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手搭在薄朔雪的肩上,穩住自己的身形,她提筆,在呂大人的奏折上大大畫了一個……叉。


    薄朔雪沉默地看向那奏折。


    鬱燈泠也沉默地看向他。


    薄朔雪莫名覺得,長公主是故意的。


    上報的奏折都得還回去,這個巨大鮮紅的叉,必然會被呂大人看到。


    她明明知道,卻還是畫了。


    薄朔雪問:“阿燈對呂大人的意見不滿?”


    鬱燈泠聲音冷冷道:“滿紙胡言。”


    其實薄朔雪也這般覺得。


    呂大人所奏的正是縣郡仕人的管理之策,看似條理分明,實則漏洞百出。


    若當真按照他的這套來實行,光是監管之責就要耗去大量人力,一個人做事,要十個人看管,管是管得夠嚴,可事情也做不成了。


    呂大人所獻之策,的確是適應了這段時間徹查賣官鬻爵的整肅風氣,可他大約以為薄朔雪辦事如此積極,是有長公主的旨意,因此著意迎合。


    隻是,呂大人迎合得太過分,反倒依舊暴露出他自己不幹實事隻愛投機取巧、曲意逢迎的野心。


    阿燈不過湊上來看了一眼奏折,便直接看破,果然阿燈的才幹不輸任何人。


    雖然薄朔雪不曾與當今聖上打過交道,但卻能篤定,阿燈必不輸他。


    這代政長公主,阿燈無論從身份,還是才德,都完完全全當得。


    絕不像旁人所說一般,德不配位。


    不過,話雖如此,但呂大人除了曲意媚上,並未犯下什麽大的過錯,也不值當這一把大叉,等這奏折發還回去,呂大人看到朱砂紅叉,還不得嚇得食不下咽


    薄朔雪合上奏折,摸了摸鬱燈泠的發頂問道:“不高興?”


    “嗯。”鬱燈泠答得爽快。


    “那,阿燈想做什麽,會開心一點。”


    “想殺人。”


    薄朔雪:“……”


    他輕輕拍了拍鬱燈泠的頭頂:“又胡說。”


    然後轉過去繼續處理政務,讓她自己玩了。


    鬱燈泠怒視他。


    殿下從不胡說。


    不知怎的,那天鬱燈泠格外不安分。


    想要毀滅一切的衝動在鬱燈泠心中盤旋,隻是沒有出口罷了。


    她躺也不舒服,坐也坐不住。


    薄朔雪拿了幾本新的話本子給她打發時間,過了會兒再去看,卻發現她在撕著玩。


    把話本子沒收了以後,薄朔雪反倒心中越發不安定,在桌邊坐了一會兒便要起身去看看長公主在做什麽,有一回看到長公主站在廊柱前,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九節鞭,那鞭子拖在地上,逶迤的軌跡中帶到了一個一人高的瓷瓶,隨著鬱燈泠走動的變化,那瓷瓶被拖拽著搖搖欲墜。


    鬱燈泠分明看到了繞在瓷瓶上的鞭子,也看到了那個開始搖晃的瓷瓶,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依舊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若不是薄朔雪恰巧看見了,兩步衝過去將瓷瓶扶好,再將鞭子扔開,長公主即便不被瓷瓶砸個正著,也定會被摔碎的瓷片劃傷。


