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遠峰打斷他,帶著濃濃的嘲諷:“我和你不一樣,我隻要她過得開心就好了。”


    祝弘森咬牙切齒,“你所謂的讓她過得開心,就是讓她回去那個小地方照顧半死不活的人?還是讓她荒廢自己?”


    “荒廢自己?”


    祝遠峰盯著他爸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的說:“能給你的祝氏集團帶來利益才叫不荒廢自己嗎?怎麽,你看許芮長大了,再養幾年就可以我姐一樣賣到達官顯貴家去了是嗎?”


    “啪!”


    祝弘森一巴掌甩在兒子的臉上,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你就該死在尼日爾!”


    “我也這麽覺得,就不會礙你的眼了。”


    祝遠峰的手背擦過嘴角,冷笑說:“芮芮留下,你自己回b市吧。”


    比起小時候,許芮長大以後再一次麵對外公和舅舅的衝突,才意識到他們積怨深到這種地步。


    這不是父子,簡直是仇人。


    許芮不知道他們誰說的才是真的,卻不想看他們繼續互相傷害,她相信真相不會這麽不堪。她相信外公隻是不會表達,即使沒有係統“讀心”,她也相信是這樣。


    “既然你活得好好的,我自然會走。”


    祝弘森冷冷放完話,便朝許芮說道:“我們走。”


    許芮之前是想帶外公走,卻不是一去不回,不由遲疑。


    祝遠峰當然不會讓老頭將人帶走,直接拽住了許芮,“要走你自己走。”


    祝弘森寒聲道:“你沒資格留下許芮,她的監護權你已經轉出去了。”


    祝遠峰冷哼道:“那也不在你手上,你憑什麽帶她走?”


    “憑我是她外公!”


    “我還是她親舅舅,親舅舅你懂嗎?”


    眼看小舅舅和外公又差動起手來,許芮趕緊攔住了,這次卻不是攔外公,而是攔小舅舅。


    “小舅媽,你先帶我外公去吃點東西吧,我和小舅舅說會兒話就去。”


    康淑嫻覺得這樣也好,先將兩父子分開再說,但是祝弘森就不這麽認為了。


    他正要發作,醫生卻敲門進來了。


    病房內氣氛微妙,地上還有一灘瓷杯的碎片,任誰也能感覺出不對勁。


    香港是個新聞傳得最快的地方,哪怕是豪門裏的雞毛蒜皮,何況還涉及陰私。


    許芮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可能要麻煩清掃阿姨了。”


    她年紀小,說得一派自然。


    也虧得祝遠峰膚色曬得深,那一巴掌不明顯,醫生和護士也就當沒看到似的進來,給他檢查傷口恢複情況。


    既然來了外人,父子都是有頭有臉,也要臉麵的人,誰也不會再繼續爭執下去。


    祝弘森瞪了許芮一眼,終於還是和康淑嫻一同離開了。


    許芮緊繃的神經鬆了一半,肩膀都垮了下來。


    祝遠峰正配合醫生抬起手臂,一回頭就看到她這副樣子,哼笑說:“待在外公身邊,不是人過的日子吧?看把你緊張的。”


    許芮不想他誤會,解釋說:“不是的,外公對我其實很好的,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祝遠峰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他給你喂了什麽迷魂湯,你居然會說這種話?你小時候恨不得去廚房拿菜刀砍他。”


    許芮聽到這些小時候的事,也有些哭笑不得,“那時外公也說要把我扔黃浦江喂魚,不都是說說嗎?”


    祝遠峰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你是說說,他就未必了。你大舅真被他扔過黃浦江。”


    許芮一愣,但想到外公拿花瓶砸人時的不留情麵,又覺得他的確是一個狠得下心的人。


    她抿了抿嘴,“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外公不會隨便那麽做的。就好像前幾天,外公拿花瓶砸破了二舅的頭,是因為小舅舅的原因嗎?”


    祝遠峰嗤了一聲,卻沒回答。


    等醫生護士們走了後,他才看向外甥女,語氣很認真:“芮芮,回香港來,不要留在b市。你留在那裏,隻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許芮心一沉,她聽得出小舅舅不是說氣話。


    小舅舅其實很豁達,有脾氣會當場發出來,也懂得自己排解,不會藏著掖著背後說是非。


    許芮甚至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他們之前說的那些話,再結合在b市時蛛絲馬跡……可她不想再靠猜,她想知道真相。


    “小舅舅,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祝遠峰有些猶豫,“芮芮……”


    許芮直接問了重點,“你在非洲出事,是和二舅有關嗎?”


    祝遠峰眸中閃過一道怒芒,“不然還有誰?”


    許芮看著他身上的傷勢,雖然不算重,卻也後背發涼。


    她想起壽宴前夕,三叔公說,他舍出這張老臉不要,也會讓他們將人帶回來。


    將哪個人帶回來,顯而易見。


    所謂的帶回來就是折了胳膊帶回來嗎?如果帶不回來呢?會怎樣?


