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道:“我早好了。”她覺得趙明坤一離開她就好了。


    “既然休養了,不如就一次將身體徹徹底底地養好些,以後三姐姐回來,還要您給她張羅呢。”徐念安起身將殷夫人扶回床上。


    殷夫人被轉移了注意力,愁眉低聲道:“佳臻的事,怕也沒這麽容易。那定國公夫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隻要掐住了死穴,再不好相與的人也會好相與的,母親莫愁,此事我心裏有數。到那時,隻需您去向祖父將其中原委說明,祖父同意三姐姐和離便行了。”徐念安道。


    殷夫人現在對自己這兒媳有一種超乎常理的信任感,她說行,那一定行。


    所以她又操心起趙桓熙那邊:“也不知桓熙那邊怎麽樣了?這麽多人,這麽大的場麵,可別出什麽亂子。”


    “咱們這邊有國公爺在,蒼瀾書院那邊有鹽梅先生和我弟弟在,便是錢明他們那一群人,也有璩老等相熟的長輩在,能出什麽亂子?便是出亂子,那也無妨,三郎才十六歲,第一次操辦這樣的宴會,便有不周之處,又有誰會去責怪他呢?”徐念安道。


    殷夫人想了一圈,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唉,希望一切順利吧。”


    直到天快黑了,趙桓熙才帶著喝醉的殷洛宸和丫鬟們回來。


    將殷洛宸安置回他自己的房裏,趙桓熙三步並做兩步地來到殷夫人房裏,果然看到徐念安也在這裏。


    他還沒吃晚飯,殷夫人忙命人擺飯。


    “怎的到現在才回來?衣服還髒了,沒帶替換衣裳嗎?”殷夫人操心地問。


    “大家都玩得太開心了,忘了時辰。”趙桓熙笑道,“冬兒給我準備了兩套替換衣裳呢,一套借給霍兄了,他喝醉了,吐了一身,簡直不成樣子。還有一套借給蒼瀾書院一位姓文的兄台了,他為妙音娘子作了一首詩,旁人非說是淫詩,有對妙音娘子不恭之嫌,一幫人不由分說把他扔水裏去了,撈上來時渾身都濕透了哈哈哈哈哈哈!”


    殷夫人又驚又笑:“還真扔了,也不怕出事。”


    “出不了事,妙音娘子在畫舫上彈奏琵琶,畫舫旁邊跟了好多來聽曲的小船,文兄一被扔下去,立馬就被小船上的人救起來了。後來妙音娘子在畫舫二層跳起琵琶舞,別的船上還有人因為爭相觀看掉水裏的呢,幸而最後都救上來了,沒出人命。”趙桓熙眉眼生光道。


    “妙音娘子還跳舞了?”徐念安問。


    趙桓熙點頭,“旁人都說她很少跳舞,但她跳得好看極了,錢兄他們都看呆了。鄺先生看完她跳舞,即興吟了首《妙音賦》,璩公將《妙音賦》寫下來,贈給了我,說是感謝我邀請他們遊湖賞舞。”


    徐念安忙問道:“賦呢?”


    “回來時祖父說他去給我裱,我就給祖父了。”趙桓熙毫無心機道。


    徐念安笑著與殷夫人互視一眼,婆媳倆都知道這賦八成是拿不回來了,至少在國公爺還活著時拿不回來了。


    “對了,娘,冬兒,我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們。今日在畫舫上我見著了蒼瀾書院的鹽梅先生,他人可好了,說他們現在在寂園講課,若我和表哥感興趣,可去旁聽。你們說我和表哥若是去的話,合適嗎?”趙桓熙問。


    徐念安問他:“你想去?”


