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沙啞著聲音,“別這麽小氣,就當我帶你去的酬勞。”


    他轉過身,繼續看向窗外,像在回憶,低聲說:“奶奶還在的時候,我就靠著窗偷偷抽,抽完就把煙頭丟窗外,再將窗戶關上,換一件衣服之後,她便不知道了。”


    我笑了一聲,“你覺得她不知道?”


    “對哦……應該知道吧。不過,她從沒說過我。”


    “應該是舍不得說你吧。”奶奶那麽好,那麽愛他,怎麽可能舍得說他。


    “我有點想她了。”


    我看著他清瘦單薄的背影,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我不能再為他做任何事了。


    我強迫自己,往後退了一步,“時間不早了,我先……”


    話還沒說完,他便扭頭看我。


    我在昏暗中看清了他濕亮的眸子,和過去的每一次都一樣。


    他問:“今晚能不能別走?”


    我的話堵在喉嚨裏。


    他又說:“我們不是還沒分手呢。”


    我突然覺得看不懂他了。


    我盯著他許久,很平靜地說:“最後一次。”


    他看著我笑了。


    這該是最後一次放縱,我的聲音很輕。


    “明天我們就分道揚鑣。”


    他盯著我看,“那就明天分手。”


    窗外的雨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甚至稱得上是暴戾地敲打著屋簷。


    陳仰林臥室裏的床很小,我們倆幾乎不能一起平躺著,我側躺著,他的肩膀抵著我的背,肩頭上的骨頭硬邦邦的,正硌著我。


    我看著那扇門,精神抖擻,無法入睡。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動了動,滾燙的身體朝我靠了過來,我身體一僵,下一秒,聽見他在我耳邊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我想抱著你睡。”


    我沒說話,默認著他將自己貼上來。


    他像過去一樣,將自己的臉靠在我的肩頭,濕熱的氣息落在我的皮膚上。


    我的心髒也變得潮濕,所有情緒都黏膩在一起,我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自己在想什麽。


    他沒再動,靠在我的身上慢慢地呼吸。


    我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陳仰林。”


    他收緊了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你的秘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事到如今,我對你沒什麽別的要求了。”不知不覺,我又在流淚,“你別再傷害自己了。”


    他的胸脯起伏了幾下,我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顫動,他慢慢回歸平靜,然後伸手撥開我的頭發,親了親我的耳朵,然後低聲問:“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令我戰栗的一個問題。


    我終於說話,否認道:“怎麽可能?”


    說完又很補上一句:“你愛上我,我才會愛上你。”


    你不愛我,所以我也不會愛你。


    他在我耳邊輕笑一聲,“那就好。”


    我的心髒又猛地一顫,眼淚不斷流出,我壓抑住急促的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問:“明天過後,我們真的就分道揚鑣嗎?”


    我“嗯”了一聲,他又朝我靠了靠,將自己的身體貼近我的,“那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我愣住,還來不及反應,他就用低沉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講述著他的故事。


    於是,這個我想破腦袋都想要知道的秘密,我以為他會對我瞞一輩子的秘密,就這樣在這個雨夜,被陳仰林親口說了出來。


    說完一切之後,他將我哭得顫抖的身體翻了過來。


    他借著月光看向我濕漉漉的臉,幾秒之後,他湊近我,吻走我的淚水。


    他說:“你真的很好。”


    “抱歉。”


    我抱著他,將自己埋在他的懷裏,哭得不能自已。不知過了多久,雨已經停下,天邊也逐漸轉白。


    這一天終於來了,我看著微亮的天空,說:“我有些困了。”


    他摸了摸我的臉,“睡吧。”


    我看著他,慢慢湊過去,在他微怔的眼神下,吻了他的唇。


    這是我們第一次接吻,也是第一次我沒問過他的意見強迫他和我親密。


    之前,我總想著等情意相通了再和他接吻。


    現在好像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時刻,但如果現在錯過了,之後應該再也吻不到了。


    我不想留遺憾。


    他沒動,也沒躲,隻是睜著眼睛看著我。


    我發現他的唇液冰得嚇人,也想象中那麽好嘛!


