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成香也有一肚子問題,反正宋明秋隻要回來就會找她,所以她也問了出來,“即便你假扮了世子,那下一任繼承人是誰,你哥的孩子,還是……”


    你的孩子?


    宋明秋也沒臉紅,很是麻木,“我哥已經和我說好了,阿蓉可以當公主,但不能當下一任國君,下一任國君…由我生。”


    成香挑了眉毛,“連人選都替你定了?”


    宋明秋淡淡一笑,“暫時還沒有,我哥說可以讓我自己挑一下,到時候孩子生下來江太傅負責教導,我隻要撐過這段時間就行了。”


    成香還是有疑問,“為何不直接讓你哥的孩子接任呢?”


    宋明秋道,“蓉兒是女孩,皇伯父和我哥都不會讓她當國君的,如果蓉兒是男孩,我不用扮演我哥,但我會負責教導他,直到他能當上國君為止。”


    成香道,“為什麽不是世子夫人教導?”


    宋明秋苦笑了一下,“我嫂子和我母妃都是顧家人,我哥還有皇伯父並不放心他們,而且,我和我哥的生母並不是母妃,我們的母親是我父王的一個侍妾。”


    看到成香欲言又止的眼神,宋明秋忙道,“不是說顧家不忠心,我哥說若顧家知道了內情,怕他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到時候虞國就不是宋家的虞國了。”


    儲位空懸,這可是一國大忌,不要說本國鬧出來有多大動蕩,怕是鄰國也會有不少小心思。


    成香又道,“宗室裏挑不出男孩子嗎?”


    宋明秋搖頭,“皇祖父那一輩就沒有兄弟,好在生了我皇伯父和我父親,可皇伯父也沒有子嗣,隻我父親有了我和我哥,其他宗室一來隔得遠,都出了五服還不止,二來我哥說也看過,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宋明峻看過那些遠房宗室的孩子,隻給了兩個評語:又蠢,又鈍。虞國交到這些人手上,那眼瞅著就會被其他三國給刮分幹淨了。


    成香跟著歎了口氣,有點理解虞國國君和宋明峻的選擇了。


    虞國唯一的繼承人宋明峻身子骨要垮了,自己又沒生下繼承人,又挑不出別的繼承人,普通百姓麵臨這種情況叫絕戶,一個不好家產都會被旁人搶奪吞沒,放到皇家身上一個樣,隻不過麵臨的情況更複雜,後果也更嚴重。


    那麽在宋明峻看來,讓身體健康的雙胞胎妹妹頂替自己的身份把繼承人的位置撐起來就是最好的選擇,然後等妹妹生下繼承人,虞國的困境也就解開了。


    宋明秋低聲道,“我享受了十八年富貴之極的生活,也應該承擔我的責任。”


    這一點成香未做評論,宋明秋和她一樣,也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也是無可奈何。


    很快宋明峻已經不出門了,在外行走的都是宋明秋,成香好幾次都看到宋明峻半躺在湖邊亭子裏的榻上,看著荷葉和遊魚一動不動。


    現在宋明峻和宋明秋的區別肉眼可見,宋明峻麵色青白,瘦的厲害,天氣越發的熱,他卻依舊裹著厚厚的衣服。


    成香從未上前見過禮,遇著也會遠遠避開,她怕宋明峻忽然要弄死她。


    她轉身離開,卻不料宋明峻的內侍追了上啦,“成姑娘請留步,世子請你過去說說話。”


    成香隻能硬著頭皮去見宋明峻,行禮見過,然後她一言不發。


    宋明峻看了成香一眼,“你在怨我。”


    成香心想,“這不廢話,難道我還要感謝你。”


    宋明峻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成香抬頭,“世子饒命啊,小的什麽都不會說的,求您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這神來一筆把宋明峻都驚呆了,他無語的看著成香,忽然就笑了,然後又咳嗽了起來,旁邊的內侍下人忙成了一團,拍背的喂水的喂藥的,好半天才忙活完。


    宋明峻青白的臉色泛起一絲紅暈,“怪不得明秋喜歡你,你確實有趣。”


    成香暗暗翻了個白眼,病秧子嘴裏說出霸總的話,一點魅力都沒有。


    宋明峻並不在乎成香的態度,別看他病懨懨的,成香的命卻握在他手裏,甚至哪怕他現在立馬死了,隻要死前吩咐一句,也能拿走成香的命。


    他繼續道,“你怨我也沒關係,隻要你能讓明秋高興就行了,我知道她心裏也苦。”


    成香忍不住,“世子,您讓郡主頂替您,可您考慮過世子夫人嗎,要是她發現了怎麽辦,或者是世子夫人本就知道?”


