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知雪走了,一瘸一拐起身去拿藥膏,卻又撞見衛瓚端了飯菜進來。


    衛瓚特意使了些銀錢,囑咐驛丞煮些清粥,燉了雞肉切絲,忙活到了現在,端著托盤進屋來。


    倒將沈鳶嚇了一跳,險些摔了。


    衛瓚頓時哭笑不得,將人攙扶回去,問他:“身上疼?”


    沈鳶不情願承認自己貪圖快馬,才吃得這些苦頭,隻裝模作樣說:“也沒多疼。”


    衛瓚問他:“明兒還騎麽?”


    沈鳶賭氣說:“往後多騎一騎就好了,又不是沒騎過。”


    衛瓚說:“還多騎一騎,見了馬跟有了癮頭似的,你瞧著我往後還敢不敢讓你上馬。”


    沈鳶輕哼了一聲,說:“還不是你拿銀電勾得我。”


    又問:“銀電累著了沒?”


    千裏馬不是馱馬,載過了兩個大男人,多少是吃力的。


    衛瓚說:“我見是沒累著,它好久沒出京了,這會兒興奮得厲害,在馬廄裏頭還刨土呢。”


    “估計還得再走兩天,才能知道累。”


    沈鳶一想著銀電那模樣,便忍不住笑,跟見了大毛二毛一樣。


    衛瓚惦記著他一身的酸疼,便低聲說:“我幫你揉一揉。”


    沈鳶說:“不用。”


    衛瓚卻已是伸出手來,輕輕替他按揉。


    沈鳶反射性地踢了他一腳,卻是自己倒抽了一口涼氣。


    本就磨破的地方牽扯著了,這下更是火辣辣地疼。


    他不耐痛,衛瓚一眼就瞧出來了,問他:“傷著了?”


    沈鳶用鼻子答話,半晌“嗯”了一聲。


    衛瓚練了這許多年騎射,哪能不知他傷在了哪裏,當下便要看。


    卻又不比知雪好打發,沈鳶掙不過他,三下兩下就讓他按著了。


    他自己心裏清楚,上頭穿得整整齊齊的,下頭綢褲卻被磨得碎了,這會兒燈火通明,正好叫衛瓚瞧得清清楚楚的。


    驛館門薄,門外差吏官員踩著地板、閑談走過的聲音都聽得見。


    沈鳶登時臉窘得通紅。


    衛瓚一見,便擰起眉來說:“滲血了,還結了塊了……剪刀和藥膏呢?”


    沈鳶說:“我自己上。”


    衛瓚說:“藥膏呢?”


    沈鳶跟那雙眸子對視了好半晌,知曉衛瓚不是知雪,幾句話斷然不能給擋出去了,半晌才說:“你……去將門閂上。”


    衛瓚卻隻將床帳放下了。


    那薄薄幾層紗,誰也不曉得能不能遮住什麽,沈鳶正欲起身。


    衛瓚卻是那股子渾勁兒又上來了,捉著腳踝不許他逃,在他耳側幾分笑意說:“你若非要磨磨蹭蹭,等人進來看著,我也不在乎。”


    “……沈哥哥,我想見你自己分開。”


