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有些意外,這樣乖?


    他輕咳了咳,小心注意著沒表現出來,免得長公主惱羞成怒。


    低頭看了看她手上的水漬:“殿下不怕髒了?”


    “水不髒。”鬱燈泠道。


    薄朔雪點點頭。


    長公主對於幹淨與否,似乎有自己的判斷條件。


    有時明明是看著簇新的布料,長公主也還是嫌髒不肯碰,這水雖然清澈,但卻是寬口大盤,很容易落灰,殿下怎麽又不嫌髒了?


    薄朔雪沒有反駁,是因為他也想借機調一調長公主的這個習慣。


    阿燈潔癖嚴重,平時看著無礙,因為在宮中,一切有人打點,有人服侍,需要長公主親自操辦的事情很少,還勉強可達到長公主要求的標準。


    但若是日後情形有什麽變化,阿燈這毛病改不了的話,隻會讓她自己難受。


    不過,這隻是源於薄朔雪做的最壞的猜測。


    況且,哪怕真是要糾正阿燈的潔癖,也不急於一時。


    薄朔雪又同她說了些旁的話,無非是吃的玩的,直到鬱燈泠不耐煩聽,手腕扭著從他手裏掙脫出來,走回一邊的椅子上窩著去了。


    直到夕陽漸漸沉落下來,在兩人身上覆上橘調的光輝,薄朔雪才起身離開。


    入夜了,長公主如今不要他侍寢,他便不應該再留在此地。


    見他走了,鬱燈泠才悄悄抬起身,手往下扒拉了幾下,從椅子的縫隙中扒出先前藏起來的木頭鴨子,揣在裙擺裏,帶回了寢殿。


    木頭鴨子是薄朔雪做的。


    不能叫他知道長公主喜歡。


    鬱燈泠這些日子晨練雖然隻練了匕首,但體術已經大有長進。


    又過了幾日,薄朔雪已經可以拿出一個人立沙包,教她對打。


    鬱燈泠按照他帶著練的方式出刀,戳中了沙包,再拔.出,沙子緩緩流瀉出來。


    “再來一次。”薄朔雪鼓勵道。


    鬱燈泠便又抬手,這回偏了些許,戳中了另外一處,再把匕首拔.出來時,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流出來。


    鬱燈泠看向薄朔雪。


    薄朔雪道:“要害處放的是流沙,其餘地方則放的棉絮,殿下若是有非要用刀之時,定要瞄準要害,一招製勝。”


    鬱燈泠看向那沙袋。


    抿抿唇,攥緊了手中的匕首。


    她不知道薄朔雪為何非要她練這些,或許是出於無聊,或許真是像他所說的那般,盡一個上柱國的職責。


    但她其實並不排斥。


    在她曾經最痛苦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自然並不是毀滅自己,而是想讓仇恨之人都消失。


    隻是她手中沒有兵器,也沒有能將他們扳倒的機會。


    壓抑得久了,才轉為了自毀的衝動。


    覆滅大燕,是薄朔雪的使命。


    但如今若有機會讓她手中握有武器,她也絕不會拒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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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匕首


    鬱燈泠握著手中的匕首, 放到眼前打量。


    那匕首小巧方便攜帶,且線條十分簡練,沒有一絲多餘的花紋, 但柄上卻有許多深淺有致的刻痕,方便握牢。


    刀刃輕薄尖銳, 不知用什麽鐵練成, 看著十分鋒利冰冷。


    在眼前翻轉了幾圈,鬱燈泠道:“以前他們從不讓我碰這種東西。”


    薄朔雪眼眸微深,不動聲色問道:“為何?”


    按理說, 皇子皇女都應該接受最優質的培養, 不論文武。


    但很顯然, 阿燈從未學過任何東西。


    薄朔雪很想知道原因和細節, 但阿燈並不主動跟他說過去的生活,哪怕他之前問起過,也是被搪塞過去。


    這還是鬱燈泠第一次提及從前,因此薄朔雪忍不住試探地問問。


    鬱燈泠抬眸掃了他一眼:“想知道?”


