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姝嫻變了麵色。


    本來耷著眼皮撚佛珠的老太太抬眸看她,眸光冷冷清清暗藏犀利。


    徐念安柔順乖巧地與她對視。


    老太太移開目光,道:“坐吧。”


    “謝祖母。”徐念安到一旁坐下。


    “你家與陸家,常走動?”老太太問。


    徐念安道:“不常走動,隻是弟弟與陸公子乃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又一道在蒼瀾書院讀書,說得上話。”


    趙姝嫻忿忿不平揪手帕:憑什麽是她弟弟,若是我二哥與陸公子走得近又是同窗,該多好。


    “再有五日是桓旭的十九歲生辰,他不欲大辦,隻想請一幫朋友回來辦個詩會。你婆母忙,五嬸嬸身子不好,桓旭媳婦要照看孩子,姝嫻要繡嫁妝也不得空,所以此事,便交予你來辦了。反正你婆母管著府中庶務,你要人要物,也總比旁人方便些。”老太太對徐念安道。


    徐念安欠身道:“祖母,非是孫媳躲懶不肯,隻是桓旭堂兄的詩會交予孫媳來打理,委實不妥當。”


    四太太迫不及待接話道:“不肯便不肯吧,又要諸多借口!連老太太的決定都敢駁,我瞧著你真是無法無天!”


    老太太也麵露不悅:“因何不妥?”


    “因為四嬸嬸呀。”徐念安看著四太太道,“祖母您瞧,四嬸嬸身子又好,為人又熱情,與五嬸嬸又一向交好,如今五嬸嬸身子有恙不能替桓旭堂兄操持生日宴,不論是按資曆還是按情分,都該輪到四嬸嬸來為五嬸嬸分憂才是,怎麽輪得到入府時日尚淺的孫媳我呢?”


    “你……我……”四太太沒想到矛頭一下調到自己身上,一時張口結舌。


    老太太眉頭微皺。


    “四嬸嬸,上次我院裏的奴婢誤入綠筠軒,您都要頂著烈日親自去為桓旭堂兄出頭,此番桓旭堂兄過生辰這般大事,您總不會找借口不替五嬸嬸分憂吧?況且我身為長房的媳婦,嫁進來後第一次在公府主事,居然是為桓旭堂兄操辦生日宴。這辦好了還自罷了,萬一辦砸了,知道的自然是說我才疏學淺不堪大用,就怕那不知道的,說祖母為了五房故意刁難我就不好了。四嬸嬸如此孝順,應當是不舍得置祖母於如此兩難境地的吧?”


    四太太恨不能上去撕了徐念安的嘴,趙姝嫻亦如是。


    老太太眉眼沉鬱,道:“老四家的。”


    四太太惶然回頭。


    “此事便交予你去辦了。”


    四太太:“……”辦生日宴不是什麽難事,隻是要去問大太太要人要物,少不得又要聽她陰陽怪氣,真是惱人!


    想到這裏,她便忍不住去瞪徐念安。


    徐念安朝她笑得可親切了。


    兩刻之後,嘉祥居左次間。


    徐念安捧著一盞糖蒸酥酪,總結道:“……桓旭堂兄過生辰關我什麽事?我才不去湊這個熱鬧。”


    殷夫人聽她說了事情經過,拿帕子掩著嘴笑得前仰後合,指點著她道:“你這個促狹鬼!”


    徐念安眯眼一笑,低頭吃酥酪。


    殷夫人笑過之後,又歎了口氣,道:“竟將此事推到你頭上,恐怕真就沒安好心。老太太見國公爺護你,明的來不了,來暗的了,往後更要謹慎小心才是。”


    徐念安放下酥酪碗,拿帕子擦了擦嘴,道:“兒媳省得。”


    殷夫人命芊荷拿來一隻錦盒,讓遞給隨行的明理,對徐念安道:“這是給桓熙的玉枕,你回去給他換上。”


    徐念安應了,殷夫人又有事忙,她便告辭回挹芳苑去了。


    到了挹芳苑,她將錦盒捧回臥室,將玉枕拿出來一看,玉枕表麵刻滿了避火圖。


    她輕輕歎了口氣,該來的終究要來。


    傍晚,國子監下學,監生們成群結隊地湧出大門。


    “錢兄,霍兄,你們還知道哪裏有好吃的嗎?”趙桓熙一邊走一邊問同行人。


    錢明攬著他的肩打趣道:“又要給夫人帶?要不要這麽恩愛啊?”


    “就是,分明就是刺激我這等還沒娶妻的。”霍慶哲道。


    “你少來吧,你雖未娶妻,若想帶,府裏不也一堆人等著你帶?”賀倫拆台。


    葛敬軒但笑不語。


    趙桓熙雙頰泛紅,道:“我自己也想吃的,不單是為她帶。”


    “行了,別解釋了,偌大的京城,要找好吃的還不容易?我帶你去就是了……”


    “無晦!”


    錢明話還沒說完,耳邊傳來女子叫聲。


    他循聲扭頭,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華服女子,驚訝地瞪大雙眼:“表姨,你怎麽來了?”