    這個吻雖然不夠甜蜜美好,但也足夠深刻。


    足夠讓我磨平一點遺憾了。


    ??陳仰林(1)


    陳仰林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幼兒園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但他的家裏隻有他和奶奶兩個人。


    剛意識到這樣的區別時,他就問過奶奶了,奶奶隻告訴他說是他的爸爸媽媽都去外地打工了,要等他長大才能回來。問過幾次,都是這樣的答案,他便信了。


    於是他無數次在夢中幻想著父母的模樣,期待著父母相見的場景。


    他相信,隻要等他長大了,他就能見到自己的父母。


    可等他逐漸長大了,這幢破舊狹窄的房子裏依舊隻有他和奶奶兩個人。


    對於他的父母,奶奶也總是避之不談,他猜是自己還不算真正長大了,再等等,再等等他就會見到自己的父母了。


    不過他沒等來父母,反倒是在小區裏聽了些關於他們家的一些傳言。大家都住在一條巷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傳的話似乎也那麽煞有介事。


    即使他爸媽已經十幾年沒出現了,他們倆的故事還在這條巷子裏流傳著,可見他們的故事有多跌宕起伏。


    聽過這樣的風言風語後,陳仰林直接去問了奶奶,


    奶奶那時在替他在補體育課上磕破的褲子。


    聽到他的問題,奶奶摘下了老花鏡,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後笑了笑,說:“你長大了。”


    之後奶奶跟他說了關於他父母的故事,和傳言中的沒什麽差別,但也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比如他爸媽是真的相愛過,他媽當時生下他也是自願的。


    他爸和他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媽住的地方甚至隻和他們家隔了兩棟房子。


    陳仰林回憶起從小到大無數次經過的那一幢荒廢的老厝,心中情緒複雜,原來那就是他媽曾經的住所。可房子已經荒廢長滿雜草,裏麵的人也消失了十幾年。


    陳赴民和趙冉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親密,雖然沒有明說,但鄉裏相鄰都知道他們是一對。對對方知根知底的,兩家父母也都默認了,最後兩人自然也是順理成章在一起了。陳赴民的父親很早就因為意外去世了,好在陳赴民從小就沉穩懂事,和媽媽金織霞二人相依為命了二十幾年,日子過得也算是安穩。


    和趙冉在一起後,陳赴民本以為日子會更加幸福,卻沒想到趙冉的父親突然得了一筆橫財,之後又走了運,拿著這筆小錢跟對了一項投資,趙家的日子開始過得風生水起。


    兩家本是相同境遇的,趙家卻突然發跡起來,兩家自然而然便拉開了差距。


    不久之後,趙冉她們家就搬離了這條巷子,那棟曾經住滿三口人的老厝也被荒廢了下來。


    住的家不一樣了,人自然也會變。


    陳赴民和趙冉本來是一起在廠子裏打工的,白天一起迎著日出上工,晚上一起踩著月光回來。


    趙家搬家不久後,趙冉也辭了廠子裏的工作。


    那天,陳赴民和趙冉見麵,趙冉說她要重新去高中讀書學習了,之後可能沒辦法時常和陳赴民見麵了。


    陳赴民自然能夠理解她這樣的選擇,當初他們初中畢業就輟學了是因為沒那個條件讀,如今趙家發達了,趙冉要重新去學習了,他自然是舉雙手雙腳同意。


    他當時沒意識到,那晚趙冉的意思是要和他分手。


    而趙冉以為她這麽說,他就會明白,可是陳赴民並不認為十幾年的感情會這般說斷就斷,於是便也沒往這方麵想。


    兩人應該是斷了,卻也斷幹淨。


    之後,兩人雖然沒怎麽聯係,但陳赴民還是整日都念著她。


    那個冬天很是凍人,天空也下了雪,陳赴民一下工回來就聞到從自家傳出來的烤紅薯的香甜味,走進屋子裏,他媽金織霞果然在烤紅薯。


    他想起趙冉最喜歡的就是烤紅薯,過去的十幾個冬天,她每次都會循著烤紅薯的香氣來到他家院子裏,向金織霞討要最甜最大的紅薯。


    他靠在門邊,吃著紅薯,看著下雪的天,心中想的是趙冉,不知她放學了沒。


    趙冉怕冷,也不知穿得夠不夠暖和。


    金織霞在他身後笑著開口,問:“不然送幾個紅薯給冉冉吧?”


    他回頭看金織霞,躊躇問:“可以嗎?”


    金織霞看了看時間,“剛好快到放學時間了,送個紅薯,不會耽誤什麽時間的。”


    陳赴民覺得有道理,像是被鼓勵一樣,立刻起身,挑了幾個看起來最甜的紅薯,將它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裹住,最後再揣進自己的懷裏。


    趙冉搬得很遠,直接從城中村搬到了市裏的高檔小區,這高中學校也是學費昂貴的私立學校,陳赴民轉了幾趟車才到這高中門口。


    剛才下了車後,他幾乎是一路狂奔,就怕過了她的放學時間,沒辦法將紅薯送給她。


    不過好在,還來得及。


    天空的雪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他站在學校門口,發現這高中真和他以前上過的都不一樣,教學樓都是嶄新的,還有一個望不見頭的操場,連保安亭都裝修得很是高級,窄小的屋內貼滿了亮得反光的瓷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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