天,沒有空調的話,最適合玩水了,泡在水裏葉縝就不會喊熱了。


    又是葉縝。


    見唐介臨蹙著眉頭,小馬關心了一句,“你怎麽了?”


    唐介臨糾正過小馬對他的稱呼,他跟小馬說話,他比小馬大了一輪都不止,小馬可以喊他叔叔,但小馬隻是用沉默來回應他,小馬跟他交流時,要不就省略了稱呼,要不就直接喊名字,這方麵倒和葉縝合得來了。


    “我想問問,這附近有什麽小河之類的嗎?”問完唐介臨又覺得不妥,他就不該老想著葉縝,“算了……沒事……”


    小馬不明白他想幹嗎,“有啊,你想去嗎?我可以帶你去。”


    唐介臨搖了搖頭,“下次吧,謝謝你的瓜。”


    外麵太陽太大,兩人聊完便各自回家了,唐介臨抱著西瓜進了廚房,西瓜不進冰櫃,吃新鮮的最好。


    他敲了敲西瓜,光聽聲音便知道是個好瓜,刀隻在瓜皮上劃了一道口子,隻聽到“哢”的一聲,西瓜全裂開了,露出鮮紅的沙瓤。


    唐介臨將西瓜切塊,給房東老太太端了一份兒,又給葉緬他們房間送了一份。


    熟透的西瓜光是看著都覺得解渴,葉緬說了聲“謝謝”,又跟唐介臨說道:“唐師傅,今晚多弄點下酒菜吧,多凍幾瓶啤酒,太熱了,正好晚上涼快涼快。”


    四十多度的高溫,葉縝已經夠上火了,唐介臨被那個小馬一叫就走,他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對著自己不理不睬的,對著那個小馬倒是寶貝疙瘩了,說什麽小馬隻是個小孩,那唐介臨就是放屁,說些道貌岸然的話給誰聽呢?


    葉縝越想越生氣,他他媽還不如一個十四歲的臭小子?唐介臨這個臭同性戀簡直有眼無珠!


    “叮”的一聲,手機響了一下,葉縝氣得哼哧哼哧的,拿出手機一看,是成剛的消息。


    “我靠,同性戀都是走後門的。”葉縝不知道,打從成剛知道葉縝跟個同性戀住一屋,他老是喜歡在手機上搜索關於同性戀的內容,今天不巧,在某個網站搜到了gv。


    難怪他跟葉縝能成為兄弟呢,他好奇心跟葉縝一樣強,忍不住看了一下內容,給他惡心的午飯都沒吃下去。


    他一連給葉縝發了好幾個震驚的表情包,生怕葉縝看不出他的心情。


    手機一個勁兒地震動,葉縝現在沒心情跟他討論這些,連消息都沒回,所以也就沒看到成剛後麵發的錄屏消息。


    他正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從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唐介臨的身影從窗戶前一閃而過,下一秒出現在了門口。


    “那個……吃西瓜,小馬拿來的。”唐介臨故作鎮定走到了葉縝身邊,隨即將盤子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吃個屁吃!一向有東西吃就皆大歡喜的葉縝,頭一回看到吃的也能索然無味,還是在這大夏天裏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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