    薄朔雪點點頭。


    鬱燈泠嗤笑一聲,手指靈巧地轉過那把匕首,調轉了個方向,對準自己。


    “因為, 我會用它……”說話間, 匕首的刀刃已經接近了鬱燈泠的脖頸。


    “錚”的一聲, 刀刃被什麽東西彈開。


    薄朔雪瞳孔急劇收縮著,胸膛也不住起伏。


    麵上卻維持著平靜, 隻平聲對鬱燈泠說道:“阿燈,你不能這麽玩。”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很尋常的教訓, 仿佛鬱燈泠方才並不是要引刀割破自己的脖子, 而隻是要隨手打壞一個水杯, 他作為監護者,平心靜氣地告訴她,這樣不對。


    因為薄朔雪看得出來鬱燈泠現在並非真心要傷害自己,而更像是一種玩鬧,她甚至有可能是在通過這種舉動來試探旁人的反應。


    若是旁人將這當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激烈反應或阻止,她說不定會更加興奮上心,甚至以此為樂,而若是旁人並不在意,她或許也就試探幾次覺得無聊作罷了。


    鬱燈泠偏頭看看被打開的匕首,嘴巴向上努起,嘴角向下彎了彎。


    薄朔雪是怎麽打掉匕首的,這一招薄朔雪怎麽不教她。


    不過,打得她不疼,隻是手腕輕震了下。


    她又把刀尖對準自己的腕部:“或者這樣……”


    匕首再一次被彈開。


    鬱燈泠也無所謂,被彈開就換一個地方,但是她無論拿著匕首靠近哪裏,都會被薄朔雪及時阻止。


    她終於再次看向薄朔雪。


    “你也害怕?”


    “害怕什麽。”


    “殿下亂來。”鬱燈泠歪了歪頭。


    薄朔雪深吸一口氣。


    他何止是害怕。


    看她沒有再動手的意思,薄朔雪將雙手負在身後,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冷靜,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並不恥於承認自己的軟弱,尤其是在鬱燈泠麵前。


    若是阿燈能因他的軟弱而垂憐幾分,對她自己好上幾分,那於他是幸甚之事。


    鬱燈泠嗤笑一聲,在手中掉轉匕首,捏住了刀刃,將刀柄遞給薄朔雪。


    “喏。”


    薄朔雪沒有去接。


    他看著長公主的動作,有些茫然,不明白長公主的意圖。


    “沒收。”鬱燈泠懶洋洋地說,“給你沒收。”


    從前周蓉怕她早早死了,就把她身邊所有能傷人的東西都收起來,叫來一屋子下人看守著她。


    如今既然薄朔雪也與周蓉有一樣的擔憂,鬱燈泠決定不計較,允許薄朔雪做跟周蓉一樣的事。


    薄朔雪卻搖了搖頭。


    “我已經把兵器給了殿下,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薄朔雪道,“壞的不是兵器,我隻希望,阿燈……殿下能用這柄匕首自衛,而非自傷。”


    鬱燈泠定定地看著他。


    過了半晌,拿起護套,將匕首入鞘。


    “那就是我的了。”


    鬱燈泠淡淡地說,平靜的語調中卻暗藏幾分欣悅。


    薄朔雪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眼眸諱莫如深,將刀刃留給一個隨時可能自殘的人是很危險的,無異於給虎狼以利爪。但他真正想要的並非磨去長公主的爪牙,而是讓她學會自保。


    因此他寧願冒著日日夜夜擔憂的風險,也不會去限製控製她。


    況且,他對自己亦有信心。


    若阿燈真的再有輕生的念頭,他定會在她傷到自己一根毫發之前阻攔她,否則甘願自斷雙臂。


    “那麽,接下來練習格鬥。”


    “格鬥?”鬱燈泠皺眉。


    這種事情一聽就要跟別人站得很近,她不喜歡。


    “是。”薄朔雪點點頭。


    鬱燈泠歪了歪頭,瞅著他。


    他以前總是含笑,眉眼之間帶著親昵和輕快,現在卻端莊冷肅了許多,仿佛眉目間躍著點點金斑的湖泊變成了深沉的海麵,極少與她玩笑,說什麽話都一絲不苟,仿佛生怕她聽錯,或者記不住。


    鬱燈泠其實有幾分不適應,她隻是將這不適應壓在心底,不願想起。


    因為是她叫薄朔雪不要喜歡她,薄朔雪才變得這麽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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