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氣,現在輪到我生氣了!”徐念安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臉,居高臨下看著他罵道:“聽風就是雨!遇到問題不會自己先動腦子想一想?這麽大個腦袋頂在脖子上難不成就為了顯得比別人高一頭?”


    “有事不說事,回來就亂發脾氣!我惹你了還是外頭那些丫鬟惹你了?別說這事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這樣回來發一通脾氣哭一通罵我一通就有用了?”


    “這麽大個人了,說哭就哭,一點自製力都沒有。我教了你這麽久,還是毫無長進!氣死我了!”徐念安將擦過他眼淚的帕子往他臉上一扔,轉身走到屏風那兒背對著他生悶氣。


    房裏安靜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他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冬姐姐,”他從身後將她輕輕擁住,頭低下來臉蹭在她頰側,嗓音沙沙的糯糯的,“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徐念安抿唇。


    “我隻是太害怕,太害怕她說的會變成真的。祖父是不糊塗,可是他有整個趙家要顧,他不是我一個人的祖父。我怕那肅王夫婦和他們的女兒一樣蠻不講理,給祖父施壓,到時候你再去祖父那裏主動請辭,我……我誰都阻止不了。”


    “我也知道我這麽大動不動哭鼻子很丟臉,可剛才我實在是又害怕又委屈又無計可施,除了通過哭來發泄心中的壓力外,委實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以後我會努力改正的,我會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理智地看待事情,再也不亂發脾氣了。”


    徐念安臉微側:“真的?”


    “真的。”


    徐念安掙開他的擁抱,轉過身來,看著紅著眼眶可憐兮兮的少年問道:“若是做不到,該如何?”


    趙桓熙想了想,咬牙發了個重誓:“若是做不到,你便罰我一年不許畫畫!”


    徐念安道:“不行,總不見得別處沒長進還耽誤了畫畫。”她略作思索,道:“就罰你不許牽我手不許抱我吧。”說完轉身往外頭走。


    趙桓熙一聽急了,追上去想討價還價:“冬姐姐……”


    徐念安停下,臉微側,眼睛一斜他:“嗯?”


    趙桓熙瞬間萎了,低眉順眼道:“那好吧……”心中卻想著:隻要我做得到,便還可以牽手,還可以抱。所以此事的最終決定權其實還是在我身上,隻消我做得到!


    想通了這一點,他又高興起來,將臉一洗,跑去找徐念安了。


    五房此刻一片愁雲慘霧。


    五太太聽兒媳說了事情經過,去令德堂找老太太,一臉的憂心:“娘,姝嫻當著陸老太太的麵出了這麽大的醜,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眉間陰刻,身子一動不動地撚著佛珠,過了半晌才道:“我在佛堂這段時間,你們連長房何時搭上的肅王府都不知道,一天天的到底都在幹些什麽?”


    五太太懵了,道:“委實沒聽說長房與肅王府有什麽來往啊?”


    “若無來往,那清湘郡主能字裏行間的都幫著長房說話?”老太太不悅道。


    五太太不做聲。她是真不知道。


    “臉已經丟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先去把三件事辦了。一,給你媳婦的那匹妝花紗,她還沒用呢吧?”老太太問。


    五太太:“沒見她穿,不知道她有沒有用。”


    “去問問,若沒用,要過來,送去長房。然後放出話去,就說兩匹妝花紗是長房一匹五房一匹,外頭人自然知道清湘郡主在英國公府說的話完全是她自己臆測,胡說八道罷了。”


    “若是用了呢?”給了媳婦的還要去要回來,五太太感覺有點抹不開麵子。


    “用了也要過來給長房送去,殷氏心高氣傲,見用過的必然不要。到時候還是把話傳出去,說給長房了,是長房看不上才沒要。”老太太道。


    五太太五體投地,俯首應了。


    “第二件事,待國公爺回來後,讓姝嫻去她祖父那裏認個錯,就說自己愛張揚了,連累長輩受辱,以後會改的。態度誠懇些。”


    五太太也應了。


    “第三件事,徐家那姑娘的事,加緊安排好,務求不留首尾,事後無跡可尋。到了現在,姝嫻的婚事,不容有人從中作梗了。”老太太目光陰狠道。


    五太太心中有些害怕,但為了女兒的前程,也隻得咬咬牙應了。


    反正那件事中男的是個傻子,說不清話的,女子遭遇了這種事,哪還有臉啟齒與人說經過?還不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又是她二太太那邊的親戚,和五房怎麽也沾不上關係。應該不會有事的。