    清湘郡主隻看著站在錢明身邊的趙桓熙。


    他今日穿了件藍色銀繡纏枝梅花的錦袍,頭戴玉冠,比之那日紫袍殊豔,更多了幾分矜貴秀雅。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幹淨純澈,孩子一般。


    清湘郡主心口砰砰直跳,周圍其他學子頻頻向她投來的驚豔目光讓她多了幾分信心。


    她走到錢明跟前,道:“我出府遊玩,馬車在這附近壞了,想起你在國子監上學,就過來了。這幾位是……”她大剌剌地看向他身邊的趙桓熙,這般近看,他的五官幾乎毫無瑕疵,精致得讓人自慚形穢。


    錢明給她一一做介紹:“這幾位都是我朋友。這是趙桓熙,靖國公嫡長孫。霍慶哲,誠安伯世子。賀倫,長興侯嫡子。葛敬軒,督察院左副都禦史葛大人家的公子。這位是我表姨,肅王府的清湘郡主。”


    幾人見過禮後,錢明對清湘郡主道:“表姨,要不我找個車送你回府?”


    清湘郡主問他:“你不回嗎?”


    錢明道:“我們幾人還想去略逛一逛。”


    “那何妨帶上我呢?自來京城後,我還不曾好好逛過。”清湘郡主道,“你們誰是坐車來的?捎我一程。”


    眾人都去看趙桓熙,幾人中隻有他是坐馬車來去的。


    清湘郡主見狀,抑著心中激動對趙桓熙道:“那就麻煩趙公子了。”


    “不麻煩。”趙桓熙對錢明道:“我騎你的馬,你和郡主坐我的車吧。”


    清湘郡主:“……”


    錢明:“也隻能如此了。”


    錢明讓著清湘郡主上了馬車,自己上去剛剛坐定,便被清湘郡主瞪了一眼。


    錢明:“?”他也不去和這個年齡比自己還小的表姨計較,從窗口探出頭去和賀倫趙桓熙他們說話。


    一行來到龍津橋,前頭便是有名的“雜嚼”一條街,街旁攤位挨挨擠擠,行人熙攘車馬難行,隻能下來步行。


    清湘郡主下車後,見趙桓熙和葛敬軒走在前頭,忙帶著丫鬟素薇追上去。


    霍慶哲賀倫與錢明落在後頭,霍慶哲摸著下巴對錢明道:“我怎麽覺著你這表姨,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錢明皺著眉頭,道:“本來也沒什麽來往,就知道是我那舅公的老來女,驕縱慣了的。”


    “看樣子怕是迷上了桓熙的外貌,今天回去你可得提醒她,桓熙是成了親的。”賀倫道。


    “我曉得。”錢明道。


    趙桓熙和葛敬軒一人買了一份麻腐,耳邊傳來女子的聲音:“郡主,那邊有賣金絲黨梅。”


    他扭頭一看,見清湘郡主就走在自己左後側。


    看他回頭,清湘郡主也抬頭看他,目光羞澀情意綿綿的。


    “金絲黨梅好吃嗎?”趙桓熙突然問道。


    清湘郡主愣了愣,含笑點頭:“好吃。”


    趙桓熙走到賣金絲黨梅那個攤位前,攤販道:“公子要來份金絲黨梅嗎?隻剩最後一份了。”


    趙桓熙點頭:“給我包起來。”


    清湘郡主站在一旁,用團扇遮著半邊臉看著他。


    銀貨兩訖後,趙桓熙又問清湘郡主:“你還喜歡吃什麽?”


    清湘郡主既驚且喜,沒想到這趙桓熙居然這麽快就對她動了心。


    她紅著臉朝前頭看了看,道:“梅子薑,間道糖荔枝都還不錯。”


    趙桓熙一樣買了一份,與之前買的金絲黨梅單獨係在一起。後頭買的其它雜嚼則和麻腐係在一起。


    眾人都買好後,趙桓熙將買的兩份雜嚼放到馬車上,依舊是騎錢明的馬帶著馬車一道去了永安侯府。


    到了永安侯府門前,錢明去與趙桓熙說話,素薇扶著清湘郡主下車。


    趙桓熙一回頭,見素薇拎著他買的金絲黨梅、梅子薑和間道糖荔枝,忙走過去問:“你拿我買的雜嚼做什麽?”


    素薇和清湘郡主都被他問懵了。


    素薇道:“這不是……買給我們郡主的嗎?”


    趙桓熙上前拿過她手裏的雜嚼,遞給一旁的知一,道:“當然不是,這是買給我夫人的。”


    素薇呆了呆:“你買給你夫人,為何問我們郡主喜歡吃什麽?”


    趙桓熙道:“我想著你們女子口味應該相近,做個參考罷了。再說你們也沒說要吃啊,如若不然,我多買幾份也無妨,就當孝敬長輩了。”


    清湘郡主臉漲得通紅:“誰是你長輩?”


    趙桓熙疑惑且無辜:“你不是錢兄的表姨嗎?我與錢兄是朋友,你自然也算是我長輩。”


    錢明伸手扶額。


    清湘郡主氣得一跺腳,轉身拎著裙擺就走。


    第64章


    趙桓熙晚上回到挹芳苑,和徐念安一道用晚飯的時候,便將清湘郡主之事說給她聽,並表達看法:“她生氣,我還生氣呢,真是莫名其妙!”


    徐念安忍俊不禁,問他:“這個清湘郡主,長得好看嗎?”


    “誰管她好不好看,總歸沒你好看的。”趙桓熙不假思索道。


    “你這就有點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意思了。”徐念安夾了一片糖醋藕到他碗裏。


    趙桓熙抬頭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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