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附身不得了。


    穆晴嵐發現葉洛竟然是光天化日來跟門中長老見麵的。


    她們來的地方,正是北鬆山修律院。


    修律院偌大的石碑莊嚴冷肅,矗立在這天元劍派最巍峨的院落之中,本該震懾門中弟子,為人間隔絕萬裏雪原,聽北鬆國民眾之苦,分派弟子鎮邪除祟,是賞罰分明的公正之地。


    但如今這裏麵進行的,卻是背信棄義,勾連仙族世家同派操戈的密謀。


    “這是穆家家徽,大小姐說了,待到法器到手,可以先由長老看管。等時機到了,去衡玨派尋覓重生蓮的玉山長老真從衡玨派取回了重生蓮,大小姐再借用法器與重生蓮一用。”


    葉洛將貼身戴著的家徽讓弟子遞給坐在大殿正中,上首位唯一一把椅子上的男人。


    那椅子上坐著一個蓄著兩撇胡的男子,男子容貌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想必駐顏的時候正當青春,他的麵貌甚至透著一股子溫潤無害的意味。


    但他那雙眼睛滄桑又晦澀,閃著十分不善的精光。


    他接過弟子遞過來的穆家家徽,垂眼看了看,卻並非是在辨認,而是借機掩飾眼中不屑。


    就算是拿著家徽,就憑穆家一個修為低等的奶娘,也敢來跟他談條件?


    他之所以之前同他們私下聯絡合謀,也不過是想要順水推舟,把他們當墊腳石踩一腳,好擺脫盜取本派法器的汙名。


    隻可惜這群廢物,弄了一個被喂了傀儡蠱的穆家旁支嫁過來,幾次三番接近霍玨,卻根本連法器的影子也沒摸到。


    這一把,他根本沒打算帶著穆家玩。


    既然決定自己動手了,就憑霍玨身邊那幾個不識好歹的人,他手下弟子便足夠將他們控製。


    不過他抬頭眼中卻帶上笑意,語調也客客氣氣,“不知穆家如何安排?”


    “穆家最精銳的弟子已然到了北鬆山腳下,並且穆家已經牽製住了令千金返歸門派的腳步,讓長老絕無後顧之憂。”


    葉洛不卑不亢,但是話語之中的機鋒卻絕對不少,算盤打得劈啪亂響。


    “隻等長老一聲令下,開啟了北鬆山大陣,他們禦劍轉眼便能上山,幫助長老牽製皇族駐紮的衛兵,和天元劍派四長老和澤長老的弟子。”


    坐在上首位男子眼睛一眯,看上去像是在笑,他正是天元劍派掌刑罰的修律殿長老。


    也就是霍玨師姐段琴軒的父親,這天元劍派僅存的三位長老之一,七長老——段振。


    段琴軒在門派,段振礙於段琴軒一心擁護霍玨,是絕對不敢明目張膽動手搶奪法器的。但是他已經聽到了風聲,衡玨派有意歸還重生蓮,若當真讓霍玨拿到了重生蓮,再合著法器重生池,他便能夠重塑肉身靈府。


    霍袁飛也就算了,還真讓這個比霍袁飛還刻板不知變通的毛頭小子做天元劍派掌門人?


    段振不認。


    不如他自己來做這個掌門!


    而且就算做不成,他奪了法器,去另立門戶,反正重生池在,他便是手握靈脈,再造一座靈山也不是妄言!


    這穆家打的主意是要他衝鋒陷陣,他們坐收漁翁之利?還要他來給他們開啟天元劍派的大陣,那他不就是名副其實的背叛宗門?


