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康寧城一戰後,將士們都認可照霜的本事,上官是白將軍和柳軍師,不會因為她是女子而輕看。


    二則是如今辛祁雖皆有停戰之意,但這局麵隻是一時的平靜,遲早會再起戰事,照霜留在邊城一帶,以她的武藝謀略,遲早有發光的時候。


    照霜若留在康寧城,既能得了磨礪,又於未來有助益。


    沈鳶心裏頭清楚,武將的舞台就是沙場,可事到臨頭,還是有幾分舍不得。


    他隻輕歎了一聲:“我若說這時候心裏有些難受,是不是太丟臉了些。”


    照霜摸了摸他的頭,說:“有什麽丟臉的。”


    “我跟知雪幾歲起就跟著公子了,從沒分開過,就連夫人老爺走的那天,我們也是在一起的。”


    沈家那樣難熬,是他們一起,一天一天熬過來的。


    後來到了侯府,沈鳶那些磕磕絆絆的自責和煎熬,也是他們一日一日這樣度過去的。


    說著說著,照霜自己卻頓了頓,輕聲說:“若是公子不願……”


    沈鳶卻立馬說:“我沒有不願。”


    照霜不知怎的,像是一塊石頭卡在喉嚨裏,眼裏卻有些酸澀。


    沈鳶瞧著她說:“你天生是做鷹的料子,便不能困在院中。”


    “我娘知道,我也知道,她盼著你有朝一日能飛起來,我也……盼了許久了。”


    沈鳶的眼神那樣純粹。


    原沒什麽可說的,他們在一起這樣久,哪有什麽話必須得掏心掏肺說了才清楚。


    照霜半晌,輕輕笑了起來。


    她少笑,隻是每次笑時都如冰雪消融時的刹那的溫暖,輕聲說:“我若留下,往後就隻有知雪守著公子了。”


    “往後公子若受了委屈,可還跟誰說呢。”


    沈鳶嘀咕說:“除了……誰還會給我委屈。”


    “眼下跟從前也不一樣了,我自報複回去就是了。”


    照霜笑得更溫柔,歎息說:“公子高興就好。”


    “我原本也不是覺著公子非要娶妻生子不可,隻是覺著公子選了條難走的路,難免遷怒多些。”


    沈鳶垂眸輕聲說:“我知道。”


    他承靖安侯府大恩,衛瓚又身份貴重,受著許多人的人疼愛關照。


    他們倆之間的關係,興許再也見不著光,一直就這樣暗無天日著。


    往後坎坎坷坷,誰也說不清楚會往哪兒走,就是哪天衛瓚真娶妻生子了,沈鳶也是沒什麽可說的。


    照霜焉能不心疼他,輕聲說:“若有一日公子受了委屈,隻管告訴我,我必替公子討還回來的。”


    沈鳶卻眉眼間卻閃過一絲狠色,慢聲細語說:


    “若真有這樣的一日,我不得安生,便也叫他不得安生。”


    “我雖不舍得叫姨母難過,卻也有法子叫他日日難受。”


    他是在苦水裏泡出來的,並不怕折磨糾纏。


    衛瓚也好、連帶衛瓚再看上的什麽人也好,若不叫他好過,那誰也別想過下去。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心窄善妒,睚眥必報,衛瓚也是曉得此事,還來招惹他的。


    現已將他拖下水了,叫他嚐著一絲甜味兒了,就別想哪一日又撒開手去。


    沈鳶這樣慢慢說著,眉宇間那厲色又漸漸舒展,垂眸輕聲說:“隻是照霜,興許是我現在迷了竅了……”


    “我總相信,我們不至於有那一天。”


    衛瓚給他做過針線,有過雪天的一排小兔子,九死一生替他尋過大夫,為他捉過蛇,與他守過康寧城。


    他對他的好,他一件一件,也都記得那樣清楚。


    照霜怔了怔,隔了一會兒,卻是了然似的輕歎。


    “公子是真的很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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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沈春卷(陰惻惻):敢負心就折磨死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在廚房洗手作羹湯的賢惠小侯爺(搖尾巴):吃完春卷娶老婆,娶完老婆吃春卷,怎麽才能把老婆娶回家呢嘿嘿嘿……


    阿嚏,怎麽有點冷啊?


