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大早的,她在雪鬆院外麵站了許久,曲雙那個傻憨子出來,還是硬邦邦地讓她走。


    “穆小姐,恕我直言,你與少掌門並未曾拜堂成親,便是……”曲雙一頓,看向穆晴嵐身邊的葉洛和其他兩個侍女,便沒有再說下去。


    曲雙實在是覺得穆家的小姐不知死活,她都在宿霜閣待了四天了,傀儡蠱肯定已經壓製住了。


    她若是但凡有點腦子,該知道離開才是最好的,留在這各方傾軋的天元劍派,若是當真動了法器,能落到什麽好?


    可是這穆小姐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看來不僅僅是被蠱蟲控製,她本人也想伺機竊取本派法器!


    門中現在無人可用,兩位長老外加朝廷駐紮的衛兵全都虎視眈眈,前兩日又出現了繭魂境修士靈降的事情,實在是再不能更亂了。


    這時候曲雙根本沒什麽好氣應付這不識好歹的穆家小姐。


    虎著臉道:“還請穆小姐回去,或是下山也無妨,門中事物繁重,少掌門心力交瘁臥病在床,恕不能接見穆小姐!”


    穆晴嵐巴巴看著雪鬆院的方向,被曲雙說得重了,也根本不在意,隻是擔憂道:“霍郎他,又病了?”


    “是。”曲雙搪塞,“還請穆小姐回去。”


    穆晴嵐隻得帶著人回去,心裏擔憂得不行。


    回到宿霜閣,葉洛在穆晴嵐身邊出謀劃策:“雪鬆院的弟子不多,你不如盯著曲雙不在的時候,闖進去。”


    “反正你是霍玨名義上的妻子,見他心切誰又能怪罪你?而且霍玨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了,你大可以搶奪,到時候我們立刻下山……”


    葉洛說到這裏,忽然感覺渾身一冷。


    穆晴嵐笑吟吟看著她,心裏眨眼間已經想出了不下十幾種讓葉洛也廢一廢的辦法。


    葉洛說的沒錯,霍玨身邊現在就是這種四麵楚歌的狀況,他本人更是連動也不能動,視物不能,還不是任人欺淩?


    可穆晴嵐怎麽可能欺負霍玨,她要追求他呢!


    霍玨那種天生冷清的性子,嫉惡如仇,她敢仗勢作惡,霍玨就肯定不會喜歡她了!


    她好容易機關算盡來了雪鬆山,決不能毀了這絕好的機會。


    等到兩個人生米煮成熟飯,多煮上那麽幾回,最好再大了肚子,霍玨那麽有責任心,到時候就算知道她……想來也隻會羞惱地把她藏起來。


    穆晴嵐想到要被他藏起來,就渾身激動得微微顫抖。


    到時候他會不會綁著自己?


    他肯定會一邊冷著臉,一邊又不忍地說:“別亂跑,我護著你。”


    葉洛見穆晴嵐笑得越來越詭異,搓了下手臂,皺眉道:“你笑什麽。”


    穆晴嵐美好的設想被打碎,回神收斂情緒。


    柔柔弱弱道:“別急嘛,我晚點再去雪鬆院外麵站一次,少掌門心腸軟,我多站站他說不定就見我了。”


    葉洛被穆晴嵐窩囊的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也沒有逼迫穆晴嵐硬闖雪鬆院。


    晚間的時候,穆晴嵐果然又去雪鬆院外麵站著了。


    她換了一身淡青色夾襖,襯的烏發如瀑,唇如朱果,站在寥落枯冷的雪鬆院外,像一抹誤入冬日的春情。


    她在外麵站著求見,曲雙不勝其煩,一整天和少掌門還沒能琢磨出個避免被靈降的章程,結果這穆家小姐欲要偷盜法器的狼子野心都不遮掩一下了嗎!


    “怎麽辦,她的傀儡股應當被壓製住了,宿霜閣的陣法都好好的呢,”曲雙問霍玨,“可她不肯下山,少掌門與她並未成婚,她強留下來,還非要見你,定是所圖不小!”


