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硯鶯一腳踹在路景延的小腿脛骨上,他不設防,悶哼了聲,幾乎是下意識作祟地將她兩腿抵上石壁,她疼得要叫,就被捂得更緊。


    二人力量懸殊,她的掙紮變作實打實的掙紮,驚恐也是貨真價實的驚恐。


    路景延小指沾上一滴水珠,垂眼見她淚眼婆娑,想起她前世死法,路景延將手下移半寸,不捂著她那小巧挺翹的鼻子。


    癢癢的兩股氣流從她翕動的鼻翼噴灑在他小指,她正瞪他,怕得連示好都顧不上了,隻剩記憶最深處對呼吸困難的恐懼,沒死過一回是不會懂的。


    路景延收回眼神,不再看她。


    假山群外,秋月聽見怪響聞聲趕來,四下不見柳硯鶯,越走越遠。


    其實距離最近的時候二人僅有一石之隔,逐漸冷靜下來的柳硯鶯甚至可以用眼角餘光瞥見她在周圍亂晃。


    晃了兩圈沒見人影,秋月便也走了。


    路景延撒開手,懷裏的人脫力似的溜下去。


    柳硯鶯是憋得真沒力了,扶著路景延的胳膊大口大口喘氣,她瞥見路景延掌心紅印,那都是她嘴上的胭脂,她今日擦了唇脂,已讓抹得烏糟糟的全都暈開,可憐兮兮像是被人欺負。


    若秋月真的拐進來看到,甚至不用柳硯鶯哭訴什麽,路景延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柳硯鶯鬆開他,靠上石壁,胸口起起伏伏曲線也起起伏伏,她抬手在唇邊皮膚一蹭,蹭下一層紅暈,場麵如此旖旎,她不信路景延內心如他表麵一般波瀾不驚。


    但她無心糾纏,隻想一個人呼吸會兒新鮮空氣。


    路景延見她眼眶濕潤別過頭不理睬自己,氣竟離奇的消了,但又不好與她繼續在此地久留,遂挑明:“適才湖邊投壺你蓄意挑撥,不要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


    柳硯鶯悄悄觀察著路景延表情變化,幽幽怨怨上氣不接下氣道:“三爺說什麽?我聽不懂。”


    路景延料到她會裝傻:“你聽不懂那就再好不過。”


    柳硯鶯心說得虧她不是真心愛慕,否則多少顆心都不夠他傷的。


    她還記著剛才嚇到她的仇,委屈地說:“就算真是這樣,三爺也不必捂得如此嚴實,怎的又要來找我又怕被人發現。”


    他若是坦坦蕩蕩和她走在半道上,迎麵來人難道還會想著避嫌?


    路景延想起剛才窘況,沉聲道:“那是因為你摔倒了。”


    還半真半假倒在他身上。


    柳硯鶯趁著方才二人間的旖旎勁兒還沒過,大著膽子冒犯他,醍醐灌頂般說道:“哦!三爺躲人的時候單手便能將我托起,我摔倒的時候就沒力氣推開了。”


    她見路景延果真臉色一黑,馬上又放低身段,“難道…三爺還會專程繞小路去堵別的女使……若真是那樣,的確是我自作多情誤會了,三爺生氣也是應該的。”


    如此遊刃有餘把控對話,既不給路景延留話口,又不逼著他承認適才不推開她是對她心存欲念。


    路景延皺了皺眉,竟笑了:“柳硯鶯,你可真有本事。”


    聽他這一笑,柳硯鶯害怕他真的動氣,清楚他就算對她有耐心也不過是短暫的容忍,全然沒到能夠叫他為自己心軟的地步。


    旋即眼神躲閃著絞弄起發梢,似乎在憋著什麽壞,路景延剛蹙起眉,就見她怯生生抬眼,“三爺還有話要吩咐我嗎?我耽誤太久該回去了。”


    原來是見好就收。


    路景延一拂衣袖上沾染的蛛網,丟下她躬身走出假山山洞。


    柳硯鶯緊隨其後走了出去,用極為小心翼翼的語調問他:“三爺,那我就先走了?”


