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她都懂,隻不過……她隱約記得顧思思曾經叫她幫忙跟陸景沉相親的理由是……她有個家境貧寒的小男友。


    她想讓家裏慢慢接納男友,就隻能求著初意去應付陸景沉的相親。這個富家千金和窮小子的愛情故事,著實讓初意感動了很久。


    現在看來,該不會是愛情宣告結束,她重新回到紙醉金迷的世界了吧?


    果然跨越階級的愛情,大多沒有好結局。


    有點唏噓。


    -


    本著不想浪費顧思思的好意,初意喝了點酒。


    離開酒吧時不過是晚上九點,她酒量不好,已經有點飄飄然。


    夏白萱打了車,把初意送到家門口,看著初意下了車,朝她揮了手,才放心離開。


    車子朝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整個街道陷入夜晚的寧靜。


    初意提著行李箱,走到超市門前,燈竟然沒亮。


    他們家的超市,很少有在十點前關門的情況,該不會是叔叔他們一家三口出去吃飯了吧?


    初意這次回家是臨時決定的,有些匆忙。一下車就被夏白萱拉走,也沒時間和家裏麵的人打招呼。


    不想打擾他們一家三口的熱鬧,初意又拖著行李箱,從前麵繞到後麵,掏出鑰匙開了後門。


    剛一推開,便聽到屋子裏的交談聲。是叔叔和嬸嬸,聲音有點大,聽語氣,好像是因為什麽在爭吵。


    位於超市後方的房間,是嬸嬸的主臥。她住屋塔房,需要繞過主臥上樓梯。


    不想惹麻煩,初意小心翼翼關上了門,盡可能放輕腳步,悄悄跑上樓。


    她腳步很輕,走得很快。屋子裏的人確實沒有感受到她回來了,可是她卻在聽到部分談話內容時,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初銘,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那些錢都被你花到哪裏去了?”


    “憑良心說,我們母女倆這些年沒花你多少錢吧?除了每個月幾千塊生活費,你哥那筆賠償款,我可是一分錢都沒見到。”


    “你是不是在外麵藏人了?好啊你,出去打工,說得好聽,原來是偷人!”


    初銘沒有回複時,於靜慧一直使用咄咄逼人模式。


    等她一串無理取鬧的話罵完了,初銘才能趁機插話,“說什麽呢你,偷什麽人?你搞清楚狀況好不好?賠償款又不是一次性結清,幾年前結了百分之三十,今年又結了百分之二十,還有一部分,說是資金周轉不開,往後慢慢還。我賺的錢可不就都給家裏麵打回來?到哪裏去偷人?”


    “哦,那錢要什麽時候結清啊?什麽百分之三十二十的,當初可不是這麽商量的。你想想那麽一大筆錢,要是存進銀行光是利息就要大幾十萬了吧?好歹是用你哥的命換回來的,你還不急?”


    於靜慧話音剛落,窗外一聲悶雷響起。


    白天還好好的天氣,到了這會兒忽然下起了雨。屋子裏的人同時嚇了一跳,不自覺噤了聲。


    而初意背脊僵直地站在房門外,盯著房門的那雙眼也漸漸直了。


    初銘的哥哥,她的爸爸。


    當年因為一場車禍,和媽媽雙雙去世。據說當年肇事者賠了一筆錢,直接打到了奶奶的賬戶。


    在初意住在叔叔家的那幾年,據說奶奶家換了新房子,置辦了不少新物件。


    作為爸媽的女兒,初意能得到的就是寄宿在叔叔家,奶奶每個月給嬸嬸打點生活費,也就當是對她的照顧了。


    她印象很深刻,是一次性結清的。


    所以賠償款,為什麽會在叔叔這邊?


