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亭前世的記憶中,熙明帝也曾召見過各地貴女,卻遠不及此次的聲勢盛大。


    看來,熙明帝很寵寧王這位異母弟弟啊!


    在顧逸亭為寧王將獲賜婚而雀躍之時,宋顯維則愁眉不展。


    他為保持清醒,一連餓了幾日肚子,又疑心床鋪被褥等物出問題,夜間直接睡在船艙的木地板上……


    於是,他因此徹夜難眠,泯去了“一覺睡到天亮”的煩惱。


    再觀遊船如織,不外乎皆是奉命入京的貴女,宋顯維真心慨歎——流年不利!


    不是早讓江泓那家夥提前入京,代他向姐姐稟報“心有所屬”、“懷疑錯了二哥”這兩樁重大事件麽?


    為何外界依然盛傳“熙明帝即將為弟弟選妃”的消息?


    是詔令已發,不得不做做樣子?


    抑或是姐姐根本沒收到他的信?


    隱瞞身份南下辦事,落了個中毒後口不能言、腿腳不靈便的丟人下場倒也算了,如今灰頭土臉、提心吊膽回京,路上麻煩事一樁接一樁……他的臉往哪兒擱?


    狄昆那臭小子已氣得他肝膽俱裂,此番江泓連送個信也出岔子?


    宋顯維巴不得把二人抓來打一頓,丟入河中喂魚。


    因前方河道行船緩慢,經商議,顧家人決定分作兩路。


    主要人員帶上部分貴重物品,改走陸路進京。


    而其餘的雜物、行李、禮品等,則由阿福、蘇媽媽等忠心耿耿的仆人隨船運至京郊汴水碼頭,等待京城顧家人來接應。


    二叔公離不開他養了幾十年的寶貝盆景,宋顯維幹脆讓人單獨備了一輛馬車,以紮繩、木條等物小心固定好。


    眼看顧家上下費盡心力,穿越千山萬水,把花草盆栽、地方特產,連同一隻聾子大白貓從南帶到北,宋顯維回顧來時路,竟覺此行之曲折離奇,不亞於他領兵剿匪。


    *****


    諸事準備妥當,顧逸亭、宋顯維及宋昱等人在離京城百餘裏處下船。


    正當他們點齊人員和物品,步往備好的車馬時,人潮中忽然有個清朗的聲音叫喚:“二叔祖!七叔!嫂子!妹妹!峰兒!……欸?世子?”


    顧逸亭和顧逸峰同時一怔,循聲而望,見了那文秀挺拔的青年,登時大喜:“二哥!”


    話音未落,再看其身側微略發福、麵容飽滿的中年男子,顧逸亭隻覺酸澀暖流直衝眼眶,生生逼得她淚如雨下。


    “爹!您老人家……怎麽親自來了?”她快步迎上,語帶嗚咽。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聞訊而來的父親顧仲祁和二哥顧逸書。


    二哥比起三年前高大了不少,大致有了她上輩子臨終那段時日的輪廓。


    想必今生,二哥的軌跡與此前無異,來年科舉後將步入仕途,娶妻生子,過著美滿幸福的人生?


    而父親,卻比顧逸亭印象中要滄桑一些。


    沒了她和顧逸峰在膝下承歡,父親會否感到寂寞或失落?是否年年月月牽掛著一對小兒女?


    顧仲祁與顧逸書見宋昱與顧家人同行,驚喜交集,自是一番客套。


    相見的問候聲中,顧逸亭垂首立在一旁,獨自拭淚。


    如果早知終有一日沒能逃離上京的命運,她該鼓起勇氣,直麵前世的磨難。


    而非戰戰兢兢地躲藏在南國,也連累弟弟缺失了與父母兄長作伴的數年時光。


    她何其自私!


    事到如今,唯一欣慰的是——幸好,她遇見了阿維。


    宋昱與顧逸書久別重逢,喜不自勝。


    片刻對視後,宋昱拍了拍顧逸書的肩膀,舒心而笑:“明絡,數年不見,長高了!”


    顧逸書衝著他擠眉弄眼:“世子更為英武了!何時……?”


    他見宋昱與顧逸亭結伴而行,隻道這“妹夫”之名已是板上釘釘,意欲揶揄兩句,問“何時改稱呼”,卻見對方眸光一冷。


    他暗覺有異,輕聲問:“怎麽了?”


    宋昱眉頭不經意一皺:“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妹子……看不上我。”


    顧逸書瞠目結舌,半天沒回過神來,想問個究竟,又不便大庭廣眾之下發問,隻好暫且把疑問咽進肚子裏。


    而顧仲祁恭敬向自家二叔行禮,又對顧仲連、陸望春、顧逸亭、顧逸峰、蘇莞綾逐一招呼與勉勵。


    忽見他們後方多了幾名英俊威武的年輕男子,他正想笑說這兩年不在家,新來的仆人一個不識。


    看清那健碩青年剛毅的麵容,他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


    定睛細看,霎時大驚失色。


    “錢錢錢……”


    目光滑向另一名身材修長、眉清目秀的小夥子,顧仲祁更懵了:“柯柯柯……這這這這……?”