    霍玨沉默,他肚子疼。


    準確說是靈府疼。


    疼已經是常態了,自從靈府破碎之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這種疼痛。


    但是……前兩天因為被灌了不知道什麽東西,靈力竟然短暫凝滯在內府,壓製住了這種疼痛。


    可他內府到底無法留存住那靈力,已經緩慢散得差不多了,疼痛自然就回來了。


    霍玨白著臉,麵上覆著紗,像一尊將崩得玉山。


    許久才道:“不見,請回去。”


    頓了頓又說:“私下裏讓弟子避開她的侍女,給她壓製傀儡蠱的藥物。”


    霍玨都到這份兒上了,自顧不暇,竟然還能顧念著穆晴嵐大概是因為被侍女挾製威脅,才不下山,加上傀儡蠱被壓製,到底沒有徹底解決,想她是怕。


    在曲雙要出門的時候,動了動蒼白的唇,周全吩咐:“若她肯下山,派兩個弟子牽一匹禦風馬給她騎,護送她下山。”


    “可院中可用的弟子本就不多,禦風馬也就隻剩下幾匹,”曲雙道,“少掌門,我們現在自顧不……”


    霍玨轉頭向曲雙方向,微微蹙眉,曲雙立刻閉嘴,領命去院外打發穆晴嵐。


    穆晴嵐很乖地回去宿霜閣,然後夜半三更的,又跑回了雪鬆院外麵。


    她不能硬闖,會引起弟子戒備,不能再附身雪鬆院弟子,霍玨會擔心弟子安危,會設法再和她對抗。


    思來想去,穆晴嵐悄無聲息貼上了霍玨窗外的那棵雪鬆大樹,而後隱匿氣息,整個融入。


    與此同時,深深紮根底下的雪鬆樹根,悄無聲息被催動,爬向霍玨的屋子下方。


    穆晴嵐實在是擔心霍玨身體,知道他靈府疼,她有辦法緩解他的疼痛,於是她自認想了個絕妙的辦法。


    她催動樹根悄無聲息從地下和窗戶爬到了霍玨的屋子,一根樹根捅破窗戶之後,“看”到霍玨在睡覺。


    他皺著眉,很不安穩的樣子。


    穆晴嵐頓時心疼的樹根都抖了。


    因為她操縱的這棵雪鬆樹的樹根經年生長在雪鬆山,早就和這雪鬆院的陣法融為一體,氣息不斥,因此她順利突破了霍玨在屋子裏設下的陣法。


    然後窸窸窣窣,破地而出,從四麵八方,爬向霍玨的床鋪。


    一群樹根之中混著一根翠色的藤蔓露出來,屋子裏頓時彌漫出了草木香氣。


    睡夢中五感消退不如凡人的霍玨沒有醒。


    穆晴嵐自作聰明,把藤蔓湊近霍玨唇邊。


    然後操縱藤蔓一折,晶瑩的,散發著幽綠光亮的汁水便順著霍玨唇縫滴了進去。


    她還自認這樣萬無一失。


    可冰涼馨香的汁水入口,睡覺睡死的莊稼漢子怕是也要被驚醒,尤其霍玨內府劇痛,能打盹一時片刻已經是奢求。


    他猛地睜眼——但是什麽都看不見。


    空氣中濃鬱的草木清香,讓霍玨立刻意識到——那個人又來了!


    霍玨這一次難得,沒有什麽毛骨悚然的畏懼。


    大概是因為他打算孤注一擲玉石俱焚,結果對方受傷也不惱,還給他做餅吃的原因吧……


    反正霍玨正要撐著手臂起來,好好和這個不知是何方神聖的人聊一聊,詢問出這個人的真實目的。


    結果已經化作樹根和藤蔓的穆晴嵐一“看”見霍玨醒了,頓時心慌了。


    霍玨生長在仙山,承的是仙門正統,這種非人手段,霍玨該是最厭惡的!


    穆晴嵐下意識想要跑,可是她還沒給霍玨減輕痛苦,不能就這麽走了,他睡著的樣子好惹人心疼。


    穆晴嵐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操縱樹藤,迅速攀爬上床,自四角捆上了霍玨手腳甚至是脖頸,將他密密實實拉回了床上。


    眨眼之間被扯得四肢大張五花大綁的霍玨:“……”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啊!


