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在存書室裏等你,你還願意來嗎?


    當上完上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鍾茗的手機裏再次出現了這條短信,鍾茗回過頭,看到江琪低著頭收拾著書包,然後背著書包走了出去,鍾茗低下頭,默默地把手機放在校服的口袋裏。


    林森注意到了鍾茗的異樣,“你怎麽了?”


    鍾茗朝著林森笑笑,搖搖頭,“沒什麽。”


    江琪先去了圖書館還書,出館的時候被幾個女生攔住,溫茜茜忽然一把從江琪的手中把手機搶過去,江琪皺起眉頭,“溫茜茜你幹什麽?把手機還給我。”


    溫茜茜看了看手機上的第一條短信,然後把手機扔給了江琪,“江琪你什麽意思啊?”


    江琪甩都不甩她,“你管得著嗎?”


    溫茜茜看了看周圍的幾個女生,她們用眼神達成了彼此信息的一致,溫茜茜竟然先笑了笑,“你應該不是想要和鍾茗和解吧?”


    江琪低低地說了一聲,“你們少管我的事!”


    溫茜茜哈地笑了一聲,“即便鍾茗曾經是你最好的朋友又能怎麽樣呢?就是她搶了你的男朋友,你應該還記得牧泉學長的私人畫室吧!我們在裏麵找到了這封信,特意拿來給你看看。”


    江琪回過頭。


    她看到溫茜茜的手裏拿著一張潔白的信紙,溫茜茜朝她晃了晃手裏的信紙,臉上的露出十分得意的燦爛笑容。


    就像是一個突然被重新分布了格局的混亂世界。


    闖入者出奇不意地將一切舊的順序打破,哪怕是曾經最值得信任的人,也會在一瞬間,變成各自為營的對手和敵人。


    冥冥中,有黑色的一點在無聲無息間快速地旋轉起來,慢慢地,一點點地,變成可以吞沒一切的黑色漩渦……周圍的一切,都如流沙一般,慢慢地深陷下去……


    耳旁傳來轟隆的聲音,黑色漩渦還在飛快地旋轉,擴大著……


    鷺島一中的體育館內,訓練剛剛結束,更衣室的門被一個人推開了,正坐在椅子上換運動鞋的孟爍抬起頭來,他看到了走進來的裴源。


    更衣室裏的光線略微有些昏暗,高瘦的裴源站在孟爍的麵前,更像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他望了裴源一眼,然後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櫃子旁,從裏麵拿出校服和球鞋,球鞋從他的手裏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似乎有淡淡的灰塵無聲地飛舞起來。


    孟爍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走出了更衣室,他走到訓練場的時候就看到遲到的鍾年正在原木地板上做俯臥撐,孟爍走過去,兩腿外分,雙手向前撐地,呈“大狗”的姿勢蹲下身來,一麵說話一麵用自己近似於“變態”的小眼神溜著剛從更衣室裏走出來的裴源,“鍾年,那小子是誰啊?怎麽我看著就不是很爽呢。”


    鍾年一麵做俯臥撐一麵說:“你看我爽嗎?”


    孟爍站起來,二話不說一腳踩在了鍾年的腰上,鍾年直接就趴在地上去了,呲牙咧嘴地說:“孟爍哥,饒命饒命!”


    孟爍在鍾年的腰上很認真地蹭了蹭自己新買的球鞋底,“臭小子,我幹脆一腳給你踩成兩半算了,你忘了你拖著鼻涕跟在我屁股後麵叫哥的時候了。”


    “你要是在我的球衣上留下一個大腳印子,我姐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當什麽真呀?”孟爍立馬麵有悸色,毫不猶豫地收回自己的腳,蹲下身來細致地拍了拍鍾年的球衣,一臉春風化雨般的“狗腿式”笑容,“做俯臥撐呢,做了多少個了?”


    “一百個,你能嗎?”


    “這有什麽不能的。”


    “啊?”


    “我能分五次,一次做二十個!反正也是一百個。”


    “……”


    裴源提著書包走出體育館的時候正看到孟爍用一隻胳膊把鍾年的頭抱住,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在那裏打鬧,鍾年不停地喊饒命饒命,裴源默默地走出去,從心底升起的強烈孤獨感將他深深的包圍。


    至少在孟爍沒有出現之前,鍾年是喊他裴源哥的吧。


    傍晚的陽光已經不再刺眼,裴源朝前走了幾步,有個人推著自行車停在了他的麵前,裴源抬起頭,他看到了那個人幹淨清秀的麵孔,他臉上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被風吹散了,隻剩下一片空白色麻木的顏色。


    林森默默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裴源單手拎著書包,繞過他朝前走,“你少管!”


