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公子隻覺肩胛骨那邊一陣劇痛,忙道:“爺爺!爺爺!你是我親爺爺!”


    聶國成滿意了,扭頭對一旁的萱姐兒道:“該你了。”


    萱姐兒趾高氣昂地踹了他一腳,道:“叫奶奶!”


    爺爺都叫了,還在乎奶奶嗎?


    褐衣公子:“奶奶,你是我親奶奶。”


    萱姐兒正要得意,扭頭一看聶國成,隻見劍眉朗目的少年也正看著自己,雙頰帶著點紅。


    她猛的反應過來,頓時麵紅耳赤,忙踢了褐衣公子一腳,道:“叫錯了,叫姑奶奶!”


    褐衣公子涕泗橫流,哭嚎道:“姑奶奶,饒了我吧!”


    聶國成和萱姐兒收拾夠了這幫人,騎馬遁去,一直跑到通往靖國公府和鎮北將軍府的街口才停了下來。


    聶國成對萱姐兒道:“京城的人也不是都那麽差吧?下次想家了不高興了抑或手癢想打架了,來找我。別再哭哭啼啼了。”


    萱姐兒對他怒目而視:“誰哭哭啼啼了?”


    聶國成舉雙手道:“行行行,你沒哭,是我看錯了。”


    萱姐兒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道聲“走了”就策馬而去。


    “下次來找我啊,我家就在西大街上,靠近州橋,鎮北將軍府,很好找的!”聶國成衝著她的背影大聲道。


    萱姐兒頭也不回地揮了揮右手,算是回應。


    兩刻之後,萱姐兒回到靖國公府,老老實實去殷夫人房裏向殷夫人和趙佳臻徐念安賠了罪,說自己因想念家鄉去城裏會做宣州菜的館子吃了一頓飯。


    她這樣一說,誰還舍得責怪她?又見她毫發無傷,料想也未闖禍,便放過了她。


    徐念安白天時還不覺得有什麽,反正往日裏白天也不與趙桓熙在一起。可在殷夫人處用完晚飯,獨自一人回到慎徽院,看到趙桓熙的書房裏黑黢黢的,正房裏也不再有他的身影時,她的心裏就仿佛突然空了個大洞一般,探不到底,澀疼澀疼,難受得緊。


    一時間也沒心思做旁的,她吩咐宜蘇明理回去休息,自己將臥房內那盞大花燈的機括擰了兩下,然後坐在床沿上看著燈上她和趙桓熙在不同的地方做著不同的事,心裏隻想著:也不知他如今怎樣了?第一次離開家睡在外頭,習不習慣?


    都梁山上,蒼瀾書院後頭的聯排廂房裏,徐墨秀將燈燭挑亮些,收拾幹淨可供學子麵對麵坐著學習的書桌,將趙桓熙明日上課要用的書籍放在書桌上,對剛將果子蜜餞分給陸豐秋通等人,還在收拾食盒的趙桓熙道:“姐夫,時辰還早,過來溫一會兒書再睡吧。”


    趙桓熙應了一聲,收拾完東西就過來在徐墨秀的對麵坐下。


    一開始倒還認真看書的,徐墨秀用功一回,偶一抬頭,發現趙桓熙一手托腮,雙眼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燭火一動不動。


    他心裏就生了點氣,想著這人定力還是不行,才看了這麽一會兒書就走神了,這如何能行?必得好好教育一番才是。


    於是他問他:“你發什麽呆?”心裏打定主意,不論他找什麽借口,都要好好說他一頓,叫他知道一寸光陰一寸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趙桓熙目光呆呆地移到他臉上,一副魂遊天外的模樣:“我想你姐了。”


    徐墨秀窒住:“……”


    幾番話到嘴邊都覺得不合適,最後他隻得道:“你繼續。”


    次日,中午在殷夫人房裏吃飯時,徐念安對殷夫人說:“娘,我昨晚回去整理東西,發現三郎還有一些日常用的東西沒帶,下午我想給他送過去。”


    殷夫人點頭:“去吧,帶上兩個護院,注意安全。”自從上次趙桓熙去考試遇到那事之後,現在但凡他們要出城,殷夫人都讓帶上護院。


    趙佳臻笑睨了徐念安一眼,對萱姐兒道:“看來你下午隻能跟著姨母了,姨母下午要去一趟金鋪,你也一道去吧,正好看看給你打的頭麵如何了。”