    餘人見他忽然成了結巴,無不訝異與惶惑。


    宋顯維下意識躲在二叔公背後。


    轉念又想,不對啊!他又沒胡子!亭亭她爹應該認不出……


    錢俞和柯竺互望一眼,上前作揖。


    “老爺,小的是阿金。”


    “小的叫阿木。”


    顧仲祁麵露窘迫,習慣性地回了一禮。


    “阿金好生仰慕老爺,沒想到您親來相迎,辛苦了!”錢俞故作親熱攙扶著他,緊接著,以僅有他聽得見的聲音道,“奉命而為,顧大人切莫聲張。”


    顧仲祁勉強回魂,一臉尬笑:“嗬嗬嗬……你你你們也辛辛辛苦了!”


    他在做夢吧?寧王的兩名心腹、正三品的指揮使!居然沿路冒充他家的仆役!


    兒女、長媳他們……路上沒幹壞事吧?沒說大逆不道之言吧?沒對這二位爺呼來喝去吧?


    顧仲祁唯恐烏紗不保,雙腿不受控製地發抖,由錢俞攙著往馬車方向走。


    回頭再看那搬盆景的小青年,身量頎長,容顏如玉雕琢,英氣逼人,顧仲祁暗忖:這下眼拙了……看著眼熟,又是哪一位大人?


    他一時沒想起來,歉然衝對方頷首而笑。


    大人有大量,請勿計較啊……


    顧逸亭見父親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羞得滿臉緋紅,側過身不住絞弄裙帶,忸怩苦思,該如何介紹二人相識。


    宋顯維對上顧仲祁的端量眼神,硬著頭皮靠近數步,拱手道:“顧大人安好,我是阿維。”


    低沉醇嗓,如陳年佳釀。


    顧仲祁傻了眼,這聲音……?


    他依稀記得,剛入京時,寧王也曾是個白白淨淨的玉麵少年郎!


    “殿殿殿……?”他牙齒打顫,語不成調。


    宋顯維朝他微微點頭,悄聲道:“嶽父大人,免禮,保密!”


    寧王殿下……喊他什麽來著?


    顧仲祁懷疑自己的耳朵產生了幻聽,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特別鳴謝:木昜扔了1個地雷


    第58章


    一行人快馬加鞭走了大半日,抵達京城南部二十裏處。


    隱於綠柳間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於薄暮中次第亮起璀璨燈火。


    白蠟打磨過的院牆、烏青色瓦頂、紋理細致的高階彰顯門第。


    匾額上以古篆鐫刻“品柳”二字,風雅中透出深厚古樸意蘊。


    顧家人由仆役引路,進入這座花木扶疏的園子,但見華燈之下,亭閣延綿,室廬清靜,竟是一座集意趣與精致於一體的華麗園林。


    “阿維,這、這真是你家?”


    陸望春和顧逸峰因目不暇接的池沼湖泉、台榭堂廡驚呆了。


    餘人也因此晃花了眼。


    “算是……”宋顯維無奈而笑。


    算是他家的別院之一。


    “六爺,您回來了!”


    下人全部被提前囑咐過,均笑眯眯改了稱呼。


    宋顯維則隆重介紹顧家的長輩們,叮囑管事務必接待好。


    宋昱、顧逸亭等人不曉得這座宅子的來曆,顧仲祁略有耳聞,不由得誠惶誠恐。


    寧王宋顯維十六歲那年力挫敵軍、凱旋歸京,熙明帝的夫婿、齊王霍睿言為慶賀他的成長,專程挑選一處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紆尊督建這座大宅,贈與小舅子,供其在京外休憩。


    此處情致隱逸,內部陳設擺放,無一不是高雅精細的奢貴之物。


    隻是寧王好武,對於各類古玩、雅器不大上心,外加奔走各地,是以這宅院常年閑置。


    管事在維護和打理上,一絲不苟,可供數十名貴客隨時入住。


    目下接待顧家及榮王府的人,自是綽綽有餘。


    宋顯維特地把顧逸亭的房間安置在主院旁的聆鶯居,且親自領她入屋安頓。


    如此一來,等於宣告她女主人的地位。


    顧逸亭上輩子見慣豪華園子,亦知他“背後有人”,卻沒料到他家比起穗州榮王府還要大上許多,且格調高雅,氣派不凡。


    “阿維,你母親和兄姐可在家中?咱們是不是該先去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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