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裏看到的?”喻溫白睡意全無,下意識想將衣服藏起來,“我明明放在衣櫃裏的......”


    說完意識到慌張的太明顯,僵硬地將外套疊好後藏在身後,低頭換了個話題:“你忙完了嗎。”


    “剛忙完,等下回去,”徐嘉珩看喻溫白對這件衣服格外在意,壓下心中疑惑,解釋道,


    “我進來的時候衣櫃門開著,看你好像有點冷,就隨便找了件衣服蓋上。”


    喻溫白正想搖頭說沒事,徐嘉珩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打斷了原本的尷尬氣氛。


    是徐嘉菀打來的電話。


    “徐嘉珩你現在在哪呢,”女生清亮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很有穿透力,“這周末學校放假,你晚上把奶球送回家唄,或者我叫王叔送我去你公寓取。”


    “我在喻溫白家,”徐嘉珩照例把手機拿遠了點,“你直接去我公寓——”


    “是嫂子家嗎!那我也要來!!”


    元旦花燈的事,讓徐嘉菀對喻溫白好感再升台階,小姑娘也不管貓和他哥了,電話裏越過徐嘉珩直接問喻溫白地址,非要過來看看。


    喻溫白不擅長拒絕,要不是徐嘉珩最後不耐煩先掛斷電話,徐嘉菀大概能一路說到車開過來。


    臨近高三的小姑娘被學校生活壓的喘不過氣,站在別墅門口也能說個不停,就差沒自來熟地直接推門進去,順便再在喻溫白家吃個晚飯。


    喻溫白有些為難,情感上他很樂意招待徐家兄妹,但上次徐嘉珩來過後,顧清逢就再三強調,下次帶其他外人回來前,必須要提前打招呼。


    何況徐嘉菀本身體弱,別墅裏有不少東西對她算是禁忌。


    徐嘉珩心裏正愧疚,徐嘉菀關注的卻是其他重點:“嫂、小白哥你不是和我哥一起住公寓嘛,怎麽突然要回來住?”


    小姑娘眯著漂亮的大眼睛,狐疑地看著他哥:“是不是徐嘉珩欺負你了?”


    “沒有,我........最近家裏人出差,房子不能空著,要我回來照看幾天。”


    “這樣哦,那你什麽時候回去啊?或者來老宅找我玩好不好?我馬上期末考完就要放假啦!”


    “一次性問這麽多,誰能記得住,”徐嘉珩無情打斷興致衝衝的妹妹,抬手要把半開的外套拉上去,“回去了。”


    徐嘉菀不服地排開她哥的手:“我不冷,拉鏈拉上去太醜了,我才不要。”


    “上次發燒之前你也是這麽說的。”


    徐嘉珩沒理會妹妹的無理取鬧,扯上拉鏈,轉身和喻溫白道別:“關門別送了,外麵冷。”


    ——


    “臉這麽臭,你和嫂子吵架啦?”


    低調奢華的賓利後座,徐嘉菀嘴裏叼著棒棒糖,兩條長腿交疊輕晃著,幸災樂禍道:“嫂子都不去你那住了,肯定是你惹他生氣。”


    徐嘉珩瞥了眼女生再次敞開的外套拉鏈,冷聲讓管家司機調高溫度,懶得出生搭理旁邊的小屁孩。


    如果說不宜場合的衣服出現隻能引起注意,那喻溫白醒來後的反應,足夠讓他耿耿於懷了。


    外套的品牌他再熟悉不過,是這幾年突然大火的小眾潮牌,專門麵向年輕人,極低概率會是年長者送給小輩的。


    喻溫白的社交圈小的可憐,排除顧清逢和未謀麵師父後,基本就隻剩他自己。


    可這衣服從款式風格到尺碼大小,全都和喻溫白大相徑庭,說是徐嘉珩以前穿的可能性或許還大些。


    不是別人相贈、又不像本人會穿,卻被特意留在衣櫃的醒目位置——難道這件衣服原本的主人對喻溫白很重要嗎。


    回老宅車程大約半小時,徐嘉珩一路上無所事事,懶懶看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夜景,沉吟片刻,口袋裏拿出手機。


    前兩年他沉迷這個潮牌買了不少限量款,眼熟的大概也就這些,搜索起來難度並不大。


    五分鍾後,徐嘉珩看著網頁上商品介紹的「全球限量1000件」,皺眉陷入沉思。


    再看這件衣服時,除了熟悉感,還多了點呼之欲出的——


    “誒你怎麽又在看這件衣服?家裏不是已經有一件了嗎?”


    徐嘉菀好奇的詢問聲打斷思緒,徐嘉珩沒糾結他什麽時候湊過來偷看的,迅速捕捉話裏重點:“家裏有一件?”


    “你忘啦,你高考後買的啊,我落水那天就穿的這件,肯定不會記錯的。”


    徐嘉菀不懂她哥在大驚小怪什麽,接著回憶道:“不過那天你好像是把衣服給救我的小哥哥了,後來他沒還給你嗎?”


