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見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施霓忙低頭見禮,同時下意識擰了擰眉。


    碰上寧樂公主倒無妨什麽事,可知曉將軍占有欲強,她便不想私底下與太子有更多的接觸,可左避右避,竟不想在秦蓁蓁的店裏還能湊巧見了麵。


    她屈著膝,一時間也沒了給秦蓁蓁看顧店鋪的興致,隻想著待會找個借口快些走,將軍不日便要班師回朝,到時兩人情濃意濃還來不及,她可不想叫將軍再吃味地和她鬧不痛快。


    這時,太子似乎是想走近過來將她扶起,幸好寧樂公主先一步開口叫她不必多禮,於是趕在太子走近前,施霓趕緊自顧起身,又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半步,徹底避開了和太子的接觸。


    一旁的秦蓁蓁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麵上帶笑地趕緊走過來,順勢把施霓和太子隔開,而後又抬手指向了一排新置櫃台,言笑著為他們介紹道。


    “公主喬搬新居,自該添置些新物討個歡彩,而這首先要換的,就是貼身的寶玉朱釵了,這邊櫃裏封展的都是民女從西昌新進的上等品,往日這些精品一被送到鋪子裏來,就被上京官眷貴女們一擁搶光,這回公主先傳了話來,民女便全留下先給殿下過眼。”


    寧樂搬了新居?宮外的公主府嗎?


    聽了這話,施霓也不禁犯疑,心想寧樂公主的年歲未到,又未聽說招得駙馬,怎這麽早就急著出宮住進公主府了呢。


    寧樂絲毫不介意別人的眼光,應聲就開始俯身挑選,之後又招施霓過去,“施霓,你素來會打扮,幫本公主挑支簪子吧。”


    施霓聞聲鬆了口氣,忙應了聲,接著繞過去站在離太子更遠的一側,開始幫公主選看。


    見她避嫌如此明顯,太子眸底微冷,隱著說不出的強烈意味。


    施霓應下公主,自當盡心,隻是看了貨櫃裏的前兩排,都沒見到什麽特別驚豔的朱釵款式,倒是目光掠過第三排上,立刻尋到了個吸睛的好物。


    她仔細辨了辨,而後立刻示意寧樂。


    “殿下請看,這支寶藍紋鎏點翠金釵看著倒像是稀罕物,若臣婦沒有眼拙,這支該是西昌王室的舊物。”


    “西昌?”寧樂看過去。


    西昌本是位臨西涼的小國,開始大概在十年前,便已滅了國。


    施霓點點頭,先淨了手,而後小心將其取了出來,又說:“昔年間西昌的明華公主曾以此簪與駙馬定情,為顯愛意情切,還專門帶簪入畫,請來當時的六國名師嚴夫子親自持墨。隻是後來西昌國覆,公主與駙馬雙雙為愛殉情,如今往事覆塵,兩人的淒美愛情無人再提,隻一幅美人畫還流傳至今,不過這畫上簪,也鮮少人能記得。”


    秦蓁蓁聽完一歎:“霓妹妹懂得真多,沒想到這小小一簪,還承著這般沉重的宿命淵源。”


    施霓隻謙然笑笑。


    可這時,太子卻罕見地拆了施霓的台:“愛情雖值得人歎惋。可西昌公主為愛殉情,結局到底悲壯哀怮,這支簪,不適寧樂去帶。”


    施霓一直沒覺得這個是避諱,但聽太子如此說,她便也沒有過多爭執解釋什麽。


    隻是寧樂公主將簪子拿在手裏,眼下已不舍得放手了。


    “太子哥哥,我就要這支。”


    蕭承胤眉心一擰,“這麽多朱釵款式,寧樂就挑不出第二支了?若這家沒有,太子哥哥帶你去下一家看便是。”


    寧樂搖了搖頭,當下握緊那簪,心裏忽的想起一人來。


    她幽幽開口:“這簪蘊含之意不是晦氣,我隻盼自己也能像西昌公主那般,尋得一生死與共的良人。”


