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安見她如此,便不想多說了,道:“看在祖父的麵子上,我最後再勸你一次。雖是與陸家的婚事不成了,但你從今往後本分做人,聽祖父的話,他必然會盡他所能再為你謀一樁不差的婚事。不要再自作聰明,你沒有足夠的智慧為你自己的將來負責,你母親同樣沒有。你想要後半生能過得好,就聽祖父安排。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她叫鬆韻送客,趙姝嫻看著她回房的背影大罵道:“徐念安,你別以為使這些醃臢手段讓我與陸家退了婚,你那個下賤的妹妹就能高攀陸豐,我告訴你,休想!我一定讓她的名聲臭得人盡皆知,讓她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徐念安停步回身,眼尾輕掃,目光如刀鋒般遞來,看得趙姝嫻心頭一頓,扭過頭抹著眼淚罵罵咧咧地走了。


    徐念安有些煩惱,五房這種又毒又蠢的,她自是希望一棍子打死才好。可是現在府裏國公爺做主,要想國公爺的心從五房往長房這邊偏移,她就不能表現出因為私憤針對五房的模樣來。


    不過也不用擔心,就趙桓旭和趙姝嫻這對愚蠢又愛作的兄妹,早晚把國公爺心裏那點愧疚和憐惜給作沒了。


    五妹的婚事也不能拖了,得催一催阿秀。


    趙姝嫻固然不足為懼,但那個繼祖母,卻不得不防。


    徐念安思量一回,收拾一下情緒,去了嘉祥居。


    寧夫人正在殷夫人房裏,徐念安進去見了禮,坐在一旁。


    殷夫人好像才笑過,雙頰帶著點紅暈,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徐念安微笑道:“念安,你來得正好,你二嬸嬸正有事尋你呢。”


    徐念安看向寧夫人,“二嬸嬸有事不妨直說。”


    寧夫人道:“方才你婆母說,熙哥兒明日邀朋友去汴河上遊畫舫,蒼瀾書院的學子和先生也會去,我就想著厚顏問一問,能否讓我家淳哥兒也跟著去漲漲見識?”


    徐念安笑道:“這算什麽事兒呢?就算二嬸嬸不提,家裏的兄弟三郎也是要叫上的。”


    寧夫人笑道:“哎喲,這麽一說倒是我小心眼了。”


    三人說笑幾句,寧夫人也有一院子的人要顧,便回去了。


    她一走,殷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對徐念安道:“剛才二太太與我說,陸家和五房退婚了,雖然對外是說五房主動退的婚,但人家陸家哥兒好端端的,五房為什麽退婚?直是欲蓋彌彰。”


    徐念安看她說著說著嘻嘻而笑,在她這個兒媳麵前也是越來越不掩飾本性了,心中一時又好氣又好笑,道:“瞧娘如此開心,不知道的,以為您還有女兒能許配給那位陸公子呢!”


    一句話勾起了殷夫人的心事,收起笑容歎氣道:“我的佳臻若不是嫁給過李梓良這樣的爛人,配陸豐還不是綽綽有餘?現在是不成了。不過你家五妹正有機會,過了年陸豐也二十有一了,婚事是斷不能再拖的,叫你弟弟代為撮合,彼此知根知底的,說不定能成。”


    徐念安搖頭:“陸家家世高,陸公子又是個有出息的,我徐家家世一般,妹妹人物一般,我是不打算讓她借著我弟與陸公子這層關係高攀的。畢竟這婚姻大事,總是要長輩滿意才得長久。”


    “不是說陸老夫人喜歡你妹妹嗎?”殷夫人道。


    “喜歡和願意娶回家去做孫媳是兩碼事。母親在三郎沒成婚之前,外出赴宴見到別家的小娘子,其中難道就沒有您喜歡的麽?您又個個都願意娶回來當兒媳麽?”徐念安問道。


    殷夫人仔細想了想,點頭:“你說得也是。”


    兩人略過這段,徐念安問了問畫舫那邊布置的情況,轉眼便到了中午。


    “桓熙怎的還不回來?”殷夫人下了地,等了半晌等不著兒子忍不住嘀咕。


    徐念安心裏也有些惴惴,早上趙桓熙走時,她見他手裏請柬不過三五張,早該送完才是。怎的到這會兒都不見人影?青天白日天子腳下,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婆媳兩個正有些不安,知一回來了。


    “太太,奶奶,三爺叫璩公留下吃飯了,著小的回來知會太太和奶奶一聲,不必等他回來吃飯了。”


    “瞿公,哪個瞿公?”殷夫人有些不放心。


    知一撓耳朵,“小的不知,聽三爺說,璩公寫字很好看。”


    徐念安驚道:“寫字好看的璩公?莫不是書法大家璩琚璩老先生?”她瞬間有些後悔,早上不該隻顧著跟趙桓熙討論誰做小王八的事,應該看看他還沒去送的那些請柬的。原以為隻是錢明等人的長輩,沒想到還會有璩公這樣的人物。


    璩琚實在有名,殷夫人也知道,聽徐念安這麽一說,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會吧?璩公這樣的人物,怎會留桓熙吃飯?”


