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玨不知為什麽,因為穆晴嵐的話心神一晃。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像一陣暖風吹過耳畔,他恍然覺得,這句話,並非是第一次聽見。


    可霍玨定了定神,又是心神一凜,他分明沒有任何關於這方麵的記憶,卻為什麽晃神?


    難道這穆家小傀儡,修了邪術幻術不成?!


    霍玨警惕咬住腮肉,不再聽穆晴嵐說的任何一句話,白紗之後的眼睛都閉上了,仿若老僧入定。


    穆晴嵐見自己怎麽說話,霍玨也不理了,索性撓了撓頭,不說話了。


    她蹲在地上,手指順著霍玨的輪椅向上爬,一點點的,朝著他的手指爬過去。


    再碰一下,今天也算夠本了。


    但是就在穆晴嵐纖柔的指尖,要碰上霍玨修長玉白的手指的時候,霍玨似有所感,把手挪走放在腿上了。


    放在腿上好像也不放心,甚至還攥緊了拳頭,縮回了袖口,徹底看不見了。


    穆晴嵐:“……”


    嘖。


    早晚有一天,這雙手她不僅要摸,還要使勁摸!還要揉!還要掐!還要咬!還要用!


    第12章 一眼


    等曲雙把人給集合在院子裏訓話的時候,倒也沒有讓穆晴嵐直接明麵上出去指認。


    時至今日,肯留在霍玨身邊的弟子,個個都是對曾經雪鬆山掌門霍袁飛崇敬不已,亦或者同霍玨有自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情誼的俠義心腸。


    因為穆晴嵐這樣一個外人說了句話就大動幹戈,當麵對質,難免會寒了這些師兄弟的心。


    因此穆晴嵐隻是在霍玨布下的陣法之內看外院站著的弟子們,然後再指認出是誰帶她進來的就行了。


    穆晴嵐看著霍玨捏著符篆,操縱輪椅布陣,這一次布的陣法叫做符文鏡,不多高深,但凡修士都是會的,就是在靈力所能及的一定範圍之內,看到想看的畫麵。


    但也不是什麽都能窺視,限製特別多,比如低階修士無法窺見高境修士;比如在範圍之內,若有什麽比設陣者靈力更加強橫的生物,很可能開啟符文鏡也隻是一片模糊。


    而且所有修士都會設符文陣,所有的修士幾乎也都會防被窺視的辦法。


    這符文陣其實不是什麽好的窺視手段,但霍玨在自己的院子裏擺陣,是絕對不會引起他院中弟子的疑惑和排斥的。


    霍玨將陣法用靈石擺成之後,不需要再灌入靈力,便直接能窺見院子裏的弟子們,一個個掃過去,符文鏡懸浮在穆晴嵐和霍玨麵前的半空,還有放大的效果。


    霍玨對穆晴嵐說:“穆小姐仔細看,認出來,跟我描述他的模樣和配飾便好。”


    “你能根據描述,把雪鬆院的弟子都認出來?”穆晴嵐奇道,“那你摸過我了,能碰一下就認出我嗎?”


    “你能這樣憑借口述認出我嗎?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什麽模樣的,討不討你喜歡?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是姿容姝麗的,還是清麗溫婉的?我都可以是。”穆晴嵐一連串的發問,霍玨被問的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穆小姐。”霍玨冷聲打斷穆晴嵐,說道,“請認真辨認符文境之中的弟子。”


    穆晴嵐隻好掃了一眼,迅速把那個身上帶著葉洛氣息的弟子認出來了。


    “就是他!模樣嘛……他唇紅齒白、單眼皮、眼睛狹長、看著有點陰沉,像誰欠了他八萬吊錢。”


    “穿的就是你們天元劍派的弟子服,配飾是一個,嗯,形狀怪異的荷包?”


    霍玨微微皺眉,已經知道了是誰。穆晴嵐描述的人是內院年紀最小的弟子,十七歲拜入山中,入山門十七年,現如今也才三十四歲,入妄境巔峰修為,是霍玨師姐段琴軒的弟子——名叫羅鳳。


    羅鳳是段琴軒在凡間曆練的時候,在北鬆國救下的。


    當時北鬆國皇室宗族傾軋,羅鳳生於宗室,家中大人都被皇帝斬首,成了孤兒,正巧又被段琴軒下山要降除的一個鬼修抓去,欲要將羅鳳練成活屍。


    段琴軒將羅鳳救下,無處可送,又探他好歹有根骨,就收為了小弟子。


    當時羅鳳已然是容顏盡毀,怕他日後因此心魔叢生,段琴軒遍尋良藥為他醫治,醫治好了臉,他的容顏也永駐在了十七歲。


    羅鳳這些年都十分安分,和段琴軒更是師徒情深,掌門霍袁飛死後,大多弟子都隨著長老出逃,段琴軒也試圖將羅鳳送走,羅鳳靈根太雜,再修煉下去也是蹉跎,不如下山去成家立業。


    羅鳳當時以死相逼不願意離開,說死也要死在北鬆山,可現在……為何要出賣宣誓抵死不棄的宗門?