    萱姐兒遲疑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麽,但最後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傍晚,上完最後一堂課,蒼瀾書院各班的學子紛紛走出課室,向食堂湧去。


    趙桓熙無精打采地走在人群中間,精神十分萎靡。


    以前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冬姐姐,可以和她說說話,分享一天的趣事,早上一起吃早飯,她幫他挑選每天穿的衣裳,整理穿戴,再送他出門。


    和她成親八個多月,他已完全適應並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如今驟然來了蒼瀾書院,晚上見不著她,早上也見不著她,一天到晚見不著她。他上課走神,練刀沒勁,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


    來到食堂門口時,見陸豐徐墨秀和秋通他們正等著他。


    他走過去,幾人還沒說上兩句話,耳邊傳來“當”的一聲鑼響,書院看門大爺扯著嗓子叫道:“趙桓熙,你家人在書院門外等你。”說完又敲一聲鑼,一連說了三遍。


    學子們見怪不怪,想來有誰有家眷過來都是這個待遇。


    趙桓熙跟徐墨秀陸豐他們打了招呼,來到書院門口,看到知一知二拎著東西站在門外。


    “就你倆來了?”他問。


    知一道:“三爺,三奶奶在山下。”


    趙桓熙眼睛一亮,丟下一句:“你們先把東西送我寢室去。”人就往山下跑去。


    山下,上山的石階旁,徐念安正在那兒緩緩徘徊,突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冬姐姐!”


    她一抬頭,就看到穿著淺藍色學子服,書卷氣也掩蓋不住活潑的俊美少年正興高采烈地從高高的石階上飛奔下來。


    她看得心驚膽戰,忍不住揚聲道:“你慢些走!”


    趙桓熙如何慢得下來,幾步衝到她麵前,一把就將她抱了起來,興奮地轉了個圈,問道:“你怎麽來了?”


    徐念安抱著他的脖子,笑著低聲道:“想你了。”


    趙桓熙聞言,心口愈發滾燙,抱緊她道:“我也想你,想得上課不專心,吃飯也不香了。”


    徐念安捶他一下,又忍不住擁住他。


    兩人甜蜜地擁抱了一會兒,一起在石階上坐下來。


    徐念安將一直拎在手裏的紙包放在膝蓋上展開,拿了簽子給他,道:“你愛吃的蓮花鴨簽,我特意繞路過去買的。”


    趙桓熙開心道:“剛好餓了。”他拿起簽子叉了一塊放嘴裏,驚訝:“怎麽還這麽熱?”


    徐念安道:“知道路遠,我帶了隻手爐,捂著的。”


    “冬姐姐,你真好,你也吃。”趙桓熙叉一塊鴨簽遞徐念安嘴邊。


    兩人你一塊我一塊地分食完鴨簽,徐念安問他:“在書院呆得還習慣嗎?”


    趙桓熙側過身子,艱難地將頭枕在她肩上,道:“不習慣,睡覺前看不見你,睜開眼也看不見你,好難受。今天早上我醒來發現我床上有個男人,嚇了一大跳。”


    徐念安忍俊不禁,問:“你們不是一人一張床,是兩人一張床?”


    趙桓熙點頭,說:“是那種像是大通鋪一樣的床,聽說有的年份招的新生多不夠住,還會三四個人睡一張床。今天早上我醒來時發現文林把他的枕頭擋在我和他中間,還叫我晚上睡覺老實點。冬姐姐,我晚上睡覺不老實嗎?”


    徐念安想起近兩個月這人晚上睡覺老是滾過來抱著她,不難猜測昨晚阿秀遭遇了什麽,一時間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兩人還沒說幾句話,時辰便不早了,徐念安要回去了。


    趙桓熙十分不舍,卻也知道天黑行路不安全,隻得忍痛送她走。


    徐念安從馬車窗口探出頭,見他一直跟著馬車送她,心裏又開始難過了,對他揮手道:“你快回書院吧,回去吃晚飯,再晚怕吃不著了。”


    “哦。”趙桓熙嘴裏答應著,可心裏實在不舍,還是眼睛看著徐念安腿跟著馬車,不過步伐慢了些。


    “你別送了,快回去,我下次還來看你。”徐念安看著暮色中形單影隻的少年,強忍不舍地催促道。


    趙桓熙站在了原地。


    徐念安看著自己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視線還模糊起來,心底不由暗啐自己矯情。趙桓熙不過就是十天回一次家而已,倒還弄得跟生離死別一般了。