    趙桓熙點頭:“我想去看看蒼瀾書院與國子監到底有何不同。”


    “那便去,有什麽不合適的。你若不好意思白聽,多帶些好吃的好喝的去送給鹽梅先生和書院那些學子便是了。”殷夫人財大氣粗道。


    第101章


    趙桓熙在殷夫人那裏用過飯,又略坐了片刻,小夫妻倆便回了慎徽院。


    趙桓熙那股興奮勁兒還沒過去,正拉著徐念安說畫舫上的事呢,敦義堂的胡媽媽來了。


    “三爺,三奶奶,國公爺說今日玩得開心,這做東的費用就由他出了。”胡媽媽笑眯眯地遞來一個厚厚的紅包。


    趙桓熙道:“今日我做東,祖父玩得開心是我的榮幸,又怎能叫他拿錢呢?這銀子我不能收。”


    “這……”胡媽媽一臉為難地看向徐念安。


    徐念安伸手接過她手裏紅包,笑道:“長者賜不敢辭,勞煩胡媽媽回去替我們多謝祖父慷慨。”


    胡媽媽這才笑了,行個禮回身離開。


    趙桓熙瞪大眼瞧著徐念安:“你怎麽能拿祖父的錢呢?”


    徐念安拉著他回到房裏,道:“祖父怕是太喜歡璩公的那幅字,拿銀子向你買呢。你不收下,是不想賣給他的意思?”


    趙桓熙:“……這話從何說起?”


    徐念安問他:“璩公將字贈你時,怎麽說的?”


    趙桓熙道:“他說感謝我做東請他,讓他欣賞到如此美妙的仙樂美景,和老友喝酒聊天,十分盡興。”


    “也就是說,這幅字,實際上是客人對主家邀請赴宴的謝禮。如今祖父拿銀子來說他出這費用,那這場宴席最後的主家是不是就由你變成他了?他收下那幅字,是不是也是理所應當?”


    趙桓熙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其實又何必呢?若是祖父想要,我自是雙手奉上。”


    徐念安道:“國公爺做祖父的,又怎好意思占你這個做孫子的便宜?再說那也不是別的東西,是千金難求的璩公的字啊,寫的還是鄺先生即興所做的新賦,你瞧著吧,未來一段時間,祖父那兒可有的忙了。話說回來,這個紅包好厚啊,快,數數有多少錢!”


    徐念安將紅包遞給趙桓熙,趙桓熙無奈,接過紅包將裏麵厚厚一疊銀票拿出來,“一,二……”


    “你這樣數數到猴年馬月!”徐念安見他數一張就把一張銀票放到桌上,實在看不過眼,接過他手中的銀票,對中一折,用手指夾著,刷刷刷地數了起來。


    趙桓熙在一旁瞠目結舌地看著,從未見過有人數銀票數得這樣順溜的。


    不過須臾功夫,徐念安就數完了,一百張,整整一萬兩。


    趙桓熙:“太……”


    “發財了!”徐念安捧著銀票歡呼一聲,笑得見眉不見眼。


    趙桓熙愣了下,也忍不住笑起來。


    徐念安高興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他:“你剛才說太什麽?”


    趙桓熙原想說太多了,見她如此高興,便眉眼如月道:“太好了!”


    敦義堂,國公爺正愛不釋手地欣賞著璩公的那幅字,向忠忽匆匆來報:“國公爺,不好了,五房二姑娘投繯了!”


    國公爺急匆匆趕到五房院中時,趙姝嫻已經叫人救了下來,正倒在床上哭。


    這種事情,也不便叫大夫,國公爺聽說無事,沉眉走到院中。


    老太太站在那兒,冷冰冰地瞧著他,開口便道:“好好的孩子,叫逼成了這樣,你滿意了?”


    國公爺扭頭就走,口中道:“你隨我過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令德堂。


    國公爺在正房中站定,屏退下人,背對著老太太道:“你還回佛堂去吧,不要出來了。”


    老太太一驚,死盯著國公爺的背影道:“你害死我唯一的兒子,苛待我的孫兒孫女,現如今,還要囚禁我麽?你休想!我死也不從,你能奈何?”


