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聰明極了,人很有修養。說話做事皆有分寸,甚至與人保持著距離感。


    李慧覺得這就是她的理想型,而他們高一就是同學,她的時間與機會很多。她自己也並不差,家庭條件好,學習好,長得也不差,況且寧阿姨很喜歡她。


    她始終無法理解,趙昕遠為什麽會對那麽一個野蠻粗俗奇怪的女孩格外偏袒。也許,是新奇感,沒見過這樣的鄉下女生,把沒教養當與眾不同。


    “我不把他接回去,怎麽跟他媽媽交代?”劉娟看著女兒紅了眼睛,眼淚就要往下流,“你怎麽說哭就哭了?”


    “他讓我走,不要管他的事,我能說什麽?”


    “那你哭什麽啊?”劉娟拿了紙巾遞給女兒,“他就說了這麽一句,你就委屈了?”


    看著女兒點頭,劉娟歎氣,“哎,你別這麽脆弱啊,他就這麽一說。等等吧,不行我打電話給他媽。”


    “媽,我們走吧。他都說不要讓我們管他了,我們為什麽一定要等他?”


    “他是你寧阿姨的兒子,我們能不管他嗎?”劉娟幫著女兒擦了眼淚,見她情緒穩定了,跟她談心,“小慧,我知道你喜歡他,但你不能讓喜歡這件事影響你的情緒,還耽誤了你的學習。”


    “寧阿姨寧阿姨,你為什麽總是要提她?”


    平日裏夫妻倆從不避諱在女兒麵前談論工作上的人脈與各類算計,包括跟女兒聊天,劉娟都會與她說利弊關係,“我們要與他家打好交道,我今年升遷換崗,都是寧阿姨在幫忙。你跟她兒子是同學,我們幫忙顧著點昕遠,他有什麽事你知道了跟寧阿姨說,讓她更放心,這是你能做的。”


    “處好這個關係,不僅對我們家,甚至對你今後的前途,都有巨大好處。你要理解媽媽的苦心,就算他不喜歡你,你都要跟他好好做朋友。”劉娟將被女兒眼淚打濕的劉海捋到了一旁,“好了,別哭了,聽說他媽媽暑假會帶他去美國遊學,你想不想去玩一圈?”


    寧清從教學樓出來,準備往宿舍樓走去,在最北邊。


    可還沒走幾步,就有人走到了她的旁邊,問了她,“原來在你心中,我根本不算你朋友。”


    “那你對朋友到底是什麽標準?”


    寧清停下腳步轉頭看他,這閃爍的路燈一個月了學校都沒維修,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一片清冷。


    第35章


    幽默是種挺高的藝術形態,常以自己的痛逗笑旁人。


    趙昕遠覺得自己挺幽默的,既是表演者,又是觀眾。比如,自以為按照設置的程序,可以逐步漸進到下一階段時,她說,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的朋友。


    自小嬌生慣養被家人寵大的他,對於想要的,很少得不到。物質層麵,他向來有極好的。幸而自身天賦尚佳,學習也努力了就有回報。


    當得到變得太容易時,對大多數一眼望得到盡頭的事,他都沒了興趣。用修養掩飾不耐煩,用最基本的為人處事原則應付日常交流。甚至內心十分孤傲,被人當麵折辱了說他不曾是朋友,他何時屑於再去問為什麽?


    但這人是她時,他異常憤怒。


    不知在哪一刻對她動了心,總之不是第一麵,也不是第二麵。


    對女生的喜歡,上一次可能追溯到幼兒園,他喜歡上了班裏最漂亮的女生,但這種喜歡在第二天發現對方連算數都不會時戛然而止。


    初高中,他有陸續被大膽的女生表白過,但他也沒有過喜歡的女生。太多事,做數學題、打球、拚圖、玩遊戲、看書,這些都要比談戀愛好玩。


    趙昕遠壓根不相信一見鍾情,他對寧清,也不是。


    對,他語文能考高分,讓人頭疼的作文他都能寫個標準的考場作文拿到不低的分數。但他卻無法精準描述給出總結,他為什麽喜歡她。


    她太特別了。


    她永遠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人。


    聰明人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要比尋常人強,但他們對大多數事的不在意掩飾了這一特質。


    如果喜歡是一道已知結論需要推導過程的證明題,經驗的空白讓他無法用歸納推理,也無任何公式定理可供參考。


    那隻能用反證法,如果他不喜歡她,為什麽對她會有占有欲?就算知道徐晨是她的好朋友,他沒有任何理由妨礙她交友,但他絕對不喜歡這種感覺。


    原以為有資格問,如果同為朋友,我會不會不一樣些?