    沈鳶登時要推他,卻又推不開。


    又讓他喊了幾聲沈哥哥,叫白日裏頭縱馬時的親熱給哄了。


    指尖攥緊了床帳。


    膝蓋動了動,到底是慢慢敞開了。


    衛瓚眸中笑意越發深了,隻是手上的動作卻輕柔,剪刀絞碎布料的聲音清脆,沈鳶眼睜睜瞧著那碎裂的布料被放在一邊,怎麽也不敢去想衛瓚眼中的自己。


    半晌,傷口被塗抹藥膏。


    沈鳶下意識一顫,卻又不知是不是因為疼。


    衛瓚這時卻是幾分認真說,別動。


    帶著細繭的手,細致認真地替他勻開藥膏。


    衛瓚越是認真,沈鳶便越難堪得厲害。


    窘迫,不體麵,敞開著由人任意施為,卻又讓幾句話給哄得團團轉。他在素來高傲的衛瓚麵前,是這樣的姿態。


    是不甘不願的,卻又是他心甘情願的。


    他不願叫知雪這樣碰他。


    卻允許衛瓚這樣對待他。


    聽得衛瓚輕輕的一聲笑,沈鳶便攥緊了床簾。


    外頭不斷有人聲踏過木板的聲音。


    他在那些細細碎碎的對話裏,聽著似乎有人在談及他。


    一個在向另一個說,狀元遊街那日如何熱鬧,如何萬人空巷。


    另一個笑著問,可是隨行的那位沈狀元,的確生得俊美。


    沈鳶聽得耳根通紅,恨不得將臉埋進地裏去,卻一手將簾子攥得更緊了,幾乎要將那一層紗揉碎了。


    可卻又無聲無息起了些變化。


    衛瓚蘊著一絲笑意,半晌喊他:“沈哥哥。”


    沈鳶心知自己藏不住,這稱呼越發叫他意亂神迷,便匆忙要遮掩自己的衣擺。


    卻讓衛瓚捉著手腕,吻上唇來,喃喃說:“沈哥哥,有人幫過你沒有?”


    沈鳶說,幫什麽。


    衛瓚低低笑了一聲,眼底藏著幾分熟悉的膽大妄為。


    卻是喃喃說,我幫你。


    你也……幫幫我。


    含著那藥香浸染的唇瓣時。


    衛瓚想起文昌堂那些人寫酸詩時,出了名的那句的沈郎春色。


    ——那外人窺見的一抹溫柔,算什麽春色。


    這帳裏頭搖曳含情的。


    才是藏不住的乍泄春光。


    ………


    傍晚知雪端了茶飯進來。


    便見著這一間屋裏窗戶大開,卻又燃著熏香,床幔層層疊疊地垂落,仿佛裏頭的人已睡得熟了。


    這會兒本不是沈鳶睡覺的時候,她隻以為沈鳶在閉目養神,便下意識小聲嘀咕:“這窗誰幫你開的?小侯爺?也不怕受了涼了……”


    一低頭,又挽起衣袖,拾起地上的藥膏。


    越發輕歎說:“用過了就扔,哪兒來的壞脾氣,白日裏不還高興得緊呢……”


    說著掀起簾來。


    卻見被褥淩亂,錦緞破碎,沈鳶已沉沉睡著了。頸側紅痕斑駁,錦緞的衣衫隻是皺皺巴巴地、草草地裹在外頭,嘴唇也濕潤紅腫。


    整個人都讓衛瓚擁在懷裏頭,像野獸守著獵物。


    在她掀起簾子的前一刻,他都在肆無忌憚地吻他。


    知雪一時半會兒竟啞巴了,張嘴吃了半晌的空氣,連句話也沒蹦出來。


    那小侯爺眉眼淡漠,給了她一個噤聲的眼神。


    她便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衛瓚這才微微笑了笑,悄聲細語說:“你家公子累得狠了。”


    就這麽一說話的功夫,沈鳶卻是不自覺往暖意的發源地又靠了靠,低低地哼了一聲。


    衛瓚眉眼便流過一絲愉悅來,將沈鳶身上的衣裳攏了攏,便悄聲說:“你先出去吧。”


    知雪心驚肉跳放下了簾。


    眼睛眨了一下,兩下,三下,最後瘋狂亂眨。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放公子跟小侯爺出門,這不是要被啃得渣都不剩了麽。


    ……這事兒能跟照霜說麽?


    照霜不會提著劍就來了吧?


    第87章


    沈鳶是深夜裏頭睡醒的。


    他跑了一天的馬,又跟衛瓚胡鬧了好一陣子,很是消耗精力,夜裏頭便迷迷糊糊餓起來了,那時飯菜早已經涼了。


    本沒想著將知雪照霜也吵起來,哪知這兩個小姑娘也沒睡,待熱了飯菜端上來,屋裏四個人。


    卻是套環似的一個看一個。


    知雪看著照霜,心裏一個勁兒打鼓,怕照霜真拿著劍去砍了小侯爺。


    照霜看著衛瓚,一聲不吭地按著腰間的佩劍。


    衛瓚看著沈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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