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好景,還君明珠


    三個月後,美國舊金山。


    窗戶敞開著,上午的陽光暖暖地灑進來,而窗外,成片的風信子開得正好。


    客廳裏安安靜靜的,沈恪站在廳內的一個搖轉木馬旁,幫著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孩子搖著木馬,那小孩子眼瞳烏黑,稚嫩的麵孔卻已經是有了幾分英挺的味道,隱隱卻還透著些許的清秀,這會兒騎在木馬上一下一下地搖著,咯咯的笑聲不絕於耳。


    另一邊。


    鋪著碎花窗簾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套精美的玫瑰紅茶壺,紅茶的香氣嫋嫋地浮起來,西裝革履的沈晏清將一份報紙放在了桌麵上,“這是半個月前的報紙,我在國內的朋友寄來的,才剛收到。”


    林杭景的目光默默地落在那頁報紙上,那正是國內最有影響力的報紙,《名報》,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原是北新紈絝子,依紅偎翠花滿懷。少帥總角戰沙場,揮斥方遒意縱橫。生死榮辱明大義,禦寇抗倭蕭將軍。”最後的結筆隻有十六個字:總角少帥,敢當天下,蕭氏將軍,甘與城傾。


    報紙上有他的照片,磊落分明的麵容,烏黑深邃的眉眼,她隻靜靜地看著那張照片,眼睫毛輕輕地一垂,便是一滴眼淚,啪地一聲落在了報紙上,浸透了那白紙黑字的頁麵。


    蕭南歸坐在木馬上,抓著木馬頭,一下一下地搖著,又眨巴著眼睛看著坐在桌前的林杭景,小聲地對一旁的沈恪說道:“媽媽哭了。”


    沈恪道,“那我們就乖乖的不要吵。”


    沈晏清看著林杭景的樣子,心中難過,低聲道:“蕭夫人,上麵寫的是失蹤,也就是說生死未定……”


    林杭景慢慢地伸出手指擦掉眼角的淚痕,抬起頭來望著勸慰自己的沈晏清,卻是微微一笑,隻輕聲說道:“他一定好好的活著,總有一天,他還要回來找我。”


    她的語氣堅定的近乎於偏執,眼瞳裏有著一片玉石般溫潤的光芒,沈晏清微微一怔,心中卻是無限酸楚,輕輕地道:“蕭夫人,事到如今,你要保重自己……”


    她隻默默地坐在那裏,把頭靜靜地轉過去,看著窗外那一片盛放的風信子,嘴唇無聲地緊抿著,強忍著那難以言喻的悲傷和錐心痛苦,卻有兩行滾燙的眼淚,順著潔白柔美的麵頰無聲地滑落下來……


    他說,你在,北新城在,我就在!


    他說,林杭景,我要你一輩子!


    他說,林杭景,你記住,我蕭北辰這一輩子隻愛過一個女人,就是你!


    那一個雪夜裏,她答應了簽那份婚書,他高興得發了瘋,抱著她在雪中打轉,一圈又一圈,她心慌意亂地閉上眼睛,那雪花似乎忽然落得急起來,四周都是雪聲,便好像是要將這世界都變了顏色一般。


    那就是他全部的幸福。


    他的聲音還在她的耳旁,清晰真切,便仿佛是刻在了心上一般,那樣的一幕又一幕,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看著她說:我這輩子什麽都不怕,就怕你掉眼淚,如果能讓你不流淚,我情願死了。他笑著對她說,你看你這眼淚多的,若是我死一遭你哭一回,林妹妹的眼淚淹了北新城,那可真真是美人傾城,禍國殃民了。


    伊人千行珠淚,係君一世癡心。


    她如石雕泥塑一般地呆呆坐在那裏,無聲淚下,烏黑的睫毛濕透,那滾燙的眼淚一行行地落下,將她的整張麵容浸濕,浸痛……


    她的淚還是止不住,給她擦淚的那個人,卻還沒有回來。


    就見一陣微風從窗外吹來,將桌麵上的報紙吹拂到地上去,蕭南歸一眼就看見了,從木馬上爬下來,撲撲踏踏地跑過來,拾起那張報紙,瞪著烏黑的大眼睛看著報紙上的照片,忽地抬起頭來道:“媽媽,這是誰?”


    林杭景看看蕭南歸,從桌前緩緩地站起並走上前來,俯下身默默地將蕭南歸抱在自己的懷裏,輕聲道:“是爸爸。”


    蕭南歸看了看林杭景臉上的眼淚,眨了眨清亮的眼睛,又低頭看了看那張報紙上的照片,定定地看了那麽一會兒,忽而抬起頭來清脆地說道:“媽媽不要哭,我保證,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縱然是天意茫茫,造化弄人,那清亮的童音卻總會給人帶來無數的希望和期待,林杭景柔腸百結,隻輕輕地應了一聲,伸出手來摸著蕭南歸溫暖的麵頰,含淚的眼瞳寧靜柔和,輕聲道:“我們就在這裏等著,等著爸爸回來,好不好?”


    蕭南歸用力地點頭,“好,我們一起等爸爸回來。”他故意做出很堅定的表情,要逗得媽媽開心,果然看到媽媽對著自己微笑,他也開心地笑起來,伸出小手來仔仔細細地擦幹了林杭景臉上的眼淚,這才心滿意足地依偎在媽媽的懷裏,略仰起頭看著那一對明珠耳墜在媽媽潔白的麵頰旁無聲地搖曳,他十分淘氣地伸出手去摸,那晶瑩透澈的明珠便如一滴清澈的淚珠,涼涼地潤在他軟軟的小手心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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