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覽眼眸裏繚繞著暗紅,“難道不是?”


    穆無霜盯著少年,好半晌,她說道:“沒錯,我就是廢物。”


    “廢物麽,理應不自量力,理應找死。所以我去找死。我死了,天道契剛好也就能解除,你也不必和一個廢物合作了,不可謂不兩全其美。”


    少女語氣漫不經心,神色淡淡然,看不出端倪。


    歸覽麵色明顯怔然一瞬。


    而穆無霜並不給他過多反應的機會。


    對著他難看的臉色,穆無霜道:“氣完了嗎?氣完了就滾開,別攔我路。”


    她說完便徑直別身,與少年擦肩而過。


    以他們二人的修為境界,站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清楚楚聽見宮外沸反盈天的所有動靜。


    寂然無聲的宮道上,愈發襯得遠去的足步聲格外清晰。


    歸覽立在原地,頎長身形半點未動。


    眸間的紅意越發深邃,須臾間,轉圜成深朱色。


    *


    朱門前,浩浩蕩蕩的一列人堵在前,領頭的那個長眉深目,須發皆長,看上去很有幾分慈祥。


    此刻,老人含著和藹笑意,一手執著長長木拐,拐子頂端卷繞起來,看上去像一條蜷縮的蛇。


    拐子末端,紮著一樣鮮紅的東西,搖晃著抬起。


    是一顆血紅色的人心,猶在突突泵出血,躍動不止。


    青石磚上,淋漓了一地鮮血,暗沉的鮮亮的混雜在一處,斑駁刺目。


    一泊鮮血旁,是兩具魔修死不瞑目的屍體,死狀一致,左胸一個深黑血洞,裏頭蕩蕩然,空無一物。


    而慈眉善目的老人立在其間,眼角皺紋堆起,笑意和藹。


    杖上插著的心髒顫動片刻,就憑空脫離拐子浮起來,飛到老人嘴邊。


    老人嘴巴大張成一個的黝黑的洞,一口囫圇吞下去。


    吞完後,老人砸吧一下嘴,恢複了祥和模樣。


    他對著宮門前瑟瑟發抖的衛兵,咧嘴一笑:“孩子,讓爺爺進去。”


    老人皺紋層層的臉上浮起哀色:“爺爺一輩子都住在宮牆跟外邊哪,這把老骨頭畢生所願,就是能入得一次這朱牆。”


    “爺爺當真是好生豔羨你們哪。”


    他說著,舉起了拐杖。


    而那衛兵麵如死灰,身上抖抖索索,卻不敢多半點動作。


    他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是金家的老祖宗。


    金家擅修鬼道,而這位被請出來的老祖宗,就是曾經在荒川澤中聞風喪膽的惡神——交心老爺。


    交心老爺百年前死於一場劫難,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被攝了魂魄,又是因何會為金家所用。


    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尊惹不起的大佛。


    但是……尊上幾個時辰前,才將紙陰媒湮滅成飛灰。


    她的實力已經讓人有目共睹。


    而此時正值多事之秋,尊上不是糊塗人,她必定會用雷霆手段,立新尊之威。


    他身為魔宮的侍衛,若是給交心老爺開了門,那便是招惹了尊上。


    他兩廂都得罪不起。


    但那支血氣蒸騰的拐子在他眼前搖搖晃晃,越來越近。


    侍衛腿腳綿軟,膝蓋打戰,抖著嘴唇,看樣子下一秒就要跪下去。


    拐杖抵上他胸口的那一刻,身後忽然有少女嗓音響起。


    “怎麽了啊老頭,你要進本尊的魔宮做什麽?”


    她說話毫不客氣,讓交心老爺都愣了一愣。


    看見穆無霜的一刻,侍衛就撲通一聲跪伏在地上,不住地磕著頭,也不知道是在給誰磕的。


    交心老爺看清來人的臉,拐杖一頓,森森地笑起來:“喲,尊上。”


    穆無霜嗯了一聲,道:“有什麽事嗎糟老頭?有事就說,沒事就滾。”


    侍衛不住磕著的一顆頭不小心歪了一下。


    他心頭餘悸未散,但頗有些大逆不道地想——尊上真是沒有禮貌啊。


    沒有禮貌的穆無霜看著交心老爺,疑惑道:“有事就跟本尊說啊,擺臭臉做什麽?”