    第37章 招惹


    高一那年的暑假。


    失戀風波的影響有點大, 初意接連半個月悶悶不樂,時常對著日記本發呆。


    她從小就有寫日記的習慣,日記裏記載著大事小事, 流水賬似的, 有些無聊。但從初二開始,日記本裏多了少女的心跳,幾乎全部關鍵字都變成了陸景沉、學長、男神。


    “今天去看學長打籃球,中場休息的時候, 他好像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早上媽媽給了早飯錢, 我隻用了一半。明天再攢攢就可以給陸學長買奶茶喝啦!”


    “今天學校掛了期末成績的大榜在校門口,第一名必須無條件是我的男神!陸景沉, 不愧是你!!!”


    那些在青春期裏活躍跳動的心事,在她被拒絕後,都成了一朵揮之不去的烏雲, 籠罩在初意的頭頂。


    讓她情緒低落的同時,還附贈了超級倒黴體質, 當做失戀回饋禮。


    當時初意爸媽覺得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回事。剛好初意爸爸發了季度獎金, 知道她一直想去迪士尼,當時就定了機票,決定一家三口去香港轉一轉。


    真正的悲劇就從那天開始。


    初意永遠記得那個瞬間, 前往機場的路上, 她躺在後座看手機。車裏開著冷氣,車載香薰發出陣陣清甜的味道。耳邊還放著爸爸喜歡的音樂, 媽媽正在興奮地研究落地之後的旅遊攻略。


    氣氛很好,這一路上,初意的心情由陰轉晴,她覺得從自己的房間裏走出來之後, 天氣就開始放晴了。


    她放下手機,閉目養神。熟悉和安穩的感覺讓她昏昏欲睡。


    然而下一秒,媽媽的尖叫聲猝不及防傳來。初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一個急刹車,她從後座直接飛了起來。


    天旋地轉之中,重擊伴隨著疼痛,讓她瞬間失去所有意識。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見他們一家三口順利抵達香港,她去了迪士尼,帶著米妮的耳朵,和爸爸媽媽拍了很多照片。他們坐旋轉木馬,玩激流勇進,幸福得叫人頭腦發暈。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她渾身散架了一般的疼。整個人躺在床上,小腿打著石膏,動彈不得。


    哭聲,爭吵聲,逐一落入到她的耳中。病房內隻有她和妹妹初雪,大人們似乎都在門外吵架。


    初雪看到她睜了眼,湊過來,語氣很輕快,“我聽大人們說,你們遇到車禍了。舅舅舅媽沒搶救回來,隻有你活下來了。”


    初意沒說話,錯愕地瞪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初雪。


    周身的疼痛在某個瞬間忽然變得劇烈起來,她感覺到跳動的心髒好像墜入到深海中,她整個人也因這疼痛,變得支離破碎。逐漸變成一塊一塊的碎片,拚不起來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用了多久才接受這個事實,那些昏暗的,痛苦的日夜,如影隨形。


    出院那天,她瘦了十幾斤,本就瘦小的身材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


    那天是叔叔帶著嬸嬸和初雪來接她回家的。


    他們都麵帶微笑,叔叔拉著她冰涼的手,安慰道,“意意,你跟我們回家,這裏就是你第二個家。叔叔保證,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事實證明,她沒有好起來。


    後來的幾年,她斷斷續續從大人口中得知,他們遭遇的隻是一場交通事故。對方賠了一筆巨款,全部打到了老人那裏。還有一部分打給了叔叔,方便他照顧還在城裏上學的初意。


    大人們如何分配財產,似乎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遭遇重大打擊的初意,那幾年一直渾渾噩噩。她得了病,有些自閉。嚴重的時候,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休學兩年,後來才慢慢走出來。重新上學,重新麵對生活。


    對她來說,那場事故就像過去的歲月一樣,一去不複返。時間已久,已經被當成悲痛的經曆,不願意再被提起。


    而如今她卻意外聽到了叔叔嬸嬸這樣的談話。


    初意站在門外,漸漸屏住呼吸。冥冥之中,好像是給了她一個尋找當年事故真相的機會,她做起了偷聽的人。


    “那家人可怕的很,早點結清債款,斷了聯係不好嗎?你想想!他們當年能因為你哥幫人打官司惡意報複,這樣的人還能做出什麽事,我們哪裏能說的準?”