    五太太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回去了。


    五房院裏的邱媽媽帶著丫鬟抱著妝花紗來到嘉祥居時,趙桓熙夫妻倆和殷洛宸正在殷夫人房裏吃鮮棗。莊子上剛摘了送上來的,個大如雞蛋,表皮青中帶黃,一咬嘎嘣脆,又嫩又甜。


    邱媽媽看得眼饞,卻也知道這是殷夫人私人莊子裏頭產的,送不送其它幾房,全看她心情,而非必要。


    殷夫人瞧著她行過禮後站在那兒一個勁地用眼睛瞟殷洛宸,支支吾吾不說話,便問道:“有事說事,這是我侄子,不是外人。”


    邱媽媽心裏苦:這侄子對你來說當然不是外人,可是對我們五房來說是啊。


    但她也沒這個資格過來送個料子還讓殷夫人把侄子趕出去,隻得訕笑著讓丫鬟遞上包袱,道:“大太太,老太太讓把另一匹織金孔雀羽妝花紗給您送過來,說兩匹妝花紗,長房,五房各領一匹。”


    殷夫人看著形狀不對,便道:“把包袱打開。”


    邱媽媽麵露難色。


    “給我送料子,卻不打開給我看,我哪兒知道你們送來的是不是織金孔雀羽妝花紗?倘或不是,待你們走了我豈不是有嘴說不清?”殷夫人道。


    邱媽媽隻得讓丫鬟把包袱解開。


    芊荷上去伸手往包袱裏一撥拉,稟道:“夫人,料子都已經裁過了。”


    “喲,裁過的料子還拿來送給長房,貴府老太太就是這麽‘公平’的?真是大開眼界!”殷洛宸是個嘴上不饒人的,當即出口諷刺道。


    邱媽媽老臉泛紅。


    殷夫人一聲冷笑,道:“裁過的……”


    話剛開了個頭,徐念安突然一聲咳嗽,像是被棗嗆到的模樣。


    趙桓熙忙問道:“你沒事吧?”


    徐念安搖搖頭,手掩著嘴,眼睛卻看著殷夫人。


    殷夫人:“……”


    略頓了頓,她回過頭繼續對邱媽媽道:“裁過的料子我長房本是不要的,但為著顧老太太‘公平’的名聲,少不得也隻能捏捏鼻子收下。芊荷,把料子接過來。”


    芊荷去邱媽媽身後的丫鬟手裏將包袱拿了過來。


    邱媽媽目瞪口呆,這五太太和旭二奶奶說好隻是拿過來惡心長房一下還拿回去還給她的,沒曾想長房居然還真收下了,這下可怎麽辦?


    “怎麽?還有事?”殷夫人端起茶杯,瞥了邱媽媽一眼,眼角鋒銳盡出。


    邱媽媽一個激靈,忙道:“無事了,老奴告退。”行過禮帶著丫鬟急急回去向五太太稟告了。


    殷夫人見她離開了,這才對趙桓熙和殷洛宸道:“桓熙,阿宸,你們拿著棗去外頭吃吧,我和念安有些家務上的事要說。”


    第85章


    將趙桓熙和殷洛宸打發出去,丫鬟也屏退了,殷夫人問徐念安:“你叫我收下這料子是何用意?”


    徐念安挪到殷夫人近旁的凳子上坐下,道:“老太太有此一舉,顯然是擔心今日清湘郡主在英國公府說她的那一席話會影響她和五房的名聲。不管是老太太還是五太太,都知道娘您不缺這塊料子,更遑論是裁過的。但她們還是派人送過來,您道為何?”


    殷夫人細細一想,怒道:“莫不是想走個過場,過後就可以去外頭宣揚分給我們長房了,是我眼光高看不上?”


    “正是。她們往外頭說時,可不會主動提及送來的乃是她們五房裁過了的。而母親想要澄清也很難,畢竟她們送料子過來人人都看到了,而料子是被裁過的,卻隻有我們自己人看到了。”徐念安道。


    殷夫人忍不住握拳捶了下桌子,道:“我就知道老太太這十年來根本沒在佛堂念經,鬼知道她念了些什麽。自從五弟死了以後,她也是徹底變了,年紀越大行事越發齷齪陰狠。”


    罵了一回之後,她又蹙眉道:“隻是我這收下了,又用不了,回頭她還是去外頭傳分給我們長房一匹,我豈不是白受她惡心?”