    交心老爺眼中陰鷙一閃而過,手中拐杖一揮,驟然發難。


    凜凜冷風拂到麵上的時候,穆無霜麵無表情,抬手打了個響指。


    “嗒” 一聲餘音未落,拐杖就已經沒入了胸膛。


    穆無霜低頭看著插入胸膛的拐杖,又抬眼看看身前神色略有驚愕的交心老爺,彎起眼笑了笑。


    她讚歎道:“哇,你好厲害。”


    交心老爺臉上神色驚異未定。


    麵前這位畢竟是魔尊,不論怎麽說都是天墨境,他原本就做好了苦戰一役的準備。


    未曾想這樣輕鬆地就將她一杖穿心。


    他心中浮起古怪,直覺有詐,當即眉間狠色加深,將那杖矛又深入了幾分。


    鮮血汩汩地從心口裏麵流出,一點一滴地順著薄軟衣襟流淌下來,滲進下裳。


    但盡管如此,穆無霜臉上笑意仍舊盈盈。


    她含笑望著麵前的交心老爺,讓交心老爺心頭那股古怪之意和鬱氣更盛,掌中的鬼氣源源不斷地順著拐杖注入傷口心脈裏。


    交心老爺眉眼陰狠,厲聲道:“再對爺爺笑,就等著被做成人彘示眾。”


    穆無霜喔了一聲,斂了笑意:“好吧,那你饒我一命。”


    交心老爺:“……”


    城門口的侍衛早就逃散,除了交心老爺帶來的一隊人之外,別無旁人。


    而那隊人臉上沒有神情,明明是滔天一眾人海,卻寂靜無聲得好像死人一樣,唯有軀殼留在原地。


    沉寂中,暗處有嘎啦嘎啦的骨頭鬆動聲響起。


    歸覽眸色沉沉地站在城牆後,眼睛盯在少女被貫徹的胸膛上。


    袖底手掌攥得死緊,關節骨的喀拉聲時而便響動一下。


    少年就這樣反反複複地攥了又鬆,指節都捏得泛紅。


    他心間亂作一團麻,堵堵的,偏又沉沉地懸在半空,不上不下。


    看著穆無霜被一矛穿心,歸覽唇角揚了揚,笑意卻維持不下去,即刻就煙消雲散。


    她果然是廢物。


    也果然該死。


    離了他,確實就是找死。


    這一刻,她從前那些自以為是的模樣,全都可笑極了。


    但不知為何,他眼裏幹澀,半點喜悅也沒有。


    作者有話說:


    第50章 壞事


    少女臉上神情散漫, 嘴唇卻泛著難看的白灰色,和胸口的汩汩鮮紅兩相對比,觸目驚心。


    交心老爺就這樣和穆無霜僵持著。


    他目光凶狠地盯著穆無霜, 沒有動作, 但抓著杖矛的掌背青筋凸起,顯然全神貫注。


    劍拔弩張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交心老爺額上冷汗涔涔, 不敢輕舉妄動。


    他是搠了魔尊心髒不錯, 但心髒亦是魔力積攢厚重的區域之一。


    乍一捅入,心脈之中魔力的極端差距就讓他的杖尖難以再進一步。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得此先機, 又如何舍得放棄?


    畢竟雖然很難再進一寸, 但他實打實地捅進了心髒。


    心脈已損, 任你魔氣再磅礴,也注定是要散盡的。


    如今隻需要緩緩與這魔尊耗著, 同時提防她的後手,拿下她不過早晚的事。


    交心老爺眼底精光閃爍, 一刻不敢懈怠, 死死盯著眼前穆無霜的情狀。


    時間一點點流淌。


    穆無霜身上的生機在顯而易見的流逝。


    從衣裳裏滴滴答答滲下去的血液逐漸在二人腳下流淌出去,化作一灘暗紅的豔色。


    冷風一吹, 淌開的斑駁血痕微微幹涸。


    交心老爺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掌間的拐杖在源源不絕地朝穆無霜的心脈中注入自己的魔力, 企圖將她脈間的魔氣打散, 加速她的死亡。


    但穆無霜的心脈就跟無底洞一樣, 他的魔力無論注入多少, 都會蕩然無蹤。


    就像是……穆無霜把他的魔氣吞噬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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