    霍玨根本想不通,也不願意相信,段琴軒這麽多年就收了這麽一個弟子,她現如今不在山中,霍玨自然不能自作主張處置了羅鳳。


    而且霍玨也不怎麽願意相信羅鳳背叛,忍不住又問了穆晴嵐一句:“你確定帶你進來的弟子是他?你再看看,符文境可清楚?能看真切嗎?”


    “就是他。”穆晴嵐說,“錯不了的,他和我身邊的婢女有往來,身上還帶著那婢女慣常用的香料味道,也不知道私下裏拿了她什麽東西,你搜搜他房間或者身上,說不定有意外收獲。”


    霍玨眉頭皺著,穆晴嵐以為他因為弟子背叛寒心,連忙說:“霍郎,你放心,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你,我肯定不會。”


    霍玨思緒被穆晴嵐打斷,聽到她這種說法一怔。


    穆晴嵐看他有所觸動,立刻趁熱打鐵,“所以平時不要將我拒之門外好不好?我給你當穆家的臥底呀?”


    “我讓母親搜集穆家的消息和動向告訴你,我還能把我身邊穆家派來不知道要搞什麽鬼的丫鬟婢女都捆了,送到寒牢給你審,保證她們把苦膽都吐出來。”


    穆晴嵐極力自我推薦,“我還會煮飯,你們天元劍派的飯堂東西多難吃,粥都像刷鍋水,也沒有營養,你吃那種東西,身體怎麽扛得住啊。”


    穆晴嵐說了一大堆,沒有從霍玨寡淡的神色上再看出什麽動容,商量道:“霍郎,我明天煮了好吃的來找你,好不好啊?”


    霍玨沉默著,這時候曲雙“訓話”結束,遣散了弟子回來了。


    一進門就問穆晴嵐:“認出是誰了嗎?你要是說謊,少掌門心慈,我可不饒你。”


    穆晴嵐想翻白眼,心道你不饒我,我弄不死你個傻大憨粗。


    但霍玨在呢,穆晴嵐乖巧點頭:“認出了,已經告訴霍郎了。”


    霍玨始終沉著臉,能看出心情不好,麵色也很差,應該是身體也不舒服。


    霍玨對曲雙的方向點了點頭,說:“晚點說,先送穆小姐回宿霜閣吧。”


    曲雙對霍玨唯命是從,沒有急著再追問,送穆晴嵐出了雪鬆院。


    葉洛她們還等在雪鬆院的門外,見穆晴嵐出來了,麵上竟有微微驚訝。


    方才雪鬆院裏弟子集結,葉洛還以為穆晴嵐偷盜法器被當場逮住,回不來了,連推脫的話都想好了。


    曲雙門神似的,沉著臉跟著穆晴嵐她們,一路到了宿霜閣,然後不怎麽客氣地在宿霜閣大門上下了禁製,讓她們無法隨意進出,這也是霍玨的意思。


    穆晴嵐幽怨看了一眼,心道郎心如鐵啊……


    曲雙走後,葉洛連忙詢問穆晴嵐到底怎麽回事兒,禁止宿霜閣裏麵的人進出,對葉洛來說極其不便!


    穆晴嵐這次沒裝柔弱,陰陽怪氣道:“不是你要我硬闖,我被抓住了,又押送回來了,這下好了,以後都不讓咱們出門了。”


    葉洛聞言哼了一聲,“你根本連法器在哪裏都沒有摸到吧。”


    “要麽你自己去偷?”穆晴嵐一改往日懦弱,演那種老實人被激怒狗急跳牆的樣子手到擒來。


    葉洛被噎得一眯眼睛,不怎麽走心的安撫一句:“且等兩天,他們不會禁錮我們太久的,穆家馬上要來人了,到時候天元劍派總不能關著你這個新嫁娘,不讓你見親人。”


    穆晴嵐頓時像是被抓住“七寸”,表情猙獰一瞬,又強笑著問葉洛:“是……我母親要來嗎?”