    段振才不幹。


    他確實要開陣,但他同時也要開寒牢。隻要穆家的小崽子們敢上山,他就敢將他們以搶奪法器的名聲全部送入寒牢。


    至於霍玨那個毛頭小子,雖然廢了,但奈何自己女兒喜歡,可以留他一命,控製在手裏便好。


    段振心思百轉,最後對葉洛說:“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傳信回穆家,盡早定下動手的時間……”


    兩個人針對霍玨進行了一係列的合謀,穆晴嵐貼在葉洛身上聽著,真想直接把兩個人的狗頭給打出坑來。


    可惜的是她現在出手,說不定根本打不過段振這個老匹夫,她被霍玨吸得太狠了。


    穆晴嵐稍微探了下,大殿之中,包括這修律殿大殿之後的那些弟子,修為雖然也沒有很高,但是比起霍玨身邊那“仨瓜倆棗”的,確實厲害不少。


    這些都是修律長老的手下,要真的發難,霍玨就算再計謀多端,一力降十會,他也沒有抵抗的可能。


    再加上皇族駐紮的衛兵和門中另一位和澤長老立場不明,這件事確實棘手。


    穆晴嵐跟著葉洛回到宿霜閣之後,又去了雪鬆院外,找霍玨。


    準備把這些人的圖謀告訴霍玨,讓他早做準備。


    殊不知她好容易混進去,還未等占據曲雙身體,便聽到曲雙和霍玨竟也耳聰目明地接到了消息,正在商量應對之法。


    穆晴嵐聽了聽,霍玨倒也不是毫無抵抗力。


    他令人在尹荷宗手中采購了一批湮靈球,這種球扔在修士身上就會爆開,修士隻要沾染到了湮靈水,就會短時間失去修為,與凡人無異。


    穆晴嵐的小商隊遍布四國,知道湮靈水來自衡玨派如今的掌門宴春的道心靈盾,湮靈仙尊還是湮靈仙子的時候同尹荷宗來往密切,湮靈仙尊的道侶據傳,也是出自尹荷宗,因此尹荷宗能得到她的湮靈水不稀奇。


    尹荷宗是邪修轉正道,確實賣一些亂七八糟對付正道,也對付邪門歪道的靈器法器。


    可根據穆晴嵐所知,湮靈球一個價值數百靈石……怪不得霍玨那麽窮,儲物袋裏麵那麽寒酸,原來都用在這個上麵了!


    穆晴嵐見霍玨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就沒有占據曲雙身體,而是默默離開了。


    穆晴嵐回到宿霜閣,先是修煉了一陣子,但是效果實在太慢了。


    距離修律長老段振和穆家商量動手還有一些時間,她必須回一趟湘君山。


    隻有在那裏,她的能力才能迅速恢複,才能在段振聯合穆家發難的時候,幫上霍玨的忙。


    她必須幫這個忙,還得幫得漂亮,萬一以後哪天她身份暴露,還能用這點恩情讓霍玨不要將她攆下北鬆山。


    於是當夜,穆晴嵐又去給霍玨加餐,把自己榨幹退走之前,在霍玨的手心以藤蔓描繪道:我會離開幾日。


    霍玨眉梢一跳,還未來得及細問,掌心的樹藤就消失了。


    他本想今天嚐試請這始終不肯露麵的“高人”幫忙的,他雖然手裏有一批湮靈球,但是能用的弟子實在是不多。


    可對方竟然在這個時候說要離開,霍玨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他沒有像昨夜一樣挽留,也沒有開口說出求幫忙的話。


    他隻是覺得心中翻攪。


    他如今真的是卑微到要求一個“邪物”相助的程度,這實在是太悲哀,也太卑鄙了。


    私下幫他穩固靈府已經是大恩,他怎麽能奢求對方為他涉險參與宗門勢力傾軋?


    霍玨躺在床上,心中對自己已逝的父親霍袁飛說:父親,天元劍派這個擔子太重了,我再試一次。


    若是這一次損失慘重,他便自行毀去殘軀,不再牽連弟子為什麽門派大義殞命。


    霍玨其實並沒有想要重生,重新站在巔峰的欲望。


    他總覺得,沒有什麽奔頭。他靈府破碎,道心崩散,到如今剩下的隻有無法卸下的責任,不甘甚少。


    就算重塑身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找回曾經的道心。


    霍玨甚至不止一次想,這樣半死不活地拖著,尋求一個重生,不如徹底死去。


    管他什麽宗門傳承,什麽法器落入賊人之手,不是說這世上,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嗎?不是因果循環,萬物皆有歸處嗎?