    薄朔雪心腔中有如擂鼓,砰咚跳得巨響。


    他克製不住力道,單臂圈住長公主,將她抱得死緊,使她雙手用力也掙紮不開,不得不踮起腳尖,靠在他身上。


    薄朔雪緊緊捆著她,衝動地想要大聲嗬斥,質問她為什麽明知危險也不躲開,最終卻還是舍不得吼出聲。


    鬱燈泠看著他,也不說話。


    與他憤怒焦慮到幾乎扭曲的麵容相比,鬱燈泠無表情的臉甚至堪稱冷漠。


    她並不是第一回 這樣做,甚至習慣了如此。


    薄朔雪終於明白過來。


    周太妃說過,長公主曾幾次自絕,後來被人控製住。


    而她幾次自絕失敗後,其實並沒有放棄。


    餓著肚子不吃飯,看到雷雨天不關窗,乍寒乍暖的日子燒火爐,讓有問題的太醫給自己看病而不更換,明知危險也絲毫不躲,其實都是她慢性自殺的手段。


    她之前便不想往下活了。


    這段日子雖看著平靜,但也隻不過是暫時沒有複發而已。


    她的反複,甚至不需要什麽誘因,隻是消極的念頭在她心裏紮了根,會不斷地不斷地長出來。


    她現在做的這些,雖然隻是沒有什麽惡劣後果的小事,卻也是她心中那棵黑木抽根發芽的征兆。


    她仍舊沒感到能足夠打動她的快樂和希望。


    哪怕他每天都在她身旁。


    薄朔雪憤怒的神色漸退,血色也一起褪盡,唇色和麵色齊齊變得蒼白。


    作者有話說:


    小燈就是控製不住想擺爛,周期性的~希望大家都能擺脫emo,天天開心!


    還有就是親親我滴寶們,昨天沒寫出來也忘記請假了,這章發小紅包給寶子們道歉qvq請寬恕我(跪)。最近開始多了劇情線,我怕寫不好總是很猶豫,我盡力保持更新穩定!!


    第56章 威脅


    因著這蒼白的神色, 薄朔雪難得地顯露出一些挫敗和失落來。


    仿佛燃燒的太陽失了溫度,周圍的火光也不再熱烈。


    鬱燈泠看著他,歪了歪腦袋, 下意識後退些許。


    莫名有些心虛。


    她沒幹什麽啊?


    為什麽感覺薄朔雪好像——


    “殿下,”薄朔雪雖想竭力忍耐, 卻終於憋不住, 冷冷出聲,語氣有些難得地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鬱燈泠眼睫抖了下。


    ——好像生氣了。


    鬱燈泠想了想。


    老實答道:“在散步。”


    她真的隻是想到處走一走而已。


    薄朔雪差點被氣得七竅生煙。


    散步?


    誰散步會差點把自己散得受傷?


    她或許不是故意, 但也絕對說不上是無意。哪怕她多在乎自己一點點, 都絕不會讓自己就那麽坦然地落到危險境地。


    長公主總是這般, 若是不給她吃一次教訓, 她以後照樣還是會犯。


    “剛剛那個瓷瓶要是砸到你身上,怎麽辦,你想過嗎?”薄朔雪厲聲質問。


    抓著鬱燈泠的手臂,抬起,又放下,拎著她轉了個圈,在她的額頭、脖頸、手心手背、小腿腳踝點了幾下, 虎著臉道:“這裏這裏, 全都會紮破, 流血!”


    他出言恐嚇,鬱燈泠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意思。


    反倒雙眼微亮, 竟似是有些期待。


    流血好啊,黑夜的罪惡, 本就流動在血脈之中, 承載了罪孽的血, 留著又有何用。


    薄朔雪氣得甚至有點想翻白眼。


    不用出聲,他看一眼長公主那張沒表情的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光教訓是沒用的。


    薄朔雪眯了眯雙眸,威脅道:“殿下,你若還是這般,我……臣從今日開始,不陪膳。”


    鬱燈泠睜圓了眼睛。


    話要說清楚。


    她哪般了?


    突然就跟殿下這樣說話,難道殿下沒有脾氣不成?


    鬱燈泠想了想,扭轉了下身子,側過臉道:“不陪就不陪。”


    她又不是不可以接受。


    薄朔雪差點倒抽一口冷氣。


    威脅無用,反而反噬讓他自己受傷。


    阿燈居然都不在意他不陪膳了。


    沒錯,阿燈這陣子,的確自己吃得很好,不會再鬧著要他喂,也不會再盯著他看。


    吃飯比之前,輕鬆多了,難怪不需要他。


    下一步是不是也不需要他陪寢了。


    他不打算把這個賭注說出口,隻好想別的法子。


    薄朔雪沉著臉,托著鬱燈泠的膝彎把她抱起來走回寢殿去。


    把人放到床上,薄朔雪又探身打開鬱燈泠枕邊的那個暗格。


    木匣子哐啷彈出來,裏麵各種各樣的把戲到處滾動,叮當作響,這些都是薄朔雪做出來的,或以送禮,或以借出的名義,給鬱燈泠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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