    世子夫人要是想和丈夫同床怎麽辦,畢竟她隻生了一個女兒,肯定想要生一個兒子的。


    宋明峻不以為然,“顧扶瑤不過是內宅婦人,掀不起什麽風浪,我會把她安頓好的。”


    成香馬上就明白,這個男人犯了很多男人都會犯下的毛病,輕視女人。


    這點已經深入骨髓,改不了了。


    宋明峻隻是偶爾看見成香一時心血來潮見她一麵,並沒有同成香長篇大論談話的心思,略說了幾句就讓她退下了。


    成香恭恭敬敬的行禮退下。


    看著成香的背影,宋明峻喃喃自語,“是個聰明的女子。”


    哪怕被迫卷入這一個旋渦裏,沒見她驚惶害怕,哭哭啼啼,就一開始就冷靜從容,而且恩怨分明,宋明峻知道成香對宋明秋一如既往的和善,並沒有絲毫怨懟,也知道成香討厭他,不願給他做糕點。


    清醒理智,愛憎分明,這種人放在妹妹身邊是放心的,至於說成香怨恨他,這有什麽關係,無關痛癢。


    兩個月後宋明峻去了,不過他入土的身份是康王府郡主,對外是腸癰不治身亡,康王府給郡主低調的辦了喪事。


    從此以後宋明秋也不能用本來麵目出現在世人麵前。


    這個葬禮成香沒資格參與,她留在皇家別院,甚至還在想,宋明峻到底怎麽安排的世子夫人。


    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根本不一樣,宋明峻根本就沒把顧扶瑤放在眼裏,成香卻覺得這個女人至關重要。


    從顧扶瑤的角度看,丈夫完完全全欺騙了她,若被她察覺,她難道不該憤怒,一個憤怒的女人會幹些什麽?她會掀桌子!


    成香覺得有機會應該提醒一下宋明秋。


    一個未婚郡主的葬禮不算太過隆重,但宋明秋要做的事很多,一時沒時間回來,服侍她的下人們先回來了。這套班子現在已經沒用了,因為‘郡主’沒了。


    成香和宋明秋的丫頭關係也一般,她們一開始防著成香搶了她們的位置,後來見宋明秋對成香格外不同,於是又變得親昵客氣,不過成香都沒接,哪怕現在她的地位嚴格來講和這些侍女一樣,內心裏成香並沒有這麽認為。


    不是她故作清高不願合群,而是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個獨立的個體,不屬於任何人,如果她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侍女,那麽她和宋明秋之間也不會存在友誼,她的未來就會同化成一個奴仆。


    思想不同,導致成香和其他侍女也截然兩樣。


    這天,成香在自己的院子裏思考前路,門外傳來拍門聲,大丫去開門,宋明秋的大丫頭白芷和玉竹帶著三個小丫頭撲了進來,見到成香就跪下懇求,“成姑娘,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吧!”


    成香驚訝的看著她們,“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白芷眼睛通紅,“阮管事要把我們帶走……”


    成香微微皺眉,“這個我似乎幫不上什麽忙,現在……郡主沒了,你們也應該會被另外派活吧。”


    成香名義上就是世子的丫頭,所以她不用擔心,但白芷她們從一開始服侍的就是郡主,現在郡主‘沒了’,她們也就沒了主子,按規矩就得另外分配。


    白芷搖頭,眼淚還在滾,“不是的,若是另外派活,就是幹雜活我們也沒話說,但我們打聽到,這一去就是讓我們死啊!紫蘇和豆蔻已經……已經沒了,之前服侍郡主的那些人都不見了,我們一開始要在靈前露麵,暫時就沒動我們,等……郡主入了土,阮管事讓我們回來收拾東西,我們就知道活不下去了……成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們吧,求求您了!”


    成香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天靈蓋,這肯定是宋明峻臨死前下達的封口命令,下人算什麽,在他們眼裏和牲畜也沒差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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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7章 第六界十五


    宋明峻想的這個李代桃僵的主意,不可能瞞過這些近身服侍的下人,現在郡主宋明秋‘死了’,宋明峻還在,那麽他的下人依舊可以服侍主子,郡主的下人就沒了存在的必要。


    下人的命又不值錢,留下她們還要擔心她們會泄密,還不如一並處置了省心,邏輯簡單粗暴但非常有效。


    不過這一切宋明秋知道嗎?若這也是宋明秋默認的,那成香也救不了她們。


    成香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殿下……世子知道這件事嗎?”