    “你也知道那家人不好惹,我敢催的太緊嗎?再說了,當年的事能不能別提了,不是說好了息事寧人,怎麽還翻出來說。萬一叫那個,初意初雪聽到了怎麽辦?”


    “聽什麽聽,初雪早就睡了,初意在學校上課呢。你別打岔,這事兒總得想想辦法啊。”


    ……


    初意曾經渾渾噩噩過了幾年,那時候她覺得住在哪裏無所謂,和誰生活也無所謂。反正已經變成這樣,不能更糟糕了。


    也是後來調整了心態,鼓勵著自己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不想整日被壞情緒支配,她努力樂觀。不想被金錢束縛,她想著辦法打幾份工。她覺得盡人事,聽天命。上天給你什麽,你就接受什麽。


    既然當年父母的離開是一場事故,不可避免的,她除了接受,樂觀生活,別無他法。所以再倒黴,嬸嬸對她再刻薄,她都會一笑而過。她想,就像夏白萱經常鼓勵她的,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過去的。


    然而她竟然是今天才發現,這不是命運饋贈給她的東西,這是經人加工後送給她的苦難。


    原來,原來她的父母可能並不是死於一場自然事故。是陰謀,是報複。是初銘被金錢迷住了雙眼,答應對方息事寧人,隻接受賠償款,不必對方負所謂的責任。


    室外電閃雷鳴,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初意拖著行李箱,默默從家裏走了出來。


    風刮得很大,細密的雨絲隨著風的方向傾斜,很快打濕了初意的頭發。有幾滴鑽進了她的雙眼,她卻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早已經關了燈的超市大門。


    路燈在細雨的籠罩下變得很暗,打在麵前的玻璃門上,依稀可見室內貨架上的商品。隔幾天就要擦一遍,不然就會落上薄薄的灰塵,很髒。


    初意看著麵前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從沒感覺到如此強烈的恨意。


    她不恨命運的不公,她隻恨作惡多端的人。多麽狗血,多麽惡心的人性。


    初意隻要想到初銘那張偽善的臉,於靜慧尖酸刻薄的神情,胃裏麵便一陣翻江倒海。她現在根本沒力氣去質問事情的真相,她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這兩人的嘴裏聽到半句實話。


    她不想看見他們,這個地方,她也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她不在這裏,她又能去哪裏呢?


    早在幾年前,她就已經沒有家了。


    糟糕的心情總是容易遇到糟糕的天氣,雨下的更大了。


    初意沿著這條街,漫無目的地拖著行李箱走了很久。過了一個又一個馬路,但是這條路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她給夏白萱打了電話,對方關機,多半在趕稿子。


    她在這座城市的朋友不算多,這樣一個狂風呼嘯的夜晚,她按捺住想哭的心情,聯絡了好幾個。


    別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這樣的年紀,不是跟家人窩在家裏看電視,就是在跟男朋友看電影。她光是聽他們描述,聽電話那邊的背景聲,就能想象是多溫馨的場麵,她不配擁有,也無法插.入。


    電話打了幾個,頭發和衣服全部濕透了,腳也走得生疼。抬眼看著下一個十字路口,初意重重歎了口氣。


    原來這座偌大的城市裏,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誰能幫幫她?


    -


    在被初意明確拒絕過的一個月裏,陸景沉起初還有點失眠。


    說來好笑,無論是學生時期的競賽,還是成年之後對事業的預判,他從未失誤過。而這二十多年來順風順水的人生,初意竟然成了他第一個跨不過去的坎。


    他還沒正式開始的追求,尚未開展的深情,直接被人家條理清晰地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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