    結果他連朋友都算不上。


    “信任吧。”寧清想了想,如果他非要一個答案。


    “你不信任我?”趙昕遠冷笑了聲,“所以你寧可信任徐晨,都不願意給我信任?”


    “這不是一回事。”寧清的手插在校服口袋裏,“我不覺得我們適合做朋友。”


    “那你總要給我個理由吧,當初是你問我,我們是不是朋友。現在你又突然說不信任我,寧清,你不覺得你反複無常嗎?”


    聽著他的指責,寧清低頭逃避他太過認真的眼神,看著路旁的雜草。她從不是背後說人是非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隻想逃避問題。


    “你愛怎麽想我就怎麽想我,我不在乎你說我反複無常。”


    嗬,不在乎?她到底在乎過什麽?


    依照他往日的脾性,早一走了之了。沒有人值得他放下他過高的自尊,再三追問一個為什麽。任何關係中,逼問另一方,總是件不體麵的事。


    趙昕遠看著她低著頭不說話,跟他僵持著又不離開,微微撅起的嘴倒像是在鬧脾氣。


    喜歡就是件很他媽煩人的事,將人說話做事的邏輯推倒重來,是他厭惡的無序感,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中。


    他心中憋著火,在她這個狗脾氣麵前,他也隻能變得沒脾氣。


    “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任何誤會。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你能不能跟我說清楚?”


    寧清抬頭看他,很重要的人,是多重要?


    趙昕遠看著她眼神中帶著迷茫,明明是那麽倔強的女生,一句話都不說,他卻覺得她一臉的委屈,哪還能跟她計較她的說話傷人?


    他再也忍不住摸著她的頭,軟下聲慢慢地哄著問,“遇到什麽事了嗎?你怎麽連我都不相信了?”


    見她依舊沉默,“不想講沒關係,明天說也可以,就是別跟我生氣行嗎?”


    他的手掌在她腦袋上輕柔地撫摸著,這是寧清第一次被男生摸頭,她並不抵抗,甚至喜歡這種感覺。


    小時候她鬧了脾氣,媽媽很忙,總會把她關起來讓她冷靜,沒有時間和耐心來哄她。這樣是對的,遇到事她會冷靜,別人也無義務來安撫她的情緒。


    這樣她也不擅長訴說情緒,無論是誤解還是被誤解,她都不想解釋。臉上雲淡風輕,內心裏在跟自己鬧別扭。反正也不會有人來耐心哄她,不如憋著裝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


    他卻在哄她,比任何人都要有耐心地在等著她。在他麵前,她好像不需要害怕自己依舊沉默著,他就耐心頓失拂袖而去。


    她問他,“如果我不說,你會怎麽樣?”


    趙昕遠笑了,真想捏她撅起的嘴唇,“我不會怎樣。”


    “你不會走嗎?不會不理我嗎?”


    他的心都要徹底融化,在她發絲上的手漸漸下移,輕觸著她的臉頰,她的臉可真小,“我不會走,我永遠都會理你。”


    說完又覺得這人實在可恨,明明是她不理他,卻要來問這種問題,搞得是他做錯了事一樣。


    寧清不想再問醫院的事,他不會是這種人。她更不想當背後嚼舌根的引起他和朋友之間的不悅,不說就什麽事都沒有,她心裏知道不是他就好。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有耐心?你對所有人都這麽有耐心嗎?”


    聽到她第二個問題,趙昕遠真想把她臉頰上的肉給掐疼了,問問她腦子清不清醒。她哪隻眼看到過他對人何時這麽耐心過?


    “你張口汙蔑人也要拿出個證據,你倒是說說,我對誰還有這麽耐心過?”


