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種花錢養著卻不來見他的道理。


    “上次吵得不是還挺凶的?我是想說,讓大家冷靜一下。”


    “但這冷靜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


    “剛好撞上工作忙的時候……”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稍微延長了一下冷靜時間。


    “所以我和工作放到一起,你選工作?”


    不然呢?


    但我沒正麵回答這個問題,擔心知道答案的他又開始發瘋。


    我轉移話題,幹笑兩聲,“我給你去倒水吧。”


    他笑了笑,然後鬆開了我的手,放我走了。


    我倒好水,在陽台吹了會兒風才進臥室,回去就發現他又重新躺回床上了。


    不過就剛剛那十幾分鍾,他已經把床單換了一條。


    屋內依舊沒有開大燈,他隻打開了床頭那盞小燈,瑩瑩黃光勉強將室內照亮。


    他似乎很喜歡這樣昏暗的環境,習慣將自己的神情隱匿在黑暗中。


    我端著水走過去,他起身坐在床邊,抿了兩口後抬眼看我。


    床頭微弱的燈光將他的臉部輪廓照得溫柔,看向我的眼神也十分柔軟。


    我有點分不清,此刻的他是小狗還是蛇了。


    或者是,裝成小狗的蛇。


    果然下一秒,他用最無害的表情拋出最無理的要求。


    “你晚上留下來嗎?”


    我就像被無辜小狗像貌吸引過來的獵物,堪堪靠近就被陰毒的蛇一口咬住脖子。


    我慢慢地呼吸兩下,最後說:“可以。”


    他滿足地彎起嘴角。


    我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是真心渴望我留下來的。


    但原因呢?


    似乎不是因為喜歡我,可能是因為我又往他給我布下的陷阱又走近了一步?或者是他離自己的最後目的又近了一步?


    但此刻的我不會再回頭了。


    我們躺在一張床上,陳仰林很安分,可能是今天將自己折騰得夠嗆,他沒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隻是在關燈之前,對我說了一句“晚安”。


    他似乎真的隻是想要我陪著他睡一晚。


    我和他心照不宣地守著自己的半邊床,誰都沒約過那條中線。


    我閉著眼睛胡思亂想,過了沒多久,我就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睡著後,我也輕鬆不少,心思一清空,身體便也跟著罷工,沒一會兒,我就也睡著了。


    可我睡得淺,睜眼的時候,發現天還是黑的,看了一眼時間,我似乎還沒睡夠兩小時。


    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公寓裏後,我立刻扭頭去看身側的人。


    可本應該躺在我身邊的陳仰林卻消失了。


    我從床上坐起,環顧四周,發現臥室的門輕輕掩著。


    他應該是出去了。


    我緩了一會兒,也走出臥室。


    客廳裏空無一人,陳仰林正在陽台上,靠著護欄抽煙。


    已經是深秋了,氣溫也早就降下,他卻依舊穿得單薄,一件 t 恤和長褲,似乎也覺得冷了,他正聳著肩膀,對著那一片逐漸泛青的天空吐煙氣。


    我看著他的背影,站在原地,竟不知要不要上前。


    陳仰林單薄的身軀幾乎和眼前那一片青灰的天空融在一起,昏暗的天空似乎要將他一點點吞噬。雖然眼前這幅畫麵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卻也是那般和諧——


    他似乎就應該待著這樣蕭瑟孤寂的畫麵中。


    我猜想,此刻的他應該正完完全全沉浸在自我中。


    不該有人去打擾他,可是,憑什麽呢?


    他可以突然闖進我的世界,不容抗拒地打亂我的生活,誘惑著我進入他的陷阱。


    我為什麽要這樣小心翼翼,擔心破壞了他的自我世界呢?


    我偏偏也要蠻橫一回,強硬地擠進他的世界。


    但我知道,這些強勢冰冷的話也隻是我拿來騙自己的謊言。我真正想的是,隻有這樣我擠進去了,才能抓住他,將他從這樣一幅孤寂的畫麵中拉出來。如果拉不出來也沒事,至少我融進來了,這樣他便不會那樣寂寞淒涼了。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看著他將一支煙抽盡。


    在他點燃第二支的時候,我上前,將那煙從他手中搶走。


    他明顯一愣,沒想到我會在這時出現,朦朧放空的眸子一下聚焦——


    他從那副沉重抑鬱的姿態中迅速抽離,又變成了平時輕鬆的陳仰林。


    我不動聲色,問:“睡不著嗎?”


