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媽媽驚愕了一瞬,馬上想到趙家向徐家下聘時因國公爺的吩咐,聘禮比一般規製多了許多,這一套怕就是聘禮之一。由此可見國公爺對這個孫媳真是十分看重的,侯媽媽再看徐念安時,不免也帶了幾分謹慎小心。


    徐念安微笑道:“有勞侯媽媽了,三郎說了,再睡半刻就起,我瞧著時間來得及的。”


    侯媽媽笑道:“三奶奶剛來,不知三爺的秉性,凡是有事,必得將他從床上拖起才行,否則必然誤事。”


    “不會的,三郎雖年少,但畢竟是堂堂男子,知道一言九鼎。”徐念安話剛說完,那邊趙桓熙將被子一掀,雙腿垂下床沿,徐念安向侯媽媽笑道:“您瞧,我就說三郎說話算話的。”


    趙桓熙昨夜也不知睡著了沒有,黑眼圈深重,一雙眼睛倒還波光粼粼秀美得很。


    他瞪了徐念安一眼,掩住心中幾分得意,畢竟誇讚的話誰不愛聽呢。


    趙桓熙去洗漱時,侯媽媽就去整理兩人的床鋪。


    徐念安知道她是要查驗貞潔帕,便轉過身去吩咐宜蘇和明理安置嫁妝之事。


    侯媽媽見床上鋪了兩床被子,掀開被子褥子上幹淨整潔,連褶子都極少,便知昨夜並未成事。翻找了一會兒,果然在床尾找到了那方幹幹淨淨的貞潔帕。


    她將貞潔帕塞入袖中,也未多說,看趙桓熙洗完漱由丫鬟伺候著穿戴,便過去行禮道:“既然三爺起來了,老奴便去向太太回話了。三爺三奶奶收拾妥當後,請直接去前廳大堂向府裏的長輩見禮。”


    徐念安與趙桓熙俱是應諾。


    趙桓熙穿戴好後,徐念安看了他一眼。他今日的禮服也是大紅色的,十六歲的少年,身量未成,稚氣未脫,既無個子,又無氣勢,並撐不起來這樣華麗隆重的顏色。隻是膚白貌美的,被這紅色一襯,越發像個絕代佳人了。


    “你總盯著我看什麽?”趙桓熙一開始察覺徐念安看他時,還有幾分得意,可徐念安上下打量了兩遍,他便不自在起來,瞪眼過去問道。


    “三郎好看,我才多看了兩眼而已,三郎若覺著吃虧,看回去便是,何故對我凶巴巴?”徐念安委屈道。


    趙桓熙這邊的丫頭都掩嘴偷笑,隻明理憤憤地瞪了趙桓熙一眼,被宜蘇暗暗扯了扯袖子,她才收回了目光。


    趙桓熙蒼白雙頰染上兩抹胭脂,不知該如何回這話,最後將袖子一甩道:“我不與你說了!”說著自顧自往門口去。


    “誒?三郎等等我呀,我不識得路。”徐念安疾步跟上,伸手捏住他袍袖一角。


    趙桓熙將袖子往前一扯,不讓她捏。


    徐念安走兩步,又伸手捏住。


    趙桓熙再一扯。


    徐念安走兩步,第三次伸手捏住。


    秀美少年雙頰紅紅的,心中著實不反感袖子上那一點意味著依賴的拉扯感,於是也不再將袖子從她指尖扯脫了。


    第11章


    當代靖國公趙愷槊有兄弟三人,趙愷槊自己又生了五個兒子,嫡支旁支的近兩百號人,此刻就聚在靖國公府前院正廳——鬆茂堂中。


    趙愷槊今日心情極好,和自家老兄弟有說有笑。


    趙明坤是個沒心沒肺的,別人恭維兩句他便不知東南西北了,和那些堂伯叔兄弟幾個聊得口沫橫飛。


    隻殷夫人一人在那操心。


    這徐念安雖說是出身忠義伯府,但畢竟不是忠義伯的女兒,十三歲分出伯府後,為了生計又多混跡於市井之中,今日這麽大場麵,萬一怯場或是流露出市井之氣,豈不是丟人丟到家?


    是故侯媽媽剛在廳前露了半張臉,殷夫人便急不可待地去看身後的蘇媽媽。


    蘇媽媽朝她點了點頭,從側旁繞著出了廳門,與侯媽媽走到旁邊去說話。


    “慎徽院那邊是何狀況?”蘇媽媽低聲問道。


    侯媽媽道:“請夫人放心吧,慎徽院那邊很妥當,三爺妥當,三奶奶也妥當。”


    蘇媽媽有些不敢置信:“真的?三爺一點沒鬧別扭?”


    “沒鬧別扭,方才我去時,三爺還沒起床,三奶奶說三爺一會兒就自己起了,沒一會兒三爺還真就自己起了。”侯媽媽道。


    蘇媽媽大為放心:“阿彌陀佛,沒鬧便好。那三奶奶穿戴如何?”