    被她說得倒像是出來幽會。


    路景延背對她五指微曲擺了擺手,讓她先走。


    柳硯鶯憋個笑,拿手帕擦了擦臉上暈開的胭脂,衝路景延欠了欠身,誌得意滿地離開。


    等到走遠了,她回頭望去,終於有些心有餘悸。


    柳硯鶯拿不準路景延,他和世子截然不同。


    路承業養尊處優,習慣了讓別人看他眼色行事,把想要什麽寫在臉上,又沒意思又好猜。難得有個女人敢釣著他的胃口,別提多新鮮,處處都順著柳硯鶯聽柳硯鶯的。


    簡而言之就是當慣了主子,偶爾也想當當賤骨頭。


    路景延就不一樣了,他出身行伍紀律嚴明,臉上除了那副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就沒別的,全靠她挖空心思琢磨,蹚石頭過河。


    路景延不會聽她指示進退,適才那按著她的力道已叫她怕了。


    她現在就像走在鋼索上,要撩撥,又不能撩得太狠。她把控不了路景延,難說不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個人財兩空…沒名沒分地給他當通房……


    柳硯鶯打個寒顫,搓搓胳膊快步往回走。


    不會的不會的,好好一個世家公子怎會做這種事?


    路景延又不知道她是死而複生趨利避害才蓄意接近他,沒理由作難她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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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回去的路上,柳硯鶯走了幾步才發覺自己崴了腳。


    估摸著是踩到石苔之後崴的,之後一團混亂根本顧不上,這會兒越來越疼,隻好一瘸一拐走回榮春苑。


    她先洗了把臉再去往老夫人屋裏,秋月正跟老夫人告狀,老夫人坐在木搖椅上端著碗茶水,密縫著眼聽著。


    柳硯鶯二話沒說就往地上一跪,吸吸鼻子道:“老夫人,我回來了。”


    老夫人不急著降罪,先問:“硯鶯,你做什麽去了?”


    柳硯鶯抬眼掃過秋月,她那大嘴巴,老夫人必然什麽都知道了,於是便毫不掩藏地將她為何去的湖邊,為何遲遲未歸都說了一遍。


    唯有路景延半路攔她的事被她說成了半道上崴腳,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脫鞋查看傷勢。


    秋月還不信,走過去將她裙裾往上一提,果然依稀見她腳踝腫起,倒吸了口涼氣。


    柳硯鶯忙把腳踝蓋住,不讓老夫人擔心:“都是我急著趕回來,下回就知道路滑不能跑了,得虧崴得不重,沒準敷一晚上就能消腫。”


    柳硯鶯是老夫人看著長起來的孩子,與她相處的時間比幾個親孫女還長,見她受傷終歸是心疼的,“初春雨水多,你呀又是個急性子,是得扭一回腳才長記性。”


    話說到這裏老夫人坐在搖椅上晃悠著不繼續說了,臉色沉下來,柳硯鶯知道她得做點表示。


    “老夫人,今天是我不謹慎,不知道少主人在湖邊遊玩,自作主張到上林園去,您若要罰我我絕無怨言。”


    “昨日罰你,今日又要罰你。”老夫人自搖椅上坐起身,秋月趕忙上前攙扶,但聽老夫人歎口氣繼續道:“是不是隻要世子還未成婚一日,我便要罰你一日?”


    柳硯鶯聽罷毫不猶豫低俯下身去:“老夫人,硯鶯對世子絕無逾越之意。”她抬眼淚光閃閃,“柳硯鶯對天起誓,我從未對世子起過一絲一毫的妄念,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溺死在湖裏變成水鬼,再不能重見天日。”


    老夫人讓她的毒誓鎮住,好一會兒皺著眉沒能出聲,就連秋月也嚇到了,全然想不到柳硯鶯態度會如此決絕。


    那可是世子爺,世子爺對她有意現在全府上下都知道了,隻要柳硯鶯在老夫人麵前哭著求求情,等世子與勳國公府的小孫女完婚後,她準能進世子屋中當個小妾。


    可她居然當著老夫人的麵立下的毒誓,不留任何反悔轉圜的餘地。


    老夫人眉心緊鎖道:“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承業到我這榮春苑來向我要你,你也絕不會答應?”


    柳硯鶯堅定道:“不答應。”


    那可是世子爺……秋月都懵了,等將來世子繼承了平暘王府,她可就是郡王妾室。這麽好個機會,她怎麽不要呢?