    他剛想說話,又突然頓住——


    因為我將從他手中搶來的煙送到嘴邊,然後熟練地抽了一口。


    這是最普通的香煙,劣質嗆喉,比不上他之前抽的那些女士煙,我並不是很習慣,可抽了一口後,我才發現這辛辣的滋味的確讓人上癮。


    它帶著一種粗糲的、帶著痛感的氣息,能一下就讓人清醒。


    見他似乎十分震驚的模樣,我偷笑,“幹嘛啊?”


    他笑著搖搖頭,“沒想到。”


    我往空氣中吐了口煙,浮浪的姿態擺得成熟。


    我享受地眯起眼睛,“我們可是不學好的二世祖。”


    私下煙酒都來。


    但其實我不是跟那些二世祖學的抽煙,我是跟我媽學的。


    我媽煙齡不小,從我有記憶的時候,她便開始抽煙了。小時候,每個睡不著的深夜,我都會抱著枕頭去我媽房間找她,可是十次中我會撞見八次她在陽台抽煙。一開始,她在我麵前還會收斂,突然看見我出現,會急著把煙摁滅。之後我長大些了,她便懶得再隱藏,也不擔心我會被她帶壞。


    高三的某一天,她甚至特地叮囑我,抽煙得抽貴的,廉價的煙草味道難除,會影響人的氣質。


    我當時一愣,撒謊說:“我不抽煙。”


    我媽隻是悠悠看我一眼,“騙誰都不要騙你媽。”


    我閉了嘴,沒再辯駁。


    我也不記得我是為什麽抽上煙的。可能是因為周圍那些二世祖都在抽,我也跟著去碰了,之後就斷斷續續地一直在抽。出國之後,沒人管束,我便更加隨性放肆了。


    但我從不在人前抽煙,就像我媽那樣,不喜歡在人前袒露出自己苦惱憂愁的模樣,隻有在夜深人靜,極度無聊的時候,我會抽一支來解解悶。


    甚至連交往多年的莫弛也沒見過我抽煙,自然,他也不知道我會抽煙這事。


    說起來,隻有陳仰林和我媽知道我會抽煙這件事。


    室外有些涼,但抽上這麽一支之後,我的身體逐漸熱了起來,遲鈍的大腦也慢慢活絡起來。剛才抽得有些爽了,沒怎麽在意身邊的人,如今側頭看他,才發現他似乎一直在盯著我看。


    我瞥他一眼,意思是在問“怎麽了”。


    他朝我湊近,慢慢說:“你跟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會抽煙就不一樣了啊?”我對他笑笑,“其實我還十分狠毒,嬌蠻程度不亞於高中時的程箏……秦阿姨應該也沒我難搞。”


    最後我下了結論:“你之後應該不好過了。”


    隻是一個不痛不癢的警告,他明顯不放在心上,甚至還對我笑,“嗯,讓我看看有多不好過。”


    看他這幅厚臉皮無恥的模樣,我知道自己又敗下陣了。


    不想再和他扯皮,我扭頭,繼續對著天空抽煙。


    天空微亮,眼下的城市已經開始慢慢運轉起來了,原本空蕩的車道逐漸熱鬧起來,世界要醒過來了,剛才那種淒冷寂寥的氣氛終於被逐漸驅散。


    我扭過頭,話卻驀然堵在喉嚨中——


    不知他是什麽時候靠過來的,如今竟貼我這麽近,大概隻有幾厘米的距離,我甚至能看清他晃動的瞳孔和顫動的睫毛。


    我呼吸一窒,不敢動彈。


    煙尾繼續靜靜地燃著。


    他看著我,然後一笑,溫熱的呼吸灑在我的臉上,目光也從我的眼睛轉移到我的唇上。


    和上次幾乎是一樣的場景,不過這次他不是要和我接吻,他是想要我嘴裏的煙。


    他輕而易舉地成功了——


    他伸手將正在燃著的煙抽走,然後往後退了一步,慢條斯理地自己續上。


    我呆愣在原地。


    我看著他慵懶的側臉,心髒正跟著那隨著他呼吸而一明一滅的猩紅有節奏地跳動著。


    我沒說話,就在一邊看著他將這隻煙抽完。


    結束之後,他輕輕咳了兩聲。


    我直接拉著他進了屋子,盯著他喝了一杯水後,我把他推到房間裏,將他塞進被子裏,然後站在床邊對他說:“睡覺吧。”


    他看著我,一雙眸子沒什麽波瀾,“一起。”


    於是我們倆又躺回床上。


    這麽折騰一通,窗外的天空已經大亮,刺眼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到室內,足夠讓我看清房間裏的光景。


    房間裏很安靜,可我知道,沒人在睡覺。


    我想了想,翻過身,直接對上他的視線,我們望著對方。


    我說:“那東西……以後不準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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