    那便順其自然不好嗎?


    但是霍玨無論多麽心灰意冷,也絕不會在曲雙和追隨他的弟子麵前,暴露出來。


    他按部就班布置一切,給段琴軒送靈鳥求助,為每一個弟子配備湮靈球,並且責令他們打不過絕不可死戰。


    他甚至借用天元劍派少掌門之名,向其他三門送出了求助靈鳥,力求最大限度保住他身邊弟子性命。可惜當年共同對付魔神萬俟修的那點情誼,霍玨根本不抱希望其他三門會派人援助。


    畢竟冥星海倒置之後,天下千瘡百孔,各派也是自顧不暇。


    霍玨整日畫符,有時候夜裏要很晚才會休息。


    但是樹藤一次沒有再來過。


    穆家的傀儡也沒有再吵著鬧著要見他。


    霍玨靈府內的靈氣漸漸消耗,眼睛也很快恢複到本來什麽也看不見的模樣。


    他整個人都沉鬱下來。


    九月二十,穆家派人來傳話,說他們帶著穆晴嵐的母親來天元劍派送賀禮,順便讓新嫁娘和母親相見。


    霍玨根本沒有放他們上山,因為他早就打探到了,穆家來者不善,且他們根本就沒有把穆晴嵐的母親找到。


    他們是用傀儡木,做了一個傀儡。


    與此同時,門中兩位長老,甚至是皇族駐紮的衛兵,都有了異動。


    霍玨這些天休息不好,整個憔悴了不少,但他端坐屋內,麵容雪塑冰刻,還在畫符篆。


    他已經不怎麽會畫廢掉了,即便他什麽都看不見。


    這些符篆全都用來布置陣法,配合著靈石和一些湮靈球,霍玨將雪鬆院布置成天羅地網,就等那些人踩進來。


    可在臨近午夜的時候,霍玨還是下令,要曲雙去宿霜閣走一趟。


    “把她帶去寒牢,把這些壓製傀儡蠱的解藥給她,符篆按照守護陣布置在寒牢裏麵。”


    到此時,整個雪鬆山,最安全的地方無疑是寒牢。


    霍玨到底不舍得累及無辜性命,縱使穆晴嵐意圖不明非要攪合渾水不肯下山,她至少沒有來得及動手奪寶,霍玨便給她留了一條生路。


    這符篆之中,甚至還帶了能通過天元劍派所有陣法的符文密令。隻要守護陣法成了,霍玨親手繪製的符文密令,便會附著在她身上。


    穆晴嵐母親走失,被傀儡取代,霍玨實在沒能力幫她尋找。


    但霍玨憐她雖為穆家傀儡卻實在蠢笨,盼她在各方勢力鬥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能迷途知返,借助符文密令逃出生天。


    第18章 回來


    當夜,霍玨布置好了一切,將假的法器戴在脖子上,躺在床上。雪鬆院已經設下了陣法,隻等叛徒入甕。


    與此同時,雪鬆山經年流轉的符文大陣,不出霍玨預料,流轉的赤金符文驀地一滯。


    很快符文像錯位的齒輪鏈條一般,因為一環無法相扣,開始分崩離析。


    修律院裏麵的弟子在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地集結,他們脫下了平時穿著的天元劍派弟子服,俱是從頭到腳的黑色夜行衣。


    自古以來,幹壞事兒都要在晚上,且都要穿上黑衣服,仿佛是約定俗成的事情。


    不過黑衣確實能夠更好地融入黑夜,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非常有序地站好,像一群不詳的黑烏鴉。


    他們今夜都是背叛宗門的叛徒,但是帶頭的修律長老段振承諾他們,隻要過了今夜,他們便全都是堂堂正正的天元劍派掌門親傳弟子。


    修律長老段振也換上了一身黑衣,站在一行弟子的最前麵,並沒有像每一次下山曆練之前,說什麽冠冕堂皇為民除害的話。


    修律長老隻是慢慢舉起了他的本命劍,喊了一聲,“修律殿弟子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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