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是杭州老字號商家們……集體發瘋。


    但如此名聲遠播的商家,豈會無緣無故做虧本生意?


    精明如他們,信誓旦旦說“沒送錯”,而此舉又非榮王府的宋昱所為,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第49章


    遠離平江府後,來自岸邊的喧嘩聲隨夜風散去,消於無形。


    內艙燈火輕漾,映亮了顧逸亭環視滿室奢華之物的眼神。


    惆悵且茫然,並無太多興奮之情。


    無端收受大堆年輕女子所用的奢品,她一頭霧水。


    偏生對方半句要求也沒提,也未談及她的大伯父,顯然與顧尚書無關,也絕非有求於他老人家。


    宋顯維挪步而近,醇嗓打破綿長沉默:“你若不安心,我讓‘江湖朋友’打聽打聽?”


    “你……怎麽到處都有江湖朋友?”


    誠然,她和二叔公、七叔、嫂子、表姐、弟弟同行,若不是有阿維及未露麵的“江湖朋友”幫助,一路上不知栽了多少回。


    最初,她天真地認為,阿維隻不過是個武藝高強、家中有人當官的俊俏小青年,機緣巧合下,為她的容貌或廚藝所傾倒,甘願供她差遣。


    但自從海外殺手卷入,他於山林內連滅二三十人,在當地竟沒掀起一絲波瀾,可見其背後勢力非同小可。


    外加與宋昱分道揚鑣後,由他聯係人安排大夥兒的起居飲食,居然完美對接,所到之處無不幹淨雅潔,又無榮王府的安排那般高調,正合顧逸亭的心意。


    而今這三艘船上的人員配備、陳設布置、所用器物,驟眼看並無張揚之處,用起來無可挑剔,如身在穗州顧府那般舒坦。


    沉思中,溫暖結實的懷抱從顧逸亭身後貼來,熱力融化她內心的忐忑。


    “你到現在,還沒發覺我有多好、多能幹?”他薄唇笑意繾綣,順勢在她臉頰印下一吻。


    顧逸亭輕輕一掙,未能掙脫,低聲啐道:“外頭有人呢!”


    “若被人撞見,我便說我暈船,要抱著你才會好。”宋顯維略一俯身,笑哼哼含住了她的耳珠。


    顧逸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鬧得半身酸麻,仿佛隨時淪陷。


    幸而,殘存的定力讓她重新清醒。


    稍加用力扳開他的手臂,卻聽他溫聲噙笑,“這批衣裳、首飾、玉器、扇子、胭脂水粉什麽的……你若覺著能用,就留下。如不願欠人情,我派人付錢,當作是我送你的,可好?”


    “……!”顧逸亭疑心自己幻聽了。


    他是識貨之人,豈會不清楚,這裏隨便一件物品已價格不菲?


    宋顯維意識到她的震驚,抱得她更緊一些:“我又不窮,十倍也給得起。”


    顧逸亭瞬時目瞪口呆。


    此話是真是假?他竟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莫非家中有金山銀山?


    刹那間,她忽而發現,相識至今,有關他的家世,他吐露得尤為含糊。


    她所獲信息,全由她七拚八湊組合而成,外加憑自身感覺補充的細節,沒準兒是錯的。


    她大概把芳心許給了她全然不了解的男子?


    “阿維,”她越發慌神,連嗓音也帶顫,“你、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宋顯維顧慮重重,不便在此時坦誠自己是寧王,遂柔聲安撫:“我說了,我不是壞人,一不行有違國法之事,二不做道德敗壞之舉,三無惡劣名聲,你大可放心。至於其他的……安全抵京後,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顧逸亭呆呆地由他抱住,心頭滋味堪比油鹽糖醬醋倒在一起,無從分辨是酸是甜是苦。


    仔細回想,她曾擔心宋昱以榮王世子的身份欺壓阿維,但自二人密談後,宋昱對阿維似乎……有點避忌?


    她竭力搜刮記憶中有關京城顯赫的世家,先是想到康平侯柳家。


    康平侯戰死多年,僅留下守寡的夫人路氏和膝下數名兒女。


    印象中,那一家人以經商為主,生意遍布海內外。


    如若阿維出自安平侯府,也勉強說得過去。


    還有……寧王生母,柳太嬪。


    假設阿維是柳太嬪的族親,那……她豈不和寧王一脈扯上幹係了?


    顧逸亭粉唇微張,試著開口試探。


    不料阿維突然鬆開手,自覺退開數步。


    顧逸亭依稀覺察簾外有人走近,忙抬手整理衣裙上的小皺褶。


    “亭亭。”


    來者是陸望春。


    改走水路後,她逐漸接受“亭亭這朵嬌花要被野豬給拱了”的事實。


    但二人長時間共處一室終歸不妥,她唯恐顧逸亭吃虧,趕忙跑來視察。


    掀簾而入,見二人整理新送來的禮物,陸望春薄怒麵容稍稍緩和了三分,隨即被金燦燦亮晶晶的珠寶首飾晃花了眼。


    “老天爺啊!佛祖!菩薩!太上老君!這……這都是送你的?亭亭!你是要發大財啊!”