    第98章


    沈鳶和衛瓚在康寧城從春待到了秋,兩邊協定停戰之事才算是塵埃落定,康寧城一應事務也令人白將軍等接手,這才到了不得不歸京的時候。


    臨行前送別宴,是在城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樹下,枝條上掛了許多七夕綴上的絲絛,哪怕沒有梨果,也在風中那樣漂亮。


    他們來的時候,沈鳶不知這座城對於他的意義。


    走的時候,卻又那樣不舍。


    知雪抱著照霜,已眼睛都哭腫了,臨行前就讓照霜哄了好幾天,到了這時候眼淚還是又掉了下來:“你怎麽舍得我們,說留下就留下,你走了誰守著公子啊,我倆讓人欺負了怎麽辦。”


    照霜哄她吃點心,輕聲說:“我若做了將軍,你往後不就能做將軍的妹妹了麽,多威風。”


    知雪還是一泡眼淚含在眼眶裏:“我要做什麽將軍的妹妹,我就想咱們仨一直在一起,哪知就我一個人是這樣想的,你跟公子都不放在心上。”


    “你這一身衣裳首飾,哪件不是我給你挑的,你離了我怎麽行。”


    說了,將照霜摟得緊緊的,眼淚一顆一顆往肩上掉:“康寧城這麽遠,我連見你一眼都難。”


    照霜隻將她頭發一縷一縷別在後頭,溫聲說:“我若能立功,遲早會有同你們團聚的一天。”


    “到時候你再挑給我脂粉釵環。”


    “至於公子……眼不見為淨吧,左右也看不住了。”


    她有意做那無奈的神色。


    引得知雪邊哭邊笑,錘她了好幾下,又在她頸窩一個勁兒掉眼淚,才輕聲說:“你好好的,你別忘了我了。”


    另一邊是白振鐸敬著沈鳶酒水,頗為壯實的一個漢子,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拍著沈鳶的肩紅了眼。


    卻是柳軍師在邊兒上吊著狐狸眼,幾分無奈說:“你瞧瞧你那出息,又不是瞧不見了。”


    柳軍師捉著沈鳶的衣袖一字一字叮囑:“京中貴人多,你此番回去,事事都要小心,待我們有機會去京中述職,便去侯府見你。”


    “若受了什麽委屈,也隻管回來,咱們比不得侯府,可也是小公子的家,無論什麽事,咱們都是向著公子的。”


    “照霜我們給你看著,有跟我跟你白大哥一日,就斷不會叫她受了委屈。”


    “中間書信往來,萬萬不能斷了……”


    說著說著,那狐狸眼就蔫了,自己也一仰脖灌了一口,半晌輕聲說:“明兒我就不給你們送行了,讓心眼寬的去送你們,山高水遠的,你多回來瞧一瞧我們。”


    沈鳶含著笑,一聲一聲地應著。


    一扭頭,卻見白振鐸已蹲在牆角,摟著衛瓚的肩,哭著抹淚了。


    被柳軍師踢了一腳,說:“嚎什麽喪呢,有什麽話趕緊說,省得人走了又嚎。”


    白振鐸眼巴巴抹著淚,好半晌憋出一句:“記得寫信。”


    “有什麽事,白大哥都給你撐腰。”


    原本沈鳶心裏也酸,可見白振鐸這樣,想著來時這人一路殷勤熱忱的模樣,隻覺著好笑。


    卻隻將頭點了又點。


    這一場宴沈鳶喝了許多酒水,聽得許多聲“小公子”,聽得心裏頭又熱又酸。


    許多人都醉了,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連衛瓚也喝了許多,靠在那梨樹下休憩。


    沈鳶便坐在衛瓚身邊,抱著膝瞧了這些人許久,半晌卻嘀咕說:“都秋天了,這梨樹怎麽也不結果子呢。”


    衛瓚悶笑說:“活了這許多年了,忙著為人實現願望已是不容易,還要結什麽果子。”


    沈鳶也聽過白姑娘說這樹有靈,定定瞧了許久,卻沒瞧出什麽靈氣來。


    衛瓚將披風解了,為他蓋上,輕聲說:“累了就睡一會兒。”


    “林大夫說你如今身子還是不宜飲酒,這會兒歇一歇,散散酒氣。”


    沈鳶輕輕“嗯”了一聲,倚著他的肩,靠著梨樹,閉上了眼。


    許久,聽得沈鳶夢中囈語喊他:“衛瓚。”


    他“嗯”了一聲。


    沈鳶說:“多謝你。”


    謝他與他守下了康寧城。


    謝他同他經曆了這許多。


    謝他改了他原本的軌跡。


    ……


    衛瓚這夜做了最後一個夢。


    夢裏他仍是在這一樹梨花之下,他將自己最重要的人葬在了這梨樹下。


    沈鳶在那雪夜之前,說要將自己葬在這座城,他聽了沈鳶的話,卻不知該將沈鳶葬在何處,最終隻聽說這梨樹能實現人的願望。


    衛瓚不信鬼神之說,卻還是將沈鳶留在了這裏。


    從此春日梨花破碎,秋日梨果酸澀。


    他越見這梨樹,越覺著像極了沈鳶,從此時常前來,最後一年一年守在這樹下。


    他已心無掛礙,唯一過不去的結就是沈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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