    穆晴嵐也知道自己的方式太爛了,心裏埋怨霍玨不見她。


    早跟她好了,兩個人雙修就能讓他內府穩固,結果非要逼她出此下策。


    本著速戰速決的想法,穆晴嵐把那翠色的,飽含汁水的藤蔓,直接勒進了霍玨嘴裏,逼著他喝。


    霍玨臉上白紗掉了,瞪著灰蒙蒙的大眼睛,害怕極了。


    而且……他蒼白的臉上,竟然因為羞惱久違有了血色。


    第8章 抓住


    霍玨被捆住之後,手指觸碰到了粗壯潮濕的樹根,就立刻想到了一種妖物——樹妖!


    霍玨雖然是個表裏如一的君子,但是他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他隻在曾經剿滅的樹妖的洞裏,才見過被樹妖這樣捆著吸取精血的凡人男子。


    那些男子們個個被吸得像枯木,卻還竟然被樹妖溫養著苟延殘喘。


    當時霍玨帶去曆練的弟子們,雖然製服了樹妖,可那些人救下來之後,卻沒法將他們從山中帶出。


    因為他們的骨血已經和大樹長在一起,斷了紮根在他們身體裏的樹藤,他們就會像失去根係的植物一樣,迅速幹癟死去。


    而且樹妖還幻化成女子與他們日日歡好,有些剛被抓進去的得救後,明明溫養一些時間就能恢複,卻歇斯底裏地不肯走,還說霍玨他們,殺了他心愛的娘子。


    說他這輩子沒有過過那麽舒爽的日子。


    那是霍玨第一次知道,狐狸精之外的吸取人精血的妖物,竟然還能是一棵樹。


    到最後霍玨殘忍地告訴那個人,他的好娘子抓了不止他一個男人,都是吸幹就做了肥料,而且樹妖本無性別,甚至連個女子都不是,都是按照男子喜好幻化的幻像罷了。


    那男子還是執迷不悟,最終被霍玨一掌在靈台扣了清心破妄咒,他才看清於他日日相好的絕美娘子,是一堆枯藤的事實。


    霍玨心中狂瀾翻湧,他想到了這些天聞到的草木香氣,想到了被占據身體卻並未受傷的曲雙……還有明明看似修為很強,卻並沒有搶奪法器,反倒多番糾纏他的“高人”。


    頓時更是麵上被潑了血一樣紅得裏外通透,難道他碰到了如當初曆練的時候一樣的淫邪樹妖?!


    可這雪鬆山上大陣重重,妖物如何能夠穿透陣法進入山中作孽?


    再者霍玨居住的雪鬆院也是罩著數不清的精妙陣法,都是出自曾經天元劍派掌門霍袁飛的手,絕不是尋常法陣。


    若是有樹妖能夠視這重重陣法為無物,那得是怎樣強大的邪物?而且霍玨轉念一想也不對。


    天元劍派以斬妖除魔證道,若是有妖魔膽敢入山,早就被陣法罡風絞碎,就連曾經的魔神來天元劍派殺霍袁飛搶奪重生蓮,也是先領數萬魔靈重創大陣,才能自如來去。


    難不成還能有比暴靈境魔修更加厲害的妖物?!


    霍玨口腔之中滿是甘甜馨香的汁水,他被迫吞咽,內府到經脈都是一片溫暖舒適。


    他很快把對方是樹妖這種假設給否認了。


    當年他帶弟子曆練,製服了那樹妖之後,樹妖因為吸食了凡人精血,就像是佛修破了戒,但凡妖物,哪怕是承天地精華開智,隻要傷及凡人性命修煉,從此以後,它便再也無法吸取天地精氣為己用。


    因此樹妖的洞穴之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屍體臭味和爛樹根的味道。所有嗜血殺生的妖魔,味道都差不多的臭不可聞。


    可霍玨吞咽下去的汁水和屋內浮動的草木氣息,太香,太純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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