    侯媽媽將徐念安的穿戴描述了一遍,最後道:“我瞧著三奶奶不慌不忙,是個鎮得住的。”


    蘇媽媽得了準信,回到殷夫人身邊對她附耳說了幾句,殷夫人原本一直繃著的雙肩鬆落了一些。


    趙桓熙一邊走一邊向徐念安介紹府中建築。出了他們的小院——慎徽院,左手邊是長房大爺趙桓朝夫婦和二爺趙桓陽夫婦合住的慎修院,右邊是個小花園。


    慎修院東邊是府大夫用的大花園芝蘭園,芝蘭園的西北角有個客居院,龐黛雪姑娘就住在客居院的芙蓉軒裏頭。


    慎徽院南邊是殷夫人的嘉祥居。嘉祥居是個極大的院子,有二三十間房屋。除了大老爺和殷夫人,大老爺的兩房姨娘,未出嫁的兩個庶女也都住在裏頭。


    趙桓熙原本也住在裏頭,昨日大婚才搬入慎徽院。


    嘉祥居左邊是庶出的三房和四房的院子,右邊是嫡出的二房和五房的院子。五房的院子又緊鄰著老太太的令德堂。


    嘉祥居向南出內儀門,前頭便是靖國公府的正廳大堂——鬆茂堂了。


    徐念安剛跟著趙桓熙走出內儀門,便見前頭夾道上站著個十歲左右,身穿錦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身邊並無丫鬟婆子跟著,一見了趙桓熙,眼睛一亮,過來親親熱熱地給兩人行了一禮,口稱:“小叔叔早,小嬸嬸早。”


    徐念安受了禮,問趙桓熙:“這是……”


    趙桓熙向她介紹:“這是我大哥的嫡長子,我的大侄兒趙昱捷,你可以叫他捷哥兒。”


    徐念安含笑點了點頭。


    趙昱捷對趙桓熙道:“小叔叔,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趙桓熙不假思索就要跟他去一邊說話,徐念安眼疾手快挽住他的胳膊將他扯回來,道:“三郎,太陽都出來了,時辰不早了,耽擱不得,還是先去正堂拜見長輩要緊。”說罷又慈愛地對趙昱捷道:“捷哥兒,待你小叔叔忙完,你來我們院子裏找小叔叔說話可好?小嬸嬸拿好吃的給你。”


    說完打個眼色給身旁的宜蘇,拉著趙桓熙就往正堂去。


    “小叔叔,是要緊的事……”


    “捷大少爺,三爺和三奶奶新婚頭一日拜見長輩是大事,倘或因著你耽擱了,長輩們怪罪下來,您說是您擔著,還是三爺擔著呢?您還小,不懂事,自然是三爺替您擔著對不對?您既與三爺如此要好,當是不願意看著三爺為您受罰的吧?”宜蘇過去攔住趙昱捷道。


    趙昱捷答不上來,眼中閃過一絲不甘,道:“那我待會兒再與小叔叔說話吧。”


    “定是黛雪有事,托捷哥兒傳話。”趙桓熙心神不寧道。


    “既然能托一個孩子傳話,想來不是什麽大事。好好給長輩磕完了頭,回到咱們自己院中再作計較。別慌,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我會幫你的。”徐念安低聲道。


    趙桓熙轉過臉看看徐念安,徐念安朝他點了點頭。


    她神情柔和眼神冷靜,莫名讓人有種靠得住的感覺。趙桓熙心一靜,目光再次沉穩起來。


    兩人在眾目睽睽下進了鬆茂堂,先向坐在上首的靖國公趙愷槊磕頭,徐念安向國公爺敬茶。


    國公爺十分歡喜,拿了個厚得讓人眼饞的紅包給徐念安,口中道:“你祖母身體有恙,不能出來受禮,這是她給你的。以後你與桓熙好好過日子,你是最懂事不過的,多勸著他些。”


    徐念安乖順道:“多謝祖父祖母。祖父莫要擔心,三郎也很懂事的,昨夜他與我說,最近看著母親為他操持婚事忙前忙後,人都累瘦了一圈,都是他以前不懂事讓母親操心之故。以後他定好好讀書,好好上進,不讓祖父祖母和父親母親為他操心呢。”


    跪在她身旁的趙桓熙聽她將無中生有之事言之鑿鑿,忍不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國公爺高興得頜下胡須都翹起來,看著趙桓熙和藹道:“成親了便是大人了,果然懂事許多。男子漢說得出便要做得到,莫讓你媳婦失望。”


    祖父在趙桓熙腦中的形象一向是威嚴不可親近的,這還是他第一次聽祖父以這麽和藹可親充滿期望的語氣與他說話,心中一時又是高興又是激動,一個頭磕下去道:“孫兒謹遵祖父教誨。”