    她最後朝他揮了揮手,然後放下車窗簾坐好,掏出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淚花,剛平複情緒,便聽馬車外頭傳來他的聲音:“停一下,我與三奶奶有話要說。”


    馬車停了下來,他跳上車打開車門鑽進車廂,反手把車門給關了。


    徐念安仰頭看著他,沒說話,隻朝他伸出手。


    趙桓熙大步過來,俯身抱住她,低頭就吻上了她的唇。


    徐念安仰著臉閉著眼,雙手攀著他的背,心中感慨這男女之情真是磨人,瞬息之間,便讓人覺著從蕭瑟之秋到了明媚之春。


    馬車一動不動地在道上停了許久,天都快黑了,趙桓熙才嘴唇紅豔地下了車,叮囑知一知二與隨行的兩名護院小心送徐念安回城。


    嘴巴都被親腫了的徐念安將車窗簾掀起一條縫,看到趙桓熙正站在窗外一臉乖巧地衝她笑著揮手。


    她紅著臉水著眸瞪了他一眼,放下了窗簾。


    趙桓熙跑回書院吃過晚飯,照例去後山徐墨秀給他找的那塊空地上練了半個時辰的刀,然後回寢室溫書。


    今晚他認真得很,徐墨秀不動聲色地暗戳戳觀察他幾次,他都沒走神。


    徐墨秀覺著奇怪,在他停下來喝茶的時候問他:“今晚不想我姐?”


    趙桓熙道:“想,但是我要忍住。我要早日考取功名,這樣就可以早日離開書院,回到家裏,夜夜和你姐姐在一起了。”


    徐墨秀:“……”拜托可以不可以不要這麽直白?有點讀書人的矜持好不好?


    旬假前一天,出嫁沒多久的聶三姑娘回娘家探望自己的母親嚴夫人。母女倆去園子裏閑話賞花時,看到聶國成手裏提著一柄長槍,正站在假山旁發呆。


    聶三姑娘奇道:“今日這春光大好的,弟弟居然沒出府去玩?轉性了不成?”


    嚴夫人道:“可不轉性了,這幾天不知道著了什麽魔,有人來邀他也不出去玩,就在院子裏舞刀耍棍地瞎轉悠,又竟日問門房有沒有人來府上找過他。”


    聶三姑娘笑道:“這倒是心上有人了一般,待我去詐他一詐。”


    她走上前去,喚道:“阿成。”


    聶國成回神,轉身一看,就走了過來,道:“三姐,你回來了。”


    “你怎麽在府裏啊?我還以為這樣的大好天氣,你早就與朋友一道出去玩了。剛才在府外遇見一個姑娘向我打聽你,我還說你不在府裏……”


    她話還沒說完聶國成便跳了起來,一邊往前院跑一邊道:“啊呀三姐我可叫你給害了!”


    嚴夫人驚呆。


    聶三姑娘笑著喚道:“回來,快回來,我唬你的。”


    聶國成停步轉身。


    聶三姑娘回到嚴夫人身邊,看著自己的弟弟笑罵道:“你這傻小子,心裏有人了跟娘說啊,還等人家上門?哪有姑娘家主動去找男孩子的?”


    聶國成紅了臉,一邊捎後腦勺一邊道:“我還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我呢。”


    嚴夫人驚訝道:“還真是心裏有人了?誰家姑娘?在哪兒看上的?”


    聶國成的臉更紅了,但還是老實道:“她是趙桓熙的外甥女,爹是懷遠將軍,那天我去趙家的馬場跑馬遇見她的。過了幾天我又去,發現她一個人躲在樹下哭,問她,她說她想家了,我就帶她去吃了宣州菜。那天我沒銀子付賬,她付的賬,我和她說好她再來找我,我要請回她的。”


    聶三姑娘與嚴夫人互看一眼,懷遠將軍,與她們鎮北將軍府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嚴夫人小心翼翼地問聶國成:“你喜歡這姑娘哪方麵?”


    聶國成不假思索:“喜歡她性格爽利,能打,長得……也挺好看的。”說到後麵,又開始紅著臉捎後腦勺了。


    聶三姑娘用帕子掩著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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