    聞言,施霓和秦蓁蓁麵麵相覷,似有意外。


    尤其秦蓁蓁,腦子轉得素來是快,幾乎一聽這話當即就有所猜測,同時也聯想到公主逆規出宮獨住一事,估計也跟這位所謂的“良人”有脫不開的關係。


    而太子若有所思,終究沒有再阻止。


    寧樂公主轉身交代手下人支付錢銀,雖身份貴為公主,但買賣一事還是遵得市井規矩。


    見狀,秦蓁蓁也沒客套扭捏,自然地收下,隻是包裝時還額外挑上了兩支其他的樣款,一並遞給公主身側的宮人。


    同時開口:“李四的事……是承蒙兩位殿下出手相助,才叫我這鋪子能繼續開下去,一點心意,還請公主殿下一定要收下。”


    公主點了下頭,身側的宮人這才敢放心接過。


    挑好簪子後,寧樂便著急去置辦其他的東西。


    蕭承胤則明顯有些戀戀不舍,臨出門時更是忍不住回了下頭,可見施霓已經和秦掌櫃拉著手往裏去說小話了,於是這才不甘心地收了眼,邁步跟上寧樂。


    店鋪沒了外人,施霓這才忙關切問說。


    “秦姐姐方才提及李四,這到底怎麽回事?”


    惹上這麽個潑皮,秦蓁蓁也頭疼。


    “妹妹沒來前,李四剛帶人過來倒了回亂,不過好在碰上了太子殿下和寧樂公主光臨店鋪,把人給嚇跑了。”


    施霓蹙眉,“兩位殿下沒有嚴懲他嗎?到底是在天子腳下,怎容這麽個刺兒頭無法無天?”


    “公主不擅處理這些自是正常,不過太子殿下……確實對李四格外寬容了點兒。”秦蓁蓁也犯疑。


    施霓忍不住歎了口氣,“若是將軍在京中,姐姐也不至於受這份氣了。”


    秦蓁蓁忍不住拉著她輕聲笑,“霓妹妹是想你們家將軍了吧,每次來我這,是次次都要念叨,小心思都不帶遮的。”


    “我這還不是因為擔心姐姐嘛,秦姐姐嘴巴倒厲害,這個時候都不忘調侃幾句。”


    秦蓁蓁忙賠不是:“好妹妹別氣別氣,姐姐錯了還不行。我這也翹首以盼等著霍將軍回京呢,到時將軍一回來,把人給收拾了好叫咱們舒氣,對了,我聽說前線捷報已經傳來,霍將軍大勝班師返京,是不是就這兩日便要到了。”


    施霓哼氣了聲,而後才點點頭說,“大軍行路慢些,母親說,該是後日。”


    程夫人戰畢迎過將軍那麽多次,自是經驗十足,施霓也相信這個日子程夫人定不會算錯。


    後日,做多也就再熬三天,比起三個月的相思難見,這幾日還不很快就能過去。


    思及此,施霓心頭湧出幾分莫名的緊張情緒,以及更多的情切思念。


    之後,施霓又和秦蓁蓁閑話了會兒,眼看時辰不早了,她告別打算回府。


    出了殿門,才走過一條街,不想卻被人攔住。


    太子蕭承胤似乎已在這拐角等了好久,施霓駐足,微微不悅。


    ……


    另一邊,將數萬大軍交給單起帶領後,霍厭隻帶了一隻精裝小隊,便快馬加鞭趕回上京。


    舍部隊,無召疾馳返京,這事兒若放在別的將帥身上,定是不敢為的。


    可霍厭到底有些居功自傲,這種事情他做得多了,梁帝隻念他是少年心性,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快於既定時間,他提前便率騎兵小隊,率先返得京城。


    入城全然低調,無人辨得他們是征北的隊伍。


    回了將軍府,霍厭身上依舊著重盔,府門外守著的府兵一看來人是誰,無一不顯露驚詫。


    “別驚動夫人。”


    這個夫人,指的是程夫人。


    眼見霍厭麵色沉鷙又帶著疲憊,府兵連忙忍住心驚地應命,而後見將軍進門後直接要往新房西屋去,他們趕緊說,“將軍,少夫人不在府內。”


    霍厭身姿一頓,回身,語氣絕對算不得好,“她人呢?”