    林森把自行車停下,上前來按住了裴源的肩頭,他清秀的麵孔上出現了一片控製不住的慍怒,“裴源,你明明知道你不能劇烈運動,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裴源回頭看看他,淡淡地說:“我跟你說過,別管我的事。”但他得到的是當胸的一拳,裴源朝後退了一步,那一拳打得並不重,林森清秀的麵孔上有著鮮少的憤怒,眼眶卻禁不住紅了。


    “我真他媽的想打死你算了。“


    裴源看著林森那通紅的眼眶,他把頭轉過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低聲說道:“看你那副德性,跟個女人似的,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鍾茗推開存書室的門。


    存書室裏空蕩蕩的,隻有一些看得見的細小灰塵在空氣中無聲無息地飛舞,這裏一般都放著從圖書館裏撤換下來的書,平時也隻有一個老伯伯偶爾來收拾一下,那些書靜靜地擺放在書架上,看上去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樣。


    牆角放著兩把椅子,一把椅子的背麵是用小刻刀刻著一行字:江琪的座位。


    另一把椅子:鍾茗的座位。


    存書室的門被推開了,鍾茗回過頭,她看到幾個女生站在門外,溫茜茜的嘴裏嚼著口香糖,她朝著鍾茗笑笑,露出精致潔白的一溜小米牙,她站在那裏,把大片大片的光線擋在了外麵。


    “你還真以為江琪會原諒你?真是笨蛋呢。”


    準備好了嗎?遊走在喧囂與掙紮邊緣的女孩。


    愛是自以為是的操控和高高在上的仁慈,痛恨是對尊嚴一再的踐踏和侮辱,算計是唇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忍耐和心痛終於並行,存在於一塊小小的紙巾裏,而報複就是,對方狠狠抽來的一巴掌。


    圖書館的大台階上,江琪低著頭,看著溫茜茜從牧泉的私人畫室裏找到的那封信,信上隻有幾行熟悉的筆跡,江琪忽然用力地把信紙攥成一團,狠狠地捏在手心裏,她低下頭,眼淚源源不斷地落下來。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即便你更願意和江琪在一起,可我就是喜歡你。


    落款是鍾茗。


    圖書館前麵的路燈發出昏暗的光芒,那些光芒射到她的眼底,冷冷的,向外散發著因為被欺騙而憤怒的寒意,如同凝結了一片白霜的水泥地,而眼淚從江琪的眼眶裏溢出,熱熱湧下她的麵頰。


    她哽咽著說:“你和他,你們兩個合起夥來騙我。”


    當失望與偏執充滿了大腦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雙眼被蒙蔽在可怕的固執己見裏,所以,我們總以為自己的每一個想法,都是真的,蒼茫猶如深海的夜色,總可以掩蓋住很多東西,也可以讓很多不該被埋沒的光芒,迸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固執的女孩,你所以為的,真的是真的嗎?也許,那隻是你的想象而已。


    “江琪。”


    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琪回過頭,她看到孟爍從體育館的方向跑過來,孟爍的身體修長瘦削,臉上的笑容帶著點玩世不恭的味道,他一口氣跑到了江琪的身邊,然後笑嘻嘻地說:“你該不是在這等我呢吧?”


    江琪把頭低下去,看著腳尖,“你想得美!”


    “哦。”孟爍點點頭,坐在了江琪的身邊,他的腿很長,比江琪還往下跨了一層台階,樂嗬嗬地說道:“反正都要挨你白眼,早知道我就想得更美點,反正我們男生在這方麵的想象力比你們女生好。”


    江琪站起身來,一腳踩在了孟爍的腳上,孟爍疼得呲牙咧嘴,“不讓想就算了,你幹嘛踩我腳趾啊!”


    好學生林森隨著人流走進圖書館的時候看到了坐在一起的孟爍和江琪,不可否的是,孟爍是一個很會哄女孩子開心的,全年計的人都知道孟爍喜歡江琪,若不是曾經有光芒四射的牧泉存在,江琪和孟爍也許早就是一對了。


    林森想起了鍾茗,那個紮著馬尾辮,默默走過人生四季,寂寞流年的女孩子,當她的目光停留在孟爍的身上時,會有一種光彩從她的眼底深處泛出來,這種目光就像是孟爍看到江琪時,隻可惜孟爍從未回頭看過鍾茗。


    林森低下頭,他覺得有點心疼。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了,他接起手機的時候就聽到了鍾茗有氣無力的聲音,“對不起,我隻能找你了,請幫幫我。”


    那聲音象是在奮力地掙脫著什麽,在窒息間好容易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她似乎隨時都要哭出來了,但至少到最後一刻,還有這麽一個人可以求援。


    夜色籠罩在鷺島一中的上空。


    那些年輕的生命,化作大團大團的花朵,絢爛而美好,而在此刻,未來看上去像蒼穹那麽遙遠和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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