    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知一。


    知一一臉茫然:“小的也不知。三爺送完璩公的請柬後,又送了三份請柬。請柬都送完了,三爺準備回來時,璩家的小廝就從後頭跟上來了,說他家老爺邀三爺過府一敘。三爺折返璩府,快到中午了,他將小的叫去,說璩公留飯,讓小的回來知會太太奶奶。”


    “那你去見三爺時,他和璩公在做什麽?”徐念安問。


    “三爺和璩公在書房寫字呢。”知一道。


    徐念安讓知一下去吃飯,笑著對殷夫人道:“八成真是璩大家。”


    殷夫人還是一副如在夢中的模樣,道:“聽聞璩公一字千金難求,連當今聖上都臨摹過他的字帖。這樣的人物,怎會、怎會留桓熙吃飯?”


    徐念安道:“母親有所不知,三郎近幾個月都有刻苦練字,一手字已是寫得很好看了。從知一口中不難推測,三郎先去璩府送了請柬,璩老先生看了請柬後對三郎的字產生了興趣,知道三郎在送請柬,便派小廝跟著他,待他送完了請柬準備回家時,才現身請他過府。想必三郎到了璩府之後與璩老先生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所以璩老先生才會第一次見麵就留他在府上吃飯。”


    “桓熙如今……如此討人喜歡嗎?”殷夫人望著徐念安。


    徐念安道:“雖然我還不曾活到七老八十,但我卻知道,經曆越多的人,往往越是喜歡簡單純粹的人事物。三郎一顆赤子之心,落在精明的人眼裏,或許是傻,但落在睿智的人眼裏,那便是真。誰會不喜歡真誠直率長得好看又有才華的後生呢?”


    殷夫人被她一席話說得笑起來,感慨道:“三個月以前,我哪敢想他竟然也會有討外人喜歡的一天?念安,這都是你的功勞。”


    “母親您這可說錯了。如果不是三郎原本就能寫一手不錯的字,三個月能叫他寫出一手脫胎換骨的字來?如果不是三郎原本就有一顆純善之心,三個月能叫他洗心革麵?所以追根究底,還是母親將他教得好。”徐念安道。


    殷夫人笑嗔道:“好了,咱倆就別在這兒婆媳互吹了,讓丫鬟擺飯吧,肚子都餓扁了。”


    婆媳倆吃過飯,趙桓熙還沒回來,徐念安就先回慎徽院小憩片刻。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人小聲在耳邊絮叨:


    “冬姐姐,你還不醒嗎?”


    “再不醒我親你了。”


    “不出聲就代表同意了。”


    徐念安猛的睜開眼,就看到趙桓熙伏在床沿上,笑眯眯地瞧著她,見她醒了,他臉往前一湊。


    徐念安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趙桓熙也不生氣,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手指上親了一下,雙眸晶亮地看著徐念安興奮道:“冬姐姐,我寫的字有名字了!”


    徐念安忍著臉紅,問:“什麽意思?”


    “璩公誇我寫的字有靈氣,還將我的字體命名為‘幽蘭體’。他今天對我的字提了許多建議,我聽完覺得十分受益。他還叫我以後若有空,可每個月都寫一幅字去給他看。他真是個好大家。”趙桓熙由衷道。


    徐念安笑起來,道:“璩公如此指點關照你,算得半個先生了,你下次要帶禮物上門拜謝的。”


    趙桓熙點點頭:“嗯,母親也這麽說。冬姐姐,你快起來吧,我們待會兒先去看畫舫,看完畫舫我帶你去瓦舍裏看戲,或者你想去別的什麽地方玩也行。”


    “為何?”徐念安問。


    “左右今天無事,又有時間,那就出去玩嘛!我還從沒帶你出去玩過呢。而且我也稟過母親了,她也同意的,說你最近辛苦了,出去散散心也好。”趙桓熙晃她的手,“快起來快起來,晚上早點睡就是了。”


    徐念安遂起床,洗漱一番從屏風後走出時,發現趙桓熙正坐在桌旁數銀票,厚厚一疊,還都是一百兩麵額的。


    第99章


    徐念安驚訝,問他:“你哪來的這麽多銀票?”


    趙桓熙道:“我娘說是這些年給我存下來的月例,而今我成家了,有自己的小家要顧,所以把銀票都給我。哎呀,到底是多少,剛才數四十一張,現在數三十九張。”


    徐念安瞧他煩惱地皺起眉頭,道:“府中每月二十發月例,若是這個慣例一直沒改的話,那此時你應當有兩百個月的月例,每月二十兩,便是四千兩,當有四十張才是。”


    趙桓熙聞言又仔仔細細地數了一遍,發現真是四十張,欣喜道:“冬姐姐,你真聰明!”