    許芮不由追問:“小舅舅,你在非洲到底遇上什麽事了?”


    祝遠峰不想再回憶這件事,許芮卻以為他還想瞞著自己,皺眉說:“我長大了,你們不能事事都瞞著我不讓我知道,哪天出事了,我都不知道人是怎麽死的。”


    這話有些重,卻也戳中了祝遠峰。


    他苦笑出聲,“可不,你差點就見不著小舅舅了。隻能上新聞看恐怖分子斬頭了。”


    許芮瞪大眼,滿臉震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遠峰用好的那隻手摸了摸外甥女的頭,“別怕,小舅舅現在不是好好的在這兒了嗎?”


    許芮鼻頭一酸,聲音已經變了調:“怎麽……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上輩子也發生了這種事嗎?


    原來上輩子發生過這種事嗎?


    那小舅舅有沒有平安回來,像這次一樣的平安回來?


    應該是的,畢竟兩三年後小舅舅還給她打過電話……不,未必,上輩子未必有外公插手。


    許芮很清楚這輩子是有自己的蝴蝶效應,外公才能健健康康的過壽,才能在壽宴前見三叔公和二舅。


    如果沒有外公,沒有三叔公說一定將人帶回來,小舅舅能這樣好好的回來嗎?


    她竟不敢深想。


    祝遠峰並沒有察覺到許芮神色的異常,他正以輕鬆的語氣說起他的非洲之旅,試圖在外甥女心中衝淡恐怖的陰影。


    “在盧旺達,我晚上寄宿在荊棘叢林中的人家,就睡在地上。當地人很好客,淩晨一兩點時,還給我們擺好餐具,殺雞煮雞。非洲人的時間觀念很有趣,你必須學會耐心和閑談,不然……”


    “小舅舅。”


    “嗯?”


    “你回來了真好。”


    許芮撲進了祝遠峰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了他。


    就像隔著一輩子,也讓上輩子的許芮抱住了她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小舅舅。久到她以為自己被拋棄,她甚至覺得,所有關心愛護過她的人都會一個個離開她。


    不論是父母,外婆,還是小舅舅,甚至是久病不起的奶奶。


    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一個人也沒有。


    還好,這並不是真的。她改變了這一切。


    祝遠峰聽出她的聲音不對,扶著外甥女的肩,見她臉上稀裏嘩啦,淒慘得像是生離死別。


    他有些不習慣了,“芮芮,你以前不這樣啊,這多大點事兒啊?”


    許芮氣笑了,“你都差點要死了,還說多大點事。既然事不大,那你和外公吵得那麽凶?”


    祝遠峰眸光黯了黯,“我隻是受夠了他那副嘴臉。”


    許芮抬頭看向他,“你和外公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如果這件事真的和二舅有關,其實壽宴前,我見到外公和三叔公、二舅說話,似乎就是為著……”


    她將那晚看到的事情,事無巨細的說了出來,“最後,外公還拿花瓶砸破了二舅的頭。他和三叔公灰溜溜的走了。外公那晚很擔心,很痛苦,他一定不想你發生這種事。”


    祝遠峰聽後,沉默了一下,“那又怎麽樣?如果他不想發生這種事,當初就不要弄出這個兒子。”


    許芮欲言又止,“二舅他……真的是外公的私生子嗎?”


    祝遠峰看向她,“你不信?”


    許芮麵露遲疑,如果是以前,她當然信,她甚至認為外公外婆之間沒有一點感情。完全是長輩撮合的政治婚姻,外公是破壞外婆幸福的罪魁禍首。


    可是重活了一輩子,她跳出了原來那個框,聽到了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即使她不懂愛情,也能看出外公對外婆的眷戀、追憶。


    她更願意相信,外公外婆是因為生活理念不同而分居,不是因為某些錯誤。


    祝遠峰看得出許芮對外公態度的軟化,不由很是焦躁。


    “你真以為他是什麽好好先生嗎?我小時候,親眼看到他帶女人在酒店偷情,那天還是你外婆的生日,生日宴就在同一個酒店。事後,他居然還能若無其事的和你外婆切蛋糕……這種人,你能信嗎?”


    許芮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


    祝遠峰淡淡的說:“當時鬧得滿城風雨,你駱奶奶不是很喜歡你嗎,你可以找個機會問她。她當時雖然大著肚子,卻也參加了生日宴。”


    許芮不說話了,心中種種情緒翻滾。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是小舅媽催她過去吃晚飯,似乎是外公等急了。


    許芮站起身,“小舅舅,我先去吃飯了,等會再來看你。”


    祝遠峰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囑咐道:“你最好當心點,別吃了飯又和他回b市了。”


    許芮失笑,“不會的,外公說要在這裏待一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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