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往施霓身上去作此猜想。


    思及此,荊善自顧著搖搖頭,又重新向前走近,直至到了帳門外,他略作猶豫,而後還是決定躬身謹聲提醒道。


    “將軍,請容屬下僭越進言。眼下李公公還等在營門口,我們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霍厭忽的厲叱打斷。


    “誰給你的膽子近帳,滾遠點!”


    外露的威凜將情動的喑啞全部藏住,語氣隻顯警懾,荊善嚇得當即腿一軟,背脊都僵了僵。


    他擦了下汗,硬著頭皮再次言說:“將軍,李公公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紅人,咱們千萬怠慢不得,而且眼下酉時已到,施姑娘那邊應是也已做好進宮的準備了。”


    聽到後半句,霍厭嘴角幹扯了扯,


    他眯起眸,帶著情緒故意發難道:“荊善說,你已做好進宮的準備了,眼下還在我身側,霓霓何時分出的心?”


    聽出他是故意逗弄,施霓哼聲不肯言語。


    簡直壞透了。施霓輕輕吸了下鼻,又嗔著推了推他的胸口。


    待手心碰到他齊整端矜,就連一絲褶皺都少見的衣身上時,施霓指尖頓了頓,他倒是衣冠楚楚的可以維係體麵!


    再看此刻自己情狀,一時隻覺委屈更甚。


    而此刻,候在帳外心急焦等的荊善,完全不知主帥帳中正一片旖香不可視。


    當下他是實在為難得緊,李公公在宮裏也算是一號人物,多年來在皇後娘娘的身邊盡忠盡職,旁人若遇見他,任誰也是要給幾份麵子的。


    像這般不把人放在眼裏的,除了將軍,恐怕全上京都沒有幾人。


    背靠皇後娘娘,那身後可是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撐腰啊。


    思及此,荊善憂慮地又側耳仔細聽了聽,最後還是忍不住,再次關切問詢:“將軍當真安好,需不需屬下進帳幫忙?”


    霍厭戾聲再現,“不必。你還不走,在等什麽?”


    施霓實在受不了他與旁人說話同時,還對她做這種事,當下又哼又求著,才叫他勉強停了手。


    霍厭眼眸暗著,口吻兼帶不耐,稍直起身後,衝外嚴詞吩咐道:“把宮裏來的人迎進偏帳,先叫等著!”


    聞聽後,荊善不敢再言,隻好忙恭敬領命。


    隻是當下,他也實在不免好奇裏麵究竟了發生什麽,才叫將軍聲音啞得這樣厲害。


    他腦筋轉得快,很快深做聯想。


    方才將軍聲音那般異樣,脾氣更是比平日裏更顯暴躁些,此等情狀,好似與他每次陰毒發作時的表征一模一樣,甚至自控難抑更甚。


    於是,荊善立刻了然,怪不得將軍遲遲不肯視人,原是那歹毒箭傷又發作了。


    原本將軍最初受的箭傷已快痊愈,可將軍為護施姑娘周全,前幾日又再次冒險遇襲,崇毒加重,陰毒發作的次數也頻繁起來。


    他知道將軍在此事上極為好強,每次都是靠著驚人的意誌力在強忍,更不屑找來女子尋做緩身紓解,思及此,他大概猜出了此刻帳中情狀如何,於是當即生出幾分心疼和欽佩的情緒來。


    他揖禮抱拳,立表衷心:“將軍放心,屬下這就去將宮裏來人安置妥當,定會盡全力將人拖住!”


    如此,便能給將軍留下足夠的自我紓緩時間,抵抗那作祟陰毒。


    說完,荊善立刻躬身告退,當即隻覺自己身負重任。


    ……


    縱溺一把,施霓隻覺實實痛快。


    隻是,既知這是一場爭尋自由,自我淪沉的夢,她便不會癡心想要一個結果。


    荊善方才的催促提醒,便是為夢醒敲響的一次警鍾。


    於是,幾番欲言又止,她終於還是開了口:“將軍,別叫宮裏來的人等得急了,我……我該走了。”