    情緒失控之餘磕頭力道大了些,發出砰的一聲,惹得堂中眾人大笑不止,趙桓熙又忍不住紅了臉。


    接下來給趙明坤和殷夫人夫婦磕頭,雖然知道徐念安在祖父跟前說的那番話八成是假的,殷夫人還是高興得紅光滿麵,除了原先準備好的禮物之外,又將雙腕上一對光潤無暇的白玉鐲褪下來給了徐念安。


    餘下的親長便隻要敬茶無需磕頭了,靖國公府嫡係旁係的親戚實在是多,趙桓熙親自一一給徐念安介紹,徐念安一一認了,對答交接從始至終沒有半分錯漏,偶有打趣的,也應答得十分妥帖大方。


    認親之後略用了早飯,接著便開宗祠入族譜,足忙到巳時中,小夫妻倆才終於得空可以回慎徽院喘口氣。


    趙桓熙昨夜沒睡好,一回房就往床上一倒。


    徐念安則直接從自己的嫁妝中翻出一把算盤,坐在房裏劈裏啪啦地算起了賬。


    趙桓熙本來想小睡一會兒,被她的算盤聲吵得睡不著,坐起身問道:“你在做什麽?”


    “算賬。你們趙家人太能生了,咱倆是假夫妻,必須明算賬。”徐念安道。


    趙桓熙想起方才在前麵認親時,凡是小輩她都要送個荷包過去,想必裏麵裝的是錢,這會兒心疼了。


    “切,小氣鬼!”他嘲笑一句,剛想再次躺下去,忽又想起“哎呀,方才捷哥兒不是說有要事要跟我說的麽?這會兒怎麽又不見他來找我?不行,我得尋他去。”


    “你就別亂跑了,還嫌不夠累麽?捷哥兒孩子心性,這會兒備不住在哪兒淘氣呢,叫曉薇派人去尋就是了。”徐念安一邊打算盤一邊道。


    “說得也是。”趙桓熙遂去找曉薇尋人,不料到了房外,恰好碰到兩三個粗使丫頭湊在廊下嚼舌根,笑話徐念安隻帶了兩個丫鬟嫁進來,還不如府裏那些庶出的爺們娶的媳婦體麵。


    趙桓熙大怒,想罵人,可一想她們說的也是事實,轉身又回到房中。


    徐念安一心兩用,眼角餘光見他氣鼓鼓地進來,問道:“怎麽,沒尋著曉薇。”


    “不尋了。”趙桓熙往床沿上一坐,一副有氣無處撒的模樣。


    徐念安停下撥弄算盤珠子,看著趙桓熙道:“雖則你我不是真夫妻,但在我們還未和離之前,你無話不能對我說。我年長你兩歲,閱曆也比你略多些,許是能幫你解決煩惱。生悶氣對身體不好。”


    趙桓熙抬頭望著她,猶豫了一會,泄氣道:“外頭有幾個丫鬟在說你的不是,我聽著不舒服,又不知如何去反駁她們。”


    “她們說什麽?”


    “她們說你隻有兩個陪嫁丫鬟,不體麵。”


    “這話沒錯,但輪不著她們幾個丫鬟嚼舌根。”


    趙桓熙得了提點,雙眼一亮道:“我隻顧著聽她們說的是不是事實,卻忘了身為丫鬟她們竟敢說奶奶的不是,我這就去罵她們!”他從床沿上一躍而起,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門外去。


    “你站著,這些內院之事,都是小事,我去料理便可了。我若有處置不了的,自會去找母親求助。你是男子,不要插手女子之間的事。男子就該做男子該做之事。”徐念安道。


    趙桓熙將她這番話在腦子裏翻來覆去揉搓了兩遍,悚然一驚:“你今日在祖父麵前那般說,不會真打算逼我去讀書吧?我告訴你我可沒答應,我最討厭讀書了。”


    徐念安翻個白眼道:“又不做一輩子的夫妻,你讀不讀書上不上進關我什麽事?我才懶得逼你。方才在祖父麵前那麽說,不過是為了讓祖父高興罷了。”


    她不逼他讀書,趙桓熙本該高興,可不知為什麽聽她這麽說,他不但不高興,還有點生氣和失落。


    “那你說剛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他乜著徐念安問。


    “我在閨中時,要照顧娘親和弟妹,要理家,要管理店鋪,每天有許多事可做,忙碌慣了。現在嫁給了你,不用理家,也沒店鋪可管理,閑得發慌。目前看祖父和你母親的意思,對我唯一的要求便是照顧你,那你總要有點事情做吧。你不愛讀書,那你愛什麽?”


    第12章


    趙桓熙黯然,“問我喜歡什麽有什麽用?好像我喜歡就一定能去做似的。”


    徐念安麵露狡黠之色,道:“以前你不能,不代表以後不能啊。畢竟你夫人我老於算計城府極深,什麽法子想不出來?”


    趙桓熙又羞又氣又想笑,瞪了她半晌隻憋出一句:“你真是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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