    擀麵杖一丟,她左手抓了一把不同搭配的多寶手釧,右手則拿起一款紅珊瑚珍珠步禁來回搖晃,暗恨兩隻眼睛無法一下子盡攬所有珍寶。


    顧逸亭想說絕不該收下這些非分之財,見陸望春喜滋滋東摸摸西捏捏,她低低歎了口氣。


    “嫂子,我去做蓴菜湯,你慢慢看,”顧逸亭無可奈何,又補充道,“此事切莫外揚,省得賊人惦記。”


    陸望春隨口應了一聲,仍不住把手鐲、手釧往自己的腕上套,直到把雙臂全套滿,沉得抬不動為止。


    *****


    次日,進入常州境內的無錫縣,夾岸的村落洋溢著濃鬱的鮮活氣。


    鎮上商鋪天色剛亮便開門營生,吃食小店的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混入了小籠包、三鮮餛飩、梅花糕、雞子大餅、蘿卜絲餅、生煎包的香氣,教人垂涎三尺。


    顧家船隻依次靠岸,眾人下地散步,活動筋骨,添置日常所需。


    因船上多了大批貴重物品,顧逸亭和宋顯維隻買了早食,匆忙回船守著。


    鎮中心空曠處熱鬧非凡,人頭攢動。


    耍猴的、變戲法的,此外翻筋鬥、豁虎跳、跳百索等雜耍層出不窮,勾住了陸望春和顧逸峰的心,亦讓二叔公和顧仲連喜笑顏開。


    蘇莞綾素來好靜,對於喧鬧場麵百般不適應。


    眼看人潮擁擠,快要將她淹沒,她輕聲與陸望春打了個招呼,攜同貼身丫鬟紅杉,遠避喧囂,打算四處走走。


    水鄉巷道曲折蜿蜒,巷裏藏巷,樓裏藏樓,別有趣味。


    蘇莞綾左顧右盼,隱隱約約聽聞橫巷內傳來女子嗚咽之音,委屈的無聲飲泣,觸人心弦。


    她向來心腸軟,隻道是村鎮女子摔倒,忙與丫鬟循聲拐了個彎,當即被眼前的狀況嚇得腿腳發軟。


    巷內有四名青壯年男子,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其中兩人正摁住一名死命掙紮的年輕女子,用力將她抵在一張瘸腿的木桌上。


    女子蓬頭垢麵,滿臉淚痕,張口欲呼,卻“荷荷”地喚不出聲,像是個啞巴。


    另外一男子則笑得極其猥瑣:“這妞兒勁兒還挺大!給爺摁牢了!”


    邊說邊撕扯她身上的衣裳,趁機亂摸之餘,開始解自己的褲帶。


    蘇莞綾與紅杉渾身發抖,光天化日之下,竟然……!


    她們心驚膽寒,周身乏力,完全搞不清是該轉身逃跑還是尖叫。


    “喲!又來了倆!今兒是什麽黃道吉日?”一名男子抬目覷見蘇莞綾二人,眼裏迸射出貪婪亮光,“嘖嘖嘖,這青裙小妞不錯啊!水潤水潤的,讓爺嚐嚐有多水多潤!”


    蘇莞綾玉容變色,眼見對方邁步向她衝來,她尖聲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一手拉了紅杉,一手提起裙子,於慌不擇路之際,跌跌撞撞地撒開無力的雙腿。


    其時鎮上大多數人在圍觀鎮墟的精彩表演,蘇莞綾啞著嗓子喊了兩聲,無人和應,心下更是慌亂。


    十多年來,她生活於在穗州鄉下和東城顧府,難得出遠門,想領略有名的水鄉小鎮風光,誰料一落單,便遇到如此可怕之事?


    “救命——”她生平頭一回高聲呼救,聲嘶力竭。


    萬一被逮住,她會落得何種下場?


    “這是爺的地頭,你能躲哪兒去?”那男子笑吟吟追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如貓戲耗子般。


    就在蘇莞綾嗅到絕望氣息時,前方人影一晃,兩名容貌英偉的男子快步搶上:“咦?這不是……顧家的蘇小娘子?”


    蘇莞綾認出是宋昱的護衛,如見無盡黑暗窺見了一線光明,邊哭邊向前撲:“快!那邊……有人在欺辱女子!你們、你們快去阻撓!”


    再回頭,那追逐她的男子已沒了影兒。


    宋昱聽見蘇莞綾的聲音,快步流星行近,對兩名護衛略一頷首。


    護衛飛身掠去。


    蘇莞綾淚容如梨花帶雨,雙手緊攥住那方青白色桑蠶絲帕。


    宋昱認出那是他所贈,心驀地一軟,“蘇小娘子,你還好吧?”


    蘇莞綾極力維持優雅儀表,咬唇搖頭,奈何雙腿抖得快站不直。


    喘過氣的紅杉趕緊扶住她,不斷安慰:“沒事的,有世子在呢!他們不敢追來,更不會對您怎麽樣的!”


    宋昱見蘇莞綾所受的驚嚇,已非單純目睹可怕場麵。


    難不成……那些流氓要向她下手?


    “我倒要瞅瞅,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猖狂至斯!”


    宋昱怒不可遏,帶領餘人大步趕往打鬥聲所在。


    蘇莞綾瑟瑟發抖,待聽見拔劍聲、怒斥聲、呼痛聲交集,猛地記起,她們奔離時已有明顯的衣裳破裂聲。


    耽誤了近半盞茶時分,不曉得那啞女……


    強烈的同情心驅使她咬緊牙關,按捺畏懼之意,趔趔趄趄步向案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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