    徐念安:“……”


    他跑過來,將四十張銀票往徐念安手中一塞,道:“這雖不是我賺的,卻也是我的財產,都給你保管。”


    徐念安塞還給他:“我不要。”


    趙桓熙瞪大雙眼,頓了頓,負氣道:“那我今天把銀票帶出去,全部花掉!”說完用眼角斜覷著走到妝台前坐下的徐念安。


    “不是我小瞧你,你知道去哪裏能一下午花出去四千兩嗎?”徐念安一邊用梳子抿頭發一邊道。


    “我當然知道,去賭坊,別說四千兩,四萬兩都輸得掉呢!”趙桓熙抬著下巴道。


    “你敢!”徐念安側過身瞪他。


    “反正你都不管我,我有什麽不敢的?”趙桓熙梗著脖子將臉往旁邊一扭。


    徐念安將木梳往桌上一拍,走過去伸手就拎他耳朵,“反了你了!你敢去試試,看我不叫祖父打斷你的腿!”


    “誰叫你不管我?你不管我我就學壞!”趙桓熙一邊護著耳朵還一邊嘴硬。


    徐念安瞧他那死皮賴臉的模樣也是無可奈何,放開他被擰紅的耳朵,一把將他手中的銀票抽走,放到亮格櫃抽屜中他存錢的小盒子裏,將裏頭兩張十兩的銀票和幾塊碎銀拿出來往他手中一塞。


    趙桓熙捧著可憐兮兮的二十幾兩銀子,笑得可開心了。


    徐念安瞧他那傻樣也有點想笑,目光一抬看到他鮮紅的左耳,又有些後悔起來。明知他是在賭氣胡說,不該下這麽大的力才對。


    “耳朵疼嗎?”她問。


    趙桓熙聽問,笑容一收眉頭微蹙,俯下腦袋將耳朵湊到她麵前道:“疼。”


    徐念安看他裝模作樣,哭笑不得:“疼便疼吧,湊過來作甚?”


    趙桓熙不說話,就把耳朵往她麵前湊。


    徐念安忍著笑湊過去對著他紅彤彤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趙桓熙猛的伸手捂住耳朵笑著抬起頭來,道:“好癢!”


    “小傻子!”徐念安笑罵一聲,轉身往梳妝台那邊走,卻叫趙桓熙從背後一把抱住。


    “冬姐姐,和你在一起好開心,我想永遠都和你在一起。”他用還在發燙發熱的耳朵貼著徐念安的耳朵,聲線明朗地道。


    “想永遠都和我這樣城府很深一臉算計的人在一起?你可想好後果了?”每多聽他說一回這樣的情話,心便多動一分,這讓徐念安感到有些心慌,努力掩飾著故作輕鬆地問道。


    趙桓熙鬆開她,從背後繞到她麵前,低著頭愧疚道:“是我以前不知人間疾苦,才會對你說這樣混賬的話。那日,為了保護我母親,我連我父親都推了,連庶兄都打了,那時我才知道,人被逼急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我靠力量蠻勇保護我母親,你靠聰明才智保護你家人。我們都是被逼的,沒有誰比誰高尚,也沒有誰比誰更壞。”


    “冬姐姐,”他再次伸手握住她的肩,緊張而真誠,動情又羞怯地看著她的眼睛說:“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會有什麽後果,但對我來說,不管是什麽後果,總也好過你離開我。所以我不在乎什麽後果,我隻在乎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冬姐姐,你願意嗎?”


    徐念安看著他。


    他在小心翼翼地等著她回答。


    腦海裏回閃過與他相識以來的一幕幕,這個人,他懵懂又勇敢,傻氣又赤誠。他不是她的人間理想,卻給她繁瑣乏味的俗世光陰平添幾分鮮活明麗的色彩。


    徐念安知道,縱稱不上刻骨銘心,但她確實,舍不下這個人。


    想通了這一點,她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有點遺憾,又有點釋然,迎著他期待的目光輕點了下頭:“我願意。”


    趙桓熙聽到這三個字,先是不敢置信般愣了下,隨即眸中迸發出難以言述的歡喜來,一把擁住徐念安激動道:“冬姐姐,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徐念安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心中竟也十分稀罕地生出幾分羞赧來,故意凶凶地說:“你也不敢對我不好,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趙桓熙鬆開她,帶著一臉紅暈連連點頭:“若是我敢對你不好,你就狠狠收拾我,定要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行!”


    徐念安聽他竟然說出這種話,一時哭笑不得,抬手捶了他一下,又被他歡喜地再次擁入懷中。


    確定了心意的小夫妻倆在房裏膩歪了好半晌才收拾好出門。


    先去汴河邊上的私人碼頭看了從永慈長公主那裏借來的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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