    白芷臉上一片茫然,這就是世子下的命令啊,然後反應過來成香問的是宋明秋,她努力想了想,最後有些沮喪,“我,我不知道……”


    她們都聽吩咐在靈堂幹活,也接觸不到宋明秋。


    成香來回踱步,最後站定,看著白芷她們,“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救下你們,我最多把你們護在這裏等‘世子’回來……就看,世子願不願讓你們活下去!”


    如果宋明秋不知道這件事,也不願白芷她們去死,那麽成香覺得自己還能和她交往下去,否則的話成香也得想辦法給自己弄條後路了。


    白芷她們臉上的神色都是惶恐不安,但也知道這是成香能辦到的最大程度,她在皇家別莊別看過得不錯,還自帶了一個丫頭服侍,其實也隻是個侍女,隻不過宋明秋看重她,才讓她地位超然了一些。


    成香讓這些女孩子進內室關上門,“不要出來,就在裏麵等著。”


    她在小客廳等人上門。


    不一會兒阮管事帶著人匆匆來了,見到成香皮笑肉不笑道,“成姑娘,不知你可見到白芷玉竹這些丫頭?”


    成香放下茶杯,“我見過,她們就在我的內室,阮管事找她們幹什麽?”


    阮管事道,“也沒什麽,郡主沒了,她們也要另外派活,隻是這些丫頭輕鬆慣了,聽到這個就不大樂意,倒是擾了姑娘的清淨,我這就帶她們走。”


    成香看著阮管事道,“且慢,阮管事,請問這件事世子知不知道?”


    阮管事一愣,“這就是世子的吩咐。”


    成香盯著他,“是還在外麵忙著的‘世子’親口吩咐您的?”


    阮管事眯起了眼睛,沒有開口。


    成香道,“白芷她們是服侍郡主的丫頭,郡主不幸沒了,我覺得現如今的世子不會容不下妹妹的丫頭吧,若這是世子親口吩咐您的,那人您盡管帶走,隻是等世子回來,我也會一五一十同世子說明,希望到時候阮管事也能理直氣壯的說這就是世子的吩咐!”


    成香是宋明峻留給妹妹消遣的小玩意,他當然不會下令滅掉成香,而且宋明秋對成香極好,所以阮管事也不敢動成香。


    然後成香這番話就把阮管事給逼住了,宋明峻再厲害,此刻也死了,如今的世子就是宋明秋,哪怕宋明秋現在和傀儡也差不多,收拾幾個下人也不在話下。


    阮管事想了想,人處理的都差不多了,隻跑了白芷這幾個,而且也沒跑遠,若成香沒橫插一手,處理了就處理了,現在成香說的這麽咄咄逼人,阮管事還要把人帶走處理掉,那等於說他隻聽命於宋明峻,不認宋明秋這個主子,偏宋明峻如今也提供不了保護,他都死翹翹了。


    如果宋明秋也想除掉這些丫頭,成香阻撓,最後也是她吃掛落,可他現在非要把人帶走,而宋明秋卻不願這些丫頭去死,那他就是妥妥得罪了主子。


    腦子裏這麽飛快一想,阮管事馬上麵上堆笑,“看我老糊塗了,這事還是問過世子才是,成姑娘莫怪,我這就走!”


    和來時一樣,阮管事走的飛快。


    成香這才抹了一把冷汗,媽的,她就是個麵包店店長,什麽時候經曆過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


    白芷她們在室內也聽到了這些對話,等阮管事離開,她們才戰戰兢兢的開門,魚貫走出來,對著成香就磕頭謝恩,“多謝成姑娘救我們一回!”


    成香讓她們起來,“別高興太早,等世子回來才有定論呢。”


    白芷玉竹幾個神色又是一苦。


    怕阮管事伺機再抓人,白芷她們不敢出成香的小院子,於是就擠住在一起,焦急地等著宋明秋回來。


    對外康王府沒的隻是個郡主,但對宋明秋來講是哥哥沒了,她不僅要承擔至親離去的痛苦,還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身上的壓力變得十分巨大。


    半個月後宋明秋才來,如果一開始成香見到的是如今的宋明秋,恐怕她也不太好區分她和宋明峻的區別,宋明秋瘦了很多,眼神更加陰鬱,不過見到成香的時候她笑了一下。


    宋明秋當然不會來成香住的小院子,是成香去宋明秋的地方見她,而且她也沒有馬上就把白芷她們的事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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