    說完這話,她如釋重負,可心頭同時蔓延幾分出旁落的,無法言明的情緒。


    今夜是她第一次為自己做主,擇選的更是威猛無雙的少年軍侯,除去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強勢,要得更凶外,一切體驗都很美妙圓滿。


    能與這樣世間無雙的男子短暫癡陷,以後就算長久困鎖於深宮高牆,她想,自己也不會再有任何的遺憾了。


    聞言,霍厭額頭抵著她,落吻在她的眼睛上,語氣發沉:“送你進宮,隻是暫時。”


    他在安她的心,可施霓卻是聽過太多男子的誓言,因此,她從不輕信承諾,尤其還是在塌中纏綿中的情話,更是不可信。


    “將軍該知你我身份之隔。”


    施霓一直都是清醒的,隻是是第一次當著他的麵,點明這些。


    “那我的傷呢,你也不管了?”


    霍厭盯著她又問,此刻情動已然微斂,語氣認真了許多。


    聞言,施霓目光定在他手臂上,紗布包裹嚴實,她無法辨認傷口的愈合情況。


    略微沉吟後,她幽幽地說出自己的心中所想,“進了上京城,依將軍的盛名,哪裏會愁尋不到貌美的女娘侍奉,那些京中女公子怕都要趨之若鶩了,既如此,將軍找別人紓解毒火,效果也是一樣,何必再另冒風險。”


    她這點心裏話,卻是差點沒將霍厭氣個半死,霍厭起伏著喘了幾口氣,忍了半響,才沒罵她沒心肝兒。


    他從她身上起來,抬手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其仰身,“我中毒一事,事關重大,不想再叫旁人知曉。”


    霍厭板著臉,言辭認真,頓了頓後又補了句,“而且,我不想換藥。”


    他曾說過,她是他的藥……


    “既效果無異,將軍又何必執拗,平白為自己惹禍呢?”


    施霓是真的在為霍厭著想,他是大梁外臣將軍,與她尋歡本就是在做違逆聖命之事,怎可一錯再錯?


    他的任務隻是將西涼進獻的美人貢禮護送回京,可他卻先於皇家蕭姓一族,肆無忌憚地提前做了享受,這是實實的大不敬之罪。


    施霓不想自己成了那害人性命的紅顏禍水,故而不會因與他有過肌膚之親,便癡心枉做糾纏。


    路上發生的事,就當夢了。


    可她的這番好心,聽在霍厭耳裏卻成了薄涼。


    見施霓如此絕情,處理和他的關係時幹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霍厭心頭發澀,直覺悶堵到不行。


    原來這幾日,隻他一人被勾得魂不守舍,陷溺無法自拔,而施霓卻輕輕鬆鬆隨意抽身,迅速轉身簡直瀟灑得很。


    進了京城,就想舍了他,去尋更好的靠背,他絕然不許!


    他冷下態度,將人推倒榻上,不再願碰她。


    “你倒是撇的一幹二淨,要進宮了,就這般翻臉不認人。”


    施霓茫然了一瞬,想了想卻並未反駁,他這樣看自己也好,關係斷開,總不會繼續害了他。


    見施霓無動於衷默認下來,霍厭惱火更甚,他前幾日私自出營,冒著殺頭風險,未經許可提前潛進城內運作,都是為了誰!


    他千方百計思量著想要她的法子,哪怕違了天命也在所不惜,可她呢,卻想著一別兩寬,與他縱容慰藉過後,還能毫無背負地去擇選別人。


    他是咬牙忍著,才沒叫她立刻滾出去。


    “怎麽,被我摸了身,還想裝作冰清玉潔去迷蠱聖上?簡直癡心妄想。”


    諷刺的話脫口而出,眼底厭惡之色,仿若在軍營初遇時,他得知她獻降女身份的那一刻。


    那一次,他也以為她是故意欺騙。


    “將軍既看清了我的麵目,那便該及時止損的。”她溫聲言語,轉身避了避他的視線,抬手將自己的衣衫攏好,胸口處盡是指痕,她方才不覺,眼下細看才知有多靡靡,她不由輕歎了聲。


    霍厭自然也注意到,於是視線不自然地向旁一瞥,方才纏於榻上,歡好縱溺的畫麵還曆曆在目,他現在就算再鬱惱,也發不出真正的脾氣了。


    “你就不怕今日之事曝露出去,到時,我若揚言是你蓄意勾引,你說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


    施霓怔然抬眼,認真問道:“此事向外曝露於將軍百害而無一益,將軍又何必為自己尋覓麻煩?”