    “少夫人帶著阿降姑娘,去,去東街逛鋪子去了。”


    聞言,霍厭麵無表情轉身就往外走,而後拉過一匹壯馬,騎上奔去東街。


    ……


    麵對太子的和顏微笑,施霓隻覺如芒在背,可奈何身份尊卑有別,她又不能直接甩袖離開。


    無奈之下,她隻好迎上前道:“殿下沒陪寧樂公主繼續去逛?”


    “轉了一圈,又返回去想買第一家店鋪看上的衣裙,我由著她去了,在這兒等她。”


    原來不是在等自己,聞言,施霓鬆了口氣,於是忙躬身想盡快離開。


    “時辰不早,那臣婦告退。”


    剛要走,可太子卻攔住她。


    “臣婦?這稱呼聽著,著實有些刺耳。”太子衝她意味深深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認真了,還是在開玩笑。


    施霓不說話,太子又突兀地向她發出邀請。


    “方才在秦掌櫃的店鋪,聽姑娘提起西昌公主的故事,話語間,又涉及到西昌公主的美人圖,正巧我素來有收藏字畫的誌趣,前幾日手下門客又獻上了幾幅珍品美人圖,這些畫有的明出處,而有些卻不知來曆,可看著卻像是稀罕的古董舊物,所以,想請師姑娘這懂行的,來我府上去看一看,辨一辨。”


    臣婦入東宮,太子自己也不覺得這話荒唐。


    施霓微擰眉,正要開口拒絕,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忽的傳來一道格外熟悉又沉凜的聲音。


    “東宮貴地,微臣賤內,怕無資格踏足。”


    聞聲,施霓心頭一驚,立刻回身去看。


    人高馬壯,他手握韁繩逆光威然,雖被光晃著眼,可施霓知曉那就是她日日思盼的夫君。


    他,竟提前回了城。


    見霍厭晦暗沉下的臉,施霓來不及揣摩他的心事,當下也不想顧及旁人的眼光。


    於是提起裙擺,目光含情脈脈地急奔過去,站在霍厭麵前半步遠的位置停下,她衝他甜甜笑了下,而後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直往他懷裏撲進去。


    瞬間,她感覺到霍厭明顯是僵了下身的。


    盔鎧有些硌人,隱隱的還有些不好聞的汗味鑽鼻,但施霓舍不得放手,於是勉強屏著息,隻偷偷地用嘴巴去呼吸。


    “夫君,你何時回來的……”


    人前時,她甚少願意主動和他親近,霍厭想她身上的軟香實在太久,可當下,即便身體誠實地叫囂著想要她,可心裏終究是堵著根刺,他做不到再如之前那般相待。


    他沒回抱回去,甚至,狠心推開了她。


    而施霓腦袋慢半拍,絲毫沒覺將軍這樣有什麽不對,隻當他覺得人多眼雜,又在太子麵前不宜這樣張揚,於是小心站在他身後,等著將軍幫自己處理這些汙糟事。


    此刻,太子的麵色很不好,他從沒有見過施霓對哪個男子這般主動,麵上掛著嬌嬌怯怯的神色,同時又下意識地心生依賴。


    蕭承胤當下忍不住作想,無論哪個男人承著她這般的目光,都該是享受得幾近發瘋吧。


    太子麵上強作鎮定之色,含著意味開口道。


    “我竟不知將軍已經返京,想必,將軍還未進宮麵見父皇,交還兵符吧。”


    這話明顯是在挑霍厭的錯。


    可霍厭根本不在乎,他知道皇家向來有疑心之通病,更知功高的危險,可現在,大梁武將除他以外,並無一人有懾於六國的能力和威望。


    他自來狂也有狂的資本,加之霍家世代忠良,若不犯大忌,梁帝都不會輕易動他。


    “我隻先率小隊騎兵率先反京,大部隊還在路上,大軍未回,我便還是指揮主帥,這虎符不算遲還。”


    霍厭倒會反駁,念及他剛打了勝仗,當下是凱旋榮返,蕭承胤即便心有不滿,可到底無法多說什麽。


    “殿下抱歉,微臣念妻心切,此刻實在等不及地想帶人回府一番敘舊,若之後殿下還找不到人鑒別書畫來源,那改日,微臣定攜夫人同赴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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