    國公爺倏然轉身,看著這個與他成婚快四十年,但看起來卻越來越陌生的婦人,道:“我知道明城的死對你打擊很大,這十年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也是看在這件事上。但是你,行事越發沒有分寸不知收斂,你真以為明城死了我就會寬容你一輩子?”


    “我做什麽了?你不過聽了外人三言兩語,就把罪名往我頭上扣,便是上公堂,也要講究個罪證確鑿!”老太太厲聲道。


    國公爺看著不知悔改的她,冷笑一聲:“上公堂?你不要臉,明城還要臉,我不能叫人知道,光明磊落矯矯不群的他,有你這樣一個母親。”


    這句話便似一把尖刀直插入老太太的心髒,一瞬間便叫她麵白如紙搖搖欲墜。


    國公爺不再與她多說,越過她向門外走去。


    老太太陡然回過身來,嘶聲大罵道:“趙愷槊,你心裏從來都隻有你那個死去的原配,既如此,你何必娶我?我這一生,都叫你給毀了!”


    國公爺腳步頓了頓,到底是沒說話,直直地走了出去。


    “派人來守住令德堂,不許人進出。”出了院子,國公爺吩咐守在院門外的向忠,向忠應了。


    國公爺轉身往五房那邊走,走不了兩步,突然身形一晃。


    向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擔心道:“國公爺,您沒事吧?”


    國公爺晃了晃腦袋,視線再次清晰起來,道:“無事。”


    他回到五房的院子,將五太太叫到正房。


    “從今天起,不要再去見老太太,她若托人傳話給你,也不許聽。好好教養兩個孩子,你要明白,這兩個孩子才是你後半生的依托,而不是老太太。”國公爺語氣嚴厲地叮囑道。


    五太太內心惶惶不安,喏喏地應了。


    “好生管束姝嫻,一個大家小姐,動不動尋死覓活,成何體統!”國公爺最後訓了一句,帶著向忠離開了五房。


    慎徽院,趙桓熙去沐浴了,徐念安叫來宜蘇。


    “小姐,我仔細看了,並無異常。”宜蘇輕聲說道。


    “果真?”


    宜蘇點頭。


    徐念安垂眸略想了想,道:“許是我多慮了吧。”


    戌時末,小夫妻倆都上了床。


    趙桓熙還在興奮中,仰躺在床上看著帳頂說:“冬姐姐,我今天真的好開心。我做東,來了這麽多人,而且他們都玩得很盡興。我知道是因為妙音娘子在,但是我依然很自豪。”


    “你當然應該自豪,因為妙音娘子別人請都請不到,你能請到,這是你的本事。”徐念安道。


    趙桓熙翻身側臥,看著她道:“冬姐姐,我想過了,肯定是因為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妙音娘子一定是你幫我請來的。”


    “是你自己請來的。”


    “就是你,是你請來的。”


    徐念安笑起來:“好好好,是我請來的。”


    趙桓熙看著她不說話了。


    自從有了大花燈,晚上都是點亮著的,拉了床帳帳內都能看得清人。


    徐念安被他看得久了,有些不自在,問:“你盯著我看什麽?”


    “冬姐姐,你真好看。”趙桓熙聲音低了下去,情意綿綿的。


    這人怎麽總是頂著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誇別人好看?


    徐念安臉上發燙,翻個身背對他。


    趙桓熙愣了一下,看看她的背影,偷偷把自己的枕頭往她那邊拉過去一點,人跟著挪過去,見她沒反應,又拉過去一點,人跟著挪過去。


    徐念安被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擾到,扭頭一看,他已經到了床中間,幾乎就挨著她了。


    “你挪過來做什麽?”她問他。


    趙桓熙雙頰嫣粉,“我……我想罰寫字。”


    怎麽又想罰寫字?明明早上剛想過。


    徐念安腦子裏一下子浮現出“精力無限,不知節製”之類的字眼,臉上熱得要燒起來,扭過臉去背對著他不理他了。


    趙桓熙卻不是你不理他他就會放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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