    霍厭冷哼一聲,隻想給她尋不痛快:“給你帶來的麻煩不是更多?”


    施霓意外眨眨眼,實在不知該怎麽辦了,她本以為將軍會很快和自己達成共識,畢竟涉及官運亨達,他完全沒必要再冒風險,卻是不想,他竟生起了報複心。


    僵持半響,霍厭漠然轉過身去,聲音強硬完全不是商量的語氣:“我要你和我做個交易。”


    施霓困惑問:“什麽交易?”


    “我手臂箭傷是為救你所受,若是陰毒再次發作,你要負責到底。等我傷好,陰毒殘留盡是被除,到時你想和我撇清關係,我不會再阻。”


    施霓認真想了想,道:“不是我有意推脫。隻是將軍居於侯門府院,而我在宮裏,就算我答應,也不能常與將軍見到,更別說這毒祟發作時毫無預兆,我恐怕無法及時……”


    她還未說完,霍厭就已轉身過來,凝眸蹙眉,顯出幾分不耐,“我隻問你答不答應。”


    聞言,施霓幾分猶豫,這毒不比尋常的,她若是真的答應負責,自不會隻是為他熬汁煎藥,到時他毒勁犯了,隻怕兩人糾葛會更深。


    可眼下看他陰鷙神色,恐怕她若不點頭,定會真的惹惱他。


    於是,她隻好硬著頭皮暫且應下,心想著,反正兩人所處有著宮牆之隔,他又哪裏有那通天的本領,還能隨意進出後宮不成?


    “去收拾行李。待進了宮,記得行事低調,別惹麻煩。”


    他冷冷交代,而後轉身要走,隻是臨於門口,又駐足頓了腳步。


    他厲聲言道:“太子殿下和宣王最近常於宮中走動,你進宮後,不許去招惹他們。”


    將軍被她氣到,眼下還真把她當作隨意攀附的菟絲花了,施霓心頭輕歎,心想這些皇室之人她自是躲都來不及,又怎會主動湊近。


    她還奢想著,最好大家都把她遺忘在宮中角落,這樣便能容她一人輕鬆自在地過活。


    霍厭還在原地,執意等她親口表態,他目光威戾而下,甚至還帶著凜凜的警告。


    施霓視線和他對上,氣勢莫名就弱下一節,於是隻好順著他的話點點頭說:“好,我都聽將軍的。”


    聞此言,霍厭緊繃的發沉臉色,這才稍稍緩了些。


    ……


    在荊善給李公公接連倒下第五杯茶時,李公公歎息著伸手一擋,麵露幾分難色。


    “荊副將,我知營中好物不少,這龍井茶也是上等的精品,可這一會兒,我茅廁都跑了兩趟不止,實在不能再喝,副將就莫要再熱情了。”


    荊善幹笑著扯著嘴角,迎承的話張口就來:“李公公是我軍貴客,豈能有絲毫的怠慢,因著今日將軍軍務纏身,無奈耽擱了時間,公公莫怪便是給我軍最大的麵子了。”


    李公公在宮中伺候多年,又深得皇後娘娘信任,駕馭最熟練的大概就是為人處世之道,聽著荊善迎諛,他自是要回給相應的麵子。


    此番,霍家軍大聖凱旋,軍營上下受賞,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結。


    更何況,霍將軍自來威戾在外,可是他不敢惹的厲害人物,除了當今聖上,恐怕連朝中皇子都有不少對他心生畏敬。


    於是他忙殷笑著表達理解:“荊副將說的哪裏話,將軍若不勞神,哪有如今我大梁重創西涼,捷戰連奪數城的盛況,咱家就算在此等上一夜也絕不會有二話!此番將軍大勝,還給陛下帶來了西涼進獻的絕色舞姬,這好比天大的功勞和榮光,想必定是少不了再進爵一等,成我大梁唯一的三珠軍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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