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瓚彎著眉眼笑了笑,自己轉了個身去換衣裳,待洗漱過了、換整齊了,人也都走了,便道:“沈哥哥,屋裏的東西你隨便玩,書也隨便看,我晚上便回來了。”


    沈鳶說:“你愛回來不回來。”


    卻又遠遠地,不自覺地望了衛瓚一眼。


    散發時像是登徒子,這會兒穿上了,倒是人模人樣的。


    就這麽看一眼,把衛瓚給招了來。


    衛瓚懶洋洋問他:“你瞧我做什麽。”


    沈鳶道:“沒瞧。”


    說話間,衛瓚卻一手輕輕按著他的手,慢慢低下頭來。


    沈鳶已瞧出他要做什麽來了,下意識把眼睛閉上了。


    許久不見有動靜。


    睜開眼睛,卻是衛瓚盯著他笑,不待他發怒,便是一個吻落在腮邊。


    衛瓚一走。


    沈鳶便幾分惱火地把自己往被子裏一卷,咕嚕嚕往裏頭一躺,卻是嗅著了不屬於自己的,衛瓚身上的氣息。


    這時才發現衛瓚連給他的軟枕頭都是兔子形狀的。


    ——真拿他當兔子養了。


    ++++


    衛瓚在家裏頭圍著那小病秧子轉了好些天,乍一見出門見車馬人流,有那麽點恍如隔世的感覺,卻是見什麽都覺得歡喜。


    打宮裏回來,又去金雀衛那頭,主要還是將那日捉來的巡吏處理了。


    不出所料,果真是收錢辦事,擾亂科場,按律當流。


    回府的時候繞了點彎路,去糖水鋪子瞧了一眼,這會兒買了一罐荔枝膏水。


    正逢著秋日,裏頭還加了桂花一起煮,他記得有人說,最適宜傷寒的人來喝。


    這才提著燈籠回了枕戈院。


    發現後屋暗著,前廳燈火通明,往裏頭一走,便見他爹靖安侯正大模大樣在他房裏,瞧他新買的一把刀。


    一見了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問他刀是什麽時候買的。


    他笑說:“上個月。”


    便見著他爹明顯流露出了一絲羨慕的神色,隔了一陣子,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聲。


    又問他:“去哪兒野去了,這會兒才回來。”


    衛瓚便笑道:“科場巡吏那事今兒剛剛結了,連同幾個被搜查出夾帶的學生,一並懲處了。”


    靖安侯麵色便沉了沉,道:“查出是誰指使的了?”


    衛瓚卻輕輕搖了搖頭。


    靖安侯半晌沒說話。


    其實自打上回安王入宮陳情一事之後,靖安侯便隱約猜出自家兒子在忙活什麽了,雖是前因後果想不大清,但順著甲胄案一攀扯,卻攀扯出這麽一條大魚來。


    他本意應當是將衛瓚扯到後頭去,自己盯著的,誰知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快。


    靖安侯道:“今日聖上同我說,北邊兒的形勢瞧著不大好,如今鎮邊的孫將軍年紀大了,過陣子我又得離京去。”


    每至入冬,都是草原部落蠢蠢欲動的時候,靖安侯得去鎮著北方,護著那一片天寒地凍的土地。


    靖安侯問他:“你想跟著去嗎?”


    衛瓚記得自己上輩子,一聽要去邊關,定是眼睛眨也不眨就說要去。


    將領的舞台從來都不在繁華京城。


    這會兒卻是沉默了片刻,笑著說:“不去了。”


    安王之事來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快,他怎麽可能把沈鳶和母親留在京城。


    靖安侯卻是看了他片刻,道:“也好,我再留些人給你。”


    燈火煌煌,父子倆對著瞧了瞧,有些話誰都嫌肉麻,誰都不說。


    靖安侯又找了個別的話題:“我聽你母親說折春病了,你把弄你院兒裏來做什麽。”


    “他房裏的窗碎了一塊,透寒風,我這邊兒能暖和些。”


    “這會兒病剛好,沒準回去了。”


    衛瓚往後頭黑著燈的屋看了一眼,心道這小病秧子估計是走了。


    其實也沒太意外,沈鳶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真織女,還能讓幾件衣裳給絆住了麽。


    隻是心裏頭難免空落落的。


    靖安侯哼了一聲,說:“我不在的時候,你顧著點兒他,少作弄他,否則仔細你的皮。”