    “誰知道呢?你朋友那麽多。”寧清拿開他的手,“對於關係好的,你都會這樣動手動腳嗎?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趙昕遠再次笑了,沒有被她氣到,內心的猜測被她的舉動隱隱證實。


    她是否喜歡自己,這是道概率題,並非五五開,隻有絕對的0與1.


    這個點路上的人已經很少了,即使有,學生也都在快步往宿舍走去,自是無暇看昏暗路燈旁站著的一對男女。能在這都見怪不怪,小情侶都在漆黑的操場上呆著呢。遠處傳來頗大的聊天聲,是去宿舍抽查的幾個班主任正往回走。但他們也不會到這邊,會往另一條專用來停車的道走去。


    寧清剛被他哄了不生氣,結果看到他的笑,這是在笑她的刻板嗎,“喂,你笑什麽?”


    趙昕遠做事求穩妥,告白不在這個階段的步驟設置裏。如果失敗了連朋友都做不成。他自以為聰明能看透人心,但對於寧清,他真沒把握。


    但所有的計劃,都能在一瞬被推翻重來。


    “笑你反應遲鈍啊。”他也緊張,一開口就嘴賤著以為能烘托氣氛。


    老天,他實在不是個能搞浪漫氛圍的人。


    “我耐心算不上好,也不喜歡與別人有肢體接觸。”趙昕遠嚴肅了麵容,非常認真地闡述了一個事實,“寧清,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有想過,是說能不能當你男朋友,還是你能不能當我女朋友。可是,此時他卻隻想說,在一起。


    他們本就該在一起,而不是成為彼此的男女朋友。


    他咬文嚼字地想,這兩者的表述是不同的。


    看著她沉默著,他嗓子很幹癢,剛剛篤定的猜測被她的沉默再次推翻,“你為什麽不說話?”


    “你想我說什麽?”寧清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這個人,他都沒有問她問題誒,她能說什麽啊?


    趙昕遠內心一陣煩躁,她就不能給他個痛快嗎?連拒絕他都要這麽淩遲嗎?


    “我想你說,你喜歡我,你也想跟我在一起。”他終於生了氣,挑釁地反問她,“那你能這麽回我嗎?”


    寧清不知此刻內心什麽心情,隻是看著他生氣都覺得格外可愛。乖乖聽了他的話,跟他認真地說,“我喜歡你,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這下輪到了趙昕遠驚訝,這跟個複讀機似的,雖然他心跳得還挺快,就快當真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不信就算了。”


    寧清這下真繼續往前走了,不想理這麽笨的他。


    趙昕遠懵了五秒,向前跑著追趕上了她,這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再不怕她甩開。


    “那我說喜歡你的時候,你為什麽沒反應?”


    “我該有什麽反應?”寧清瞪著眼前的清俊少年,“我這麽好,你不應該喜歡我嗎?”


    極度的內向與坦然,是集於一體的,隨她的心情任意橫跳。


    這對趙昕遠來說,可真是又愛又恨。剛剛把他折磨到懷疑自我,現在又給了他一顆糖吃。不,不是一顆,是一罐,通通都給了他。


    “應該。”他悶笑著,又不放心地再次確認,“那我們算是在一起了嗎?”


    “喂,難道你牽了我的手,還不算在一起嗎?”


    趙昕遠牽著抬起她的手腕,放開後,低著頭認真地將他的手指塞到她指節空隙間,填滿後,兩個溫熱的掌心貼在了一起,“這樣才叫牽手。”


    他長得很帥,卻如此嚴肅的表情做著這麽......纏綿的動作,還將十指交纏的兩隻手示意給她看,一本正經地跟她說,這才叫牽手。


    寧清的臉發燙,又不想承認自己的害羞,咬著唇問,“這麽熟練,你是不是牽過很多女生的手?”


    趙昕遠牽著她的手往前走,聽了她這話,瞥了她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笨嗎?”


    見她不說話,他倒是來事後算賬,“那個誰,是你朋友。你說信任不是一回事,你倒是說說,你是更信任他嗎?”


    寧清不想回答他這個純屬挑事的問題,她要是開口承認了錯,他指不定怎麽得寸進尺排擠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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