    把衣服給就徐嘉菀的男生了。


    “同學,你挺眼熟的。”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


    塵封記憶的對話猝不及防湧入腦海,徐嘉珩想起開學那天他懶懶倚靠著門框,語氣帶著點輕佻散漫,開啟他自以為和新室友喻溫白第一句話。


    難怪他第一眼就覺得喻溫白眼熟。


    難怪家裏兩個最難伺候的生物,從最開始對喻溫白就格外親近。


    難怪喻溫白今天會說,他們其實早就見過。


    兩年前絕不算愉快的經曆將記憶模糊,直到徐嘉珩回同於躺上床,都仍舊想不起那年夏天的樹林水庫邊,好心救起他妹妹的青年長相。


    僅剩的記憶也限於那日火燒雲似的落日,橙紅的天空將世界染色,同樣也傾灑在背對他的青年肩頭。


    青年應該是有意不想讓他看清長相,即使渾身濕透,也倔強地將鴨舌帽壓的很低,又刻意埋著頭。


    徐嘉珩認為他應該是和青年道過謝的,對方畢竟救了他妹妹,如果不是著急回去,他大概率會登門感謝。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喻溫白,後來重逢時,他有沒有第一時間認出自己?


    心裏正生出點期待,徐嘉珩轉念又想如果喻溫白當時認出他,後麵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和他當了一整年形容陌生人的室友呢。


    思緒紛繁雜亂,徐嘉珩點開和喻溫白的對話框,眼神沉沉地看著背景圖中,沙發裏的青年睡的酣甜。


    手機突然震動,是喻溫白發來的消息。


    “到家了嗎。”


    簡單的四個字,都仿佛千斤重砸在徐嘉珩心上,他先是飛快回了個好,又再屏幕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時」先發製人道:


    “明天周末你還要留在家裏嗎?會很忙嗎?”


    喻溫白:要留下,但是不忙。


    “要一起在你家學習嗎,馬上期末了,”徐嘉珩指尖一頓,技藝嫻熟地開始賣慘,


    “最近忙公司的事沒學習,圖書館太吵看不進書,這樣下去隻能熬夜到最後一門了。”


    果然喻溫白答應得很快:可以來的。


    外套的事始終抓撓著心口又癢又燙,徐嘉珩知道現在不是提問的時機,隻能換種方法暗暗催促:


    “可以問問追我的事,還需要很久嗎?”


    “怎麽了?”


    “大概是關於你的事情,我總是耐心不足,”徐嘉珩思考片刻,還是把後半句發出去,


    “所以這次,能不能不要讓我等太久?”


    ——


    “......家裏沒做早餐,餓的話可能要等十分鍾。”


    清晨七點整,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喻溫白還穿著睡衣,冷風從淩亂的領口倒灌進來,身體在冬寒中很輕地抖了抖。


    他清除記得麵前這人,除了早八外從不早起的。


    “抱歉,我記得你每天都是六點醒,所以過來的早了點,”徐嘉珩關門將凜冽寒風擋在門外,提了提手裏溫熱的早餐,


    “你要不要再睡會,睡醒後我再給你熱一下早飯?”


    喻溫白搖頭表示不用,睡意朦朧地接過早餐,看向徐嘉珩的眼神閃過茫然。


    不知怎麽,他總覺得今天的徐嘉珩和昨天很不一樣。


    說的具體點,感覺比昨晚要躁動很多。


    這段時間給顧清逢幫忙耗費不少心神,再加上兩人鬧別扭的事,喻溫白這兩天都格外疲憊缺覺,連帶著感知力都鈍化不少。


    不過多糾結,喻溫白簡單洗漱後換上常服,和徐嘉珩在餐廳吃過飯,決定去他房間學習。


    除了兩間臥房和正廳外,其他房間都放置了法器或符咒,正廳要留給接待的客人,去他房間的確是最佳選擇。


    書房臥室合一的房間有普通人家一個半客廳大,供兩人學習綽綽有餘。


    果然飯後沒多久,蟄伏在徐嘉珩身體的躁動因子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先是漫不經心地掃過桌上試卷,不安分的視線就逐漸移到自己身上,專注而犀利,像是能直接將人看穿。


    喻溫白率先受不住煎熬:“你有什麽話想問我嗎?”


    “有點冷,想問你有沒有多餘的衣服穿。”


    徐嘉珩收起探尋目光,似是隨口道:“昨天那件外套大小應該正好,方便借我穿下麽。”


    喻溫白握筆的手一頓。


    為什麽突然提起那件外套?


    徐嘉珩已經想起來那年夏天的事情了?


    直覺告訴他昨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事發生,但顯然不能直接說破,一時又找不到理由拒絕——畢竟隻是件過時節的外套而已。


    來自過去夏天的外套他代為保管著,一直放在衣櫃角落;其實沒有太多其他意思,除去找不到機會歸還,最多也隻寄托些許念想。


    難到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隻要坐在床邊看著這件衣服發上會呆,仿佛又能感受那年夏天的烈日蟬鳴,層林盡染的樹蔭庇佑下,有徐徐拂過的和煦暖風。


    被陽光包裹的青年用斜長的倒影將他包裹,大步堅定走向幾欲逃跑的自己,不容拒絕地將外套披在他肩頭。


    “披著吧,這裏夏天傍晚的風也是涼的,希望你不要生病。”


    他是這樣說的。


    胡思亂想著,喻溫白打開衣櫃取出外套,回頭就對上徐嘉珩專注望向他的眼神——兩年前的那次初遇,他也會這樣看著自己嗎?


    男生和那時身量差不多,衣服穿在身上不意外的貼合,讓喻溫白有一瞬的覺得,時間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麽他應該會轉身跟徐嘉珩搭話。


    他會告訴他,夏天傍晚的風的確是涼的,但唯獨那天,在擂鼓般的心跳聲下,穿過發絲和麵頰的每一縷清風,都帶著薄荷清香的溫熱。


    對於喻溫白來說,這陣風不止有幸出吹過那晚仲夏之夜,也延綿過他往後的餘下兩年時間。


    至於現在,他早已不必再貪戀握不住的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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