    徐念安從果盤裏拿起一枚大棗,遞給殷夫人,道:“我們用不著,自有那用得著的人。不出所料,這匹料子定是從賈氏那裏拿來的,裁也是照著賈氏的身材來裁的。二房的承珂堂妹身量未成,稍微改改,應是能穿。若是老太太將話放出去,說料子送給了我們長房,過幾日承珂堂妹的及笄禮上,承珂堂妹卻穿上了妝花紗,您說來赴宴的親戚會不會問這是怎麽回事呢?難不成我們國公府竟得了三匹織金孔雀羽妝花紗?二嬸嬸若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該怎麽回答。”


    殷夫人握著手裏的大棗,樂得眼角魚尾紋都笑出了兩三根,道:“你二嬸嬸還因為妝花紗的事跟老太太和五房那邊置著氣呢。她也是清高自傲的人,入府這麽多年難得伸手向公中要一件東西,我把這東西給她送去,她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說完她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兒媳,誇讚道:“你這機靈鬼,怎麽就這般聰明呢?得你做兒媳,我怕不是都能多活幾年。”


    “俗話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母親如此心地純善之人,那必是要長命百歲的。”徐念安笑道。


    在殷夫人處用過晚飯之後,趙桓熙與殷洛宸照例約了趙桓榮去國公爺的院子裏練刀。徐念安陪殷夫人說了會兒話之後帶著丫鬟回了挹芳苑。


    她一到了挹芳苑,便見鬆韻宜蘇等留守在院中的丫鬟都麵帶微笑地瞧著她。


    徐念安心中莫名,問道:“發生何事?”


    鬆韻笑道:“奶奶快去房裏看看吧,有好東西呢!”


    徐念安進了正房來到左梢間,赫見床頭地上立著個一人高的大花燈,分上下兩節,八幅燈麵上畫著八幅畫,此刻正分左右兩個方向徐徐旋轉,燈影幢幢,美輪美奐。


    “這……哪來的?”徐念安回身問鬆韻。


    “下午您不在那會兒,三爺和表少爺親自搬來的,可仔細了呢,都沒讓奴婢們沾手,就怕碰壞了。”鬆韻道。


    徐念安失笑,見丫頭們都在次間裏好奇地探頭探腦,便道:“都進來一起賞賞吧。”


    丫頭們歡呼,呼啦一聲湧了進來,卻又不敢靠燈太近,自覺地在燈旁三尺外圍成了一個圓圈。


    “天爺,這花燈可真好看!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麽大,這麽精美的花燈!”


    “何止是你這個丫頭片子不曾見過,便是外頭的人,恐怕也鮮見這樣的燈。”


    “上麵的畫畫得可真好看,燈這樣轉,就仿佛我們在這些美景前一一走過一般。”


    “這燈為什麽能自轉呢?”


    “有機括的,我瞧見三爺他們把燈放在這裏後,伸手擰了燈上頭那個小雀兒,這燈就轉起來了。”


    “哈哈哈哈,什麽小雀兒?那是鳳凰。三爺說了,這燈叫做‘鳳首金陵八景蟠螭燈’。”


    “嘖嘖,真真是厲害!便是燈名都是我記不住的。”


    眾丫鬟說笑著賞了一會兒燈,便識趣地告退出去了,隻留徐念安一人在房裏。


    徐念安細細看燈上的畫,認出是出自趙桓熙的手筆,一時又覺感動又覺好笑。想不到中秋那晚未能為她贏得燈王一事,竟讓他耿耿於懷至此。


    趙桓熙從敦義堂練武回來,就看到徐念安搬了張凳子坐在花燈旁邊,雙肘撐在膝上,雙手托著臉頰,在那兒一動不動地賞燈。


    他心中歡喜,走進去叫道:“冬兒。”


    徐念安轉身,見他雙頰緋紅發絲微亂地進來,道聲:“你回來了。”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溫茶。


    趙桓熙一口氣喝了,問她:“冬兒,你喜歡這燈嗎?”


    徐念安道:“哪有你這樣的?送人禮物也不介紹介紹,上來就問人喜不喜歡?”


    趙桓熙不好意思地一笑,走過去道:“這燈名叫‘鳳首金陵八景蟠螭燈’,鳳首是指花燈頂部這個機括,你若想讓它轉,便擰這個機括,擰緊了大約能轉兩個時辰。你若不想它轉,不擰這機括便是。金陵八景就是這八幅畫,你來看,上麵這四幅分別是‘鳳台夜月’,‘石城霽雪’,‘白鷺春潮’和‘烏衣夕照’。下麵這四幅分別是‘天印樵歌’,‘秦淮漁笛’,‘鍾阜晴雲’和‘龍江煙雨’。是我根據表哥對這八景的描述畫的,畫出來後給表哥看過,他說大差不差。”


    “所以前陣子你練武回來總是窩在西廂房,便是在畫這金陵八景?”


    趙桓熙點點頭,眼神又有些羞赧起來,道:“我沒有能耐給你贏燈王,隻好自己做一個送給你。恰好金陵也屬江南,如此你心中的江南,便又形象許多吧?”


    徐念安眸中含笑地點頭,道:“燈王算什麽,你做的這盞燈比燈王好一千倍,我很喜歡,謝謝你,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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