    “沒錯。”葉洛麵無表情威脅道,“大小姐心善,念及你思念母親,少掌門又行動不便無法回門,再者北鬆山到穆家旅途遙遠,因此在你成婚後三天,就派人自穆家啟程,帶著你母親來看你了。”


    是帶著我母親來威脅我吧?


    穆晴嵐心裏冷笑,心說你們能把我“母親”帶到北鬆山,我算你們厲害。


    她低頭做出唯唯諾諾的樣子。


    輕聲說:“我會求一求少掌門的,他心善,今天發現我擅闖,都沒有處置我,肯定會讓我再出門,我會盡快……盡快完成大小姐的交代。”


    穆晴嵐抬頭看向葉洛,期盼問道:“到時候得手了,我能和母親一起回去了嗎?”


    葉洛敷衍著點了點頭,語氣怪異道:“何止呢,到時候你和你母親,都是穆家的大功臣呢。”


    穆晴嵐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心裏已經想好了等她不裝了,就把葉洛捆一捆,扔進寒牢凍得她冒鼻涕泡。


    葉洛應付完了穆晴嵐已然是對她徹底不寄希望。


    大小姐說了,重生池乃是如今天元劍派鎮派至寶,不可能輕易得手,而且穆家並不急著盜走重生池。


    重生池單獨用,隻有小靈脈的效果,但是配合上重生蓮,才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


    穆婉然讓葉洛聯係門中有異心的長老,靜待時機,等到霍玨找回了重生蓮,再一舉將重生池和重生蓮全都奪下。


    穆家本來就不在意穆晴嵐這小雜魚的死活,她隻是穆婉然的一個障眼法,就算她被霍玨弄死了,葉洛在這北鬆山也已經聯係上了靠山,照樣能辦成大小姐交代的事情。


    而且她可是穆家大小姐的奶娘,身上帶著穆家家徽,北鬆山的人不好動她。


    穆晴嵐今天失手,葉洛也能一推二五六,把想要偷盜法器的事情誣賴在她身上。


    當然了,葉洛也不會按照承諾帶她下山,她隻是穆家一枚棄子,推出來就是為了殉的。這樁婚事,穆晴嵐這個人,都是為了順利送葉洛上北鬆山的正當理由罷了。


    就算今天穆晴嵐得手,葉洛也要“大義滅親”將她交給天元劍派處置——借口便是替嫁的旁支乃是他人冒充,竟心思歹毒,妄圖偷盜法器修煉,跟他們穆家有什麽關係?


    穆家算盤打得劈啪亂響,千算萬算,沒算到穆晴嵐真的不是穆家旁支;也沒算到傀儡蠱根本沒用,連他們手裏的籌碼穆晴嵐的瞎眼母親,也根本拿捏不了穆晴嵐。


    葉洛帶著人下去休息了,穆晴嵐不裝了,坐在桌子邊上,推開一點窗戶朝外看。


    目前這種狀況其實最好,宿霜閣裏麵的人都出不去,省得葉洛到處勾勾搭搭,給霍玨找麻煩。


    想到霍玨,他今天麵色那麽不好,會不會是靈府又動蕩?


    內院弟子出了叛徒,他心裏肯定也很難受。


    宿霜閣外曲雙設下的裏三層外三層的禁製,根本關不住穆晴嵐,一黑天,穆晴嵐就回到床上躺著“睡覺”了。


    很快她又一次出現在了雪鬆院,貼在了霍玨院子裏的那棵大樹上。


    穆晴嵐悄無聲息催動樹根,貼在了窗戶上。


    屋子裏霍玨和曲雙正在說話。


    曲雙:“在他身上搜到了穆家信物,少掌門,羅鳳真的叛了,他也沒有否認,隻說要等師姐回來才開口。”


    “少掌門,罰心能讓他無法說謊,要我去問嗎?”


    霍玨背對著穆晴嵐貼著的窗戶這邊,背影筆直,肩背消瘦,沉默了半晌,才說:“再以靈鳥傳信師姐,羅鳳……先關起來,等師姐回來再處置。”


    “少掌門……”曲雙還想再勸,按照門規,羅鳳這樣的就算是被處置了,師姐回來也說不出什麽的。


    背叛師門是廢盡修為斷筋碎骨的大罪!


    不過霍玨卻沒答應,隻說:“曲雙,師姐就這一個弟子,還是等師姐回來再行處置。”


    曲雙隻好聽話,很快從屋子裏出去了。


    穆晴嵐耐心貼在窗戶上,等著霍玨上床休息,順便再故技重施,像那天一樣,給霍玨喂點汁水,控製住他的靈府躁動,免得他受苦難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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