    衛瓚說:“爹,你什麽時候出發啊。”


    靖安侯頓時又黑了臉:“怎麽,你盼著我早點走。”


    衛瓚便幾分懶散道:“不是,沈折春中狀元你是趕不上了,秋闈放榜,總得瞧一瞧他風光吧。”


    靖安侯隻是粗通文墨,不大懂這些文人的晉身,隻將信將疑道:“真能中?我聽他們說,一次隻取幾十個人。”


    ——他爹能知道這,已經是挺不容易了。


    衛瓚道:“他厲害著呢,縱是不中解元,前三甲也是沒跑的。”


    “你年年見他國子學的旬考,哪次不是頭一名,別說取幾十個,就是隻取幾個,那也必有他。”


    他這還是在他爹麵前稍微謙虛了一下。


    其實他倒更想說,那小病秧子若不是頭名,一定是考官的問題。


    ……


    待將他爹送出門兒去,枕戈院便又靜了下來。


    衛瓚以前從來不覺得枕戈院人少,如今倒覺得,的確有些少了,顯得冷清。


    一撩衣擺往後屋去,也沒心思叫人點燈,隻懶洋洋往床上一倒。


    便聽得床上悶哼一聲。


    卻又忽得笑了。


    一回頭,瞧見那小病秧子正躺在床上,穿著他鬆鬆軟軟的舊袍,懷裏抱著軟枕,眼睛亮得跟小貓似的,讓他壓了一下,幾分嫌地瞧他:“你好沉。”


    衛瓚身上瞧著不顯,卻都是精肉,這麽隨便往床上一倒,倒把他壓疼了。


    衛瓚這才撐起身來,笑著問他:“怎麽把燈都熄了。”


    沈鳶淡淡說:“剛剛姨父來找你,沒見著人。我怕他進來瞧我來著,就讓憐兒說我回去了。”


    怪不得一點兒亮都沒有。


    衛瓚忍著笑問他:“怎麽還怕人看啊?”


    沈鳶抱著枕頭不說話了,轉了個身裝睡。


    衛瓚便說:“咱們倆關係好,誰也管不著咱們睡一個屋的。”


    “就算是他發現了,你就說是我獸性大發,強迫你的。”


    “大不了也就再吃一頓板子,正好讓你高興高興。”


    沈鳶踢了他一腳,罵他又耍渾,卻讓他捉著了腳踝。


    他猜那衣袍下頭還是空蕩蕩的,想著沈鳶這樣在他屋裏床上待了一天,便忍不住眼熱。


    沈鳶沒問他剛才跟父親那段話。


    他也就沒說。


    隻是瞧著那小病秧子黑暗中,耳垂通紅,眼睛也亮閃閃的。


    他猜自己這時候還能再渾一點。


    他攥著這小病秧子的足,低下頭,唇碰到踝骨時,沈鳶顫了顫。


    他順著向上,一路吻到膝。


    他虔誠又熱切,被什麽蠱惑了似的。


    留下了微紅的齒痕和濕漬。


    還想向上時,沈鳶輕輕按著了他的發頂,啞聲說:“衛瓚,你別給我趁火打劫。”


    他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無燭的夜色,正好掩飾兩個人的羞窘。


    卻忽然聽得沈鳶肚子“咕嚕嚕”一聲響。


    衛瓚問他:“怎麽沒吃飯?”


    “是我爹待得久了,耽誤你吃了?”


    沈鳶沒說話,他就當是這麽一回事兒了,推開門去喊人擺飯,卻是正好想消一消身上的熱度。


    省的一會兒睡一起,讓沈鳶覺出他的禽獸來。


    卻聽身後沈鳶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吃過了麽?”


    衛瓚其實是吃了的,半晌咳嗽了一聲,扯了個謊,說:“沒有。”


    又眼巴巴說:“我給你買了糖水了,荔枝膏水。”


    沈鳶慢騰騰爬起床來,有意按了按衣擺,遮住了自己的腿,這時候倒有些矜貴公子的派頭,若無其事說:“哦,那就一起吃吧。”


    隻是腳踝透出一抹豔麗的紅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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