    柳硯鶯怎麽不要,她自是要過了知道結局不好,才當個燙手山芋似的丟掉。


    水鬼她已經當過了,這輩子她要壽終正寢風光大葬!


    老夫人因她一番話動了真情,心道這是個有情有義的丫頭,揮揮手讓她下去,找王大拿點跌打藥油回屋靜養。


    柳硯鶯抽抽搭搭退了下去,在回廊路過新買的幾盆花草時,不忘將竹編小兜在花盆沿上磕一磕,將裏頭為數不多的蚯蚓倒進去。


    *


    沒過多久,平暘王妃聽說了世子在湖邊手把手教柳硯鶯投壺的事,急著要掐斷這點苗頭,隔天就去找老夫人說柳硯鶯的事了。


    往常來說這不是樁大事,妾室而已,納就納了,放眼大鄴哪個有權勢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可路承業卻不行,起碼現在不行。


    他有婚約在身,且與他有婚約的並非尋常士族,而是出過兩任皇後的勳國公府,將來路承業是要跟著他妻子喊當今皇後一聲姑母的。


    若是他被衝昏頭腦在大婚之前做出蠢事,將來平暘王府定然在勳國公府麵前抬不起頭。


    平暘王妃怕的就是這個,打定主意要在路承業提出來以前防患於未然。


    怎知老夫人卻說:“硯鶯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雖說不如秋月踏實肯幹,但她是我見過最懂事聰明的一個。你冷了暖了,不用說出來,她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麽做,昨日她見我對她生氣,噗通就跪下了,說她並無野心上位常翠閣,甚至不惜立下毒誓證明自己與承業絕無可能。”


    “竟有此事?”平暘王妃聽過覺得離奇,難道是她想錯了?


    “舒玉,你不如和承業談談,也叫他別再為難硯鶯。硯鶯違抗不了承業,你到我這兒來說沒有用。”


    “娘。”見老夫人如此袒護柳硯鶯,王妃不免生出些強硬態度,“我看還是得把她嫁出去,您屋裏不是有個秋月要嫁到莊上去了嗎?不如也給硯鶯在莊上找個人家。”


    老夫人一聽皺起眉毛,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你也說我屋裏要走一個秋月,竟還想著要將硯鶯也送出去。舒玉啊,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可我想將硯鶯留在府中,她自己若是不提,我也不替她相看人家。若是承業管我要人,我呀,也沒理由攔他。”


    “娘!”平暘王妃長籲口氣,但也不再和老人家拗著來了,轉而說起旁的,“我已派人去將小崇山的別院打理幹淨,上元節咱們全家去寺裏供燈。”


    老夫人點點頭:“好,交給你安排。”


    平暘王妃起身告退。


    她明白老夫人為何寵愛柳硯鶯,畢竟踏實肯幹的婢女到處都是,會唱曲兒彈琴讀眼色的婢女卻少之又少。老人家不缺人伺候,就缺人陪著逗悶子。


    她寵柳硯鶯,就像寵愛一隻鶯哥。


    王妃離開榮春苑後真去常翠閣找了路承業,叫他收斂著點,回頭下人們傳著傳著傳出府去,再被勳國公府的人知道。


    路承業心虛,滿口答應。


    他那天也是衝動了,反正他盯著柳硯鶯也不是一兩年,隻要她不出嫁,早晚是他的人。


    *


    柳硯鶯沉寂一天,養了養腳傷。


    這天晌午唱曲給老夫人哄睡之後,又偷摸溜了出去。


    她先去榮春苑的小廚房掀開鍋蓋看了看,然後舀出一碗早上剩下的醪糟木薯圓子,裝進食盒裏提著走小門出去。


    她特意挑了人少的路,現在又是各屋主子午間休息的時候,奴婢們也都懶散著不會出來亂晃,隻有她朝著路景延的院子走過去。


    他住在木香居,是原先他生母趙姨娘的居所。


    木香居裏沒什麽人,路景延難得回府,又在軍營待慣了,身旁不喜歡有人隨侍,而且他回府後早晨、中午都要練劍,時刻有人盯著叫他覺得像是武教頭督練,就遣散了大半奴婢。


    柳硯鶯就是打聽到了這些,才肆無忌憚地提著食盒走進了木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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