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目光落在手裏的那份供詞上,問:“所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做玉佩,綁架朱誌福,派人用玉佩引桓熙到城北那條巷子,這些事是五房做的。殺死朱誌福,刺殺玉匠,這兩件事是二房做的。”殷夫人表情麻木道。


    國公爺倒是沒問五房二房為什麽要做這些事,而是吩咐向忠:“去把寧氏叫過來。”


    二太太寧氏正一邊帶著小女兒承珂和兩個嫡媳準備吃飯,一邊等趙桓淳回來,聽聞國公爺召見,心中便是咯噔一聲。


    她借著回房整理儀容的空檔好生理了下思緒,而後帶著丫鬟去了敦義堂。


    到了國公爺的書房,見殷夫人也在,她沉住一口氣,向國公爺行禮。


    國公爺也不說旁的,直接將手裏伍魁的供詞遞給她,道:“你也看看吧。”


    寧氏上來接了紙過去,一行一行仔仔細細地看完了,然後在殷夫人等人的盯視下一臉茫然地看向國公爺,問道:“這是什麽?公爹為何要給我過目?”


    殷夫人瞧她那無辜模樣,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都這步田地了,還能裝作若無其事,這份定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怪不得蟄伏在她身邊二三十年,她都沒能看穿她畫皮後麵的惡鬼模樣!


    國公爺看著寧氏,道:“看來你是全不知情,這件事,是你娘家人自作主張了。”


    寧氏瞠目結舌,“我、我娘家……”她重新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證詞,道:“公爹的意思是,這上麵說的那個富貴人家的管事,是我娘家的人?這不可能吧,我娘家人為何要做這種事?”


    “你娘家人為何要陷害我靖國公府的人,這一點許是要等上了公堂才能知道了。你,真的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國公爺問。


    寧氏俯首道:“公爹明鑒,兒媳實不知情。”


    這時向忠進來,稟道:“國公爺,丘八他們拿回來了,管著丘八的人也一同拿回來了,是安慶伯府的人。”


    國公爺瞧著寧氏,吩咐向忠:“好生關押起來。”


    向忠剛出去,又回來,道:“大太太,扈剛尋您。”


    殷夫人向國公爺打了招呼出去,沒一會兒就領著兩個護院押著一名小廝過來。


    寧氏一見那小廝,麵色就微微變了。


    “公爹,今日下午兒媳派表侄去順天府,為了防止走漏消息,封鎖了公府前後門。表侄回來時,二太太正好在我院中詢問封門之事。二太太回去沒多久,淳哥兒便來跟我說要去外祖家給表妹送長命縷,我讓他去了。結果他剛進安慶伯府,伯府裏便派出這麽一個小廝直奔順天府大牢而去,叫我提前安排下的人給拿住了。”殷夫人道。


    國公爺麵色冷肅地看向那一臉慌張的小廝,問:“這時候去順天府大牢,做什麽?”


    小廝梗著脖頸道:“我是安慶伯府的人,你們趙家人無權抓我審我!”


    “向忠,帶他下去,讓他交代。”國公爺吩咐。


    向忠帶著那兩個護院拎著小廝出門,未幾,門外便傳來小廝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房裏氣氛沉默,寧氏的額上脊背上漸漸滲出一層冷汗。她焦灼而拚命地轉動腦子,然而還未等她想出個合適的應對之策,向忠就進來了。


    “國公爺,撂了,是寧家三郎得了二太太的消息,命他去順天府大牢看一看伍魁那裏是否有變。”


    國公爺目光轉向寧氏。


    寧氏在他無形的威壓下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為什麽?這麽多年,二房和三房在我眼中是最安分守己最懂事的兩房。比起三房,你夫婿是嫡出,你兒子更有出息,你還有什麽不滿?為什麽要行此慘毒之事?”國公爺嗓音低沉地問寧氏。


    寧氏瑟瑟抖了半晌,忽然就不抖了。


    “為什麽?”她慘笑一聲,抬起頭來,怨毒地盯著國公爺道:“你說為什麽?你自己都說了,我二房是嫡出,最安分守己最懂事,我夫婿我兒子最有出息。這麽多年來,你有一日考慮過將爵位傳給二房嗎?”


    她伸手一指殷夫人,道:“長房,趙明坤是個什麽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你做老子的最清楚!五房,老五若在,趙家手裏的兵權必定是他的,就算爵位不給他,也不算虧待了他。可老五不在了,五房隻剩下些上不得台麵的肮髒東西,你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著老五也要給他們體麵。三個嫡出的兒子,隻有我們二房,一直老實本分勤勤懇懇,卻永遠都入不了你的眼,什麽好都落不著!憑什麽?”


    “所以你就連消帶打,想將長房五房一鍋端了?”國公爺望著這個因陰謀暴露功虧一簣而漸露瘋狂之態的二兒媳。


    “不然呢?難不成我還能指望你終有一天良心發現幡然醒悟,突然發現我們二房比長房和五房更有資格和能力承爵?大太太,堂堂金陵侯嫡長女,被你誆騙過來嫁給你那寵妾滅妻的嫡長子,二十多年來受了多少委屈磋磨?你幫她收拾過趙明坤嗎?你看她能幹,讓她執掌中饋,為你趙家做牛做馬,卻一再縱容你偏袒的五房欺辱她和她的兒女,你有良心嗎?”


    寧氏冷笑連連,“給你當了這麽多年兒媳,我早就看透你了,你為什麽一直偏袒五房?因為你本質上就和他們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狠心偏狹之人!你的眼睛永遠都隻看你自己想看的,至於旁人,做得再好,過得再苦,你都視若無睹!可惜啊,人在做,天在看,你還是得了你應有的報應。你最看好的老五死了,你的嫡長子徹底廢了。你吊著爵位,把你最得意最想培養的孫子養得好高騖遠利欲熏心。我就看著,這烜赫繁華的靖國公府,怎樣從你手裏敗落下去!我就看著,到了黃泉地府,你拿什麽臉去見你趙家的列祖列宗!哈哈哈哈哈哈!”


    殷夫人站在一旁,看著癲狂大笑的寧氏,心中五味雜陳。


    國公爺麵無表情,隻道:“帶下去,關起來。”


    向忠過來拉寧氏出去。


    寧氏經過殷夫人身邊,忽然停住。


    殷夫人冷冰冰地看著她。


    寧氏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隻道:“靖國公府有如今安穩繁榮的局麵,全仰賴於你是個好人。闔府都欠你的,尤其是靖國公這個一家之主!”


    殷夫人沒吱聲。


    寧氏被帶出去後,殷夫人向國公爺行禮,道:“公爹,若無事,我們也先退下了。”


    國公爺點頭,道:“明日上午,去大理寺接桓熙回來。”


    “是。”殷夫人帶著徐念安和趙佳臻退出書房。


    國公爺在書桌後靜坐了片刻,站起身來想到窗邊去透透氣,不料腦中一暈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向忠料理完寧氏的事,回到書房就看到國公爺倒在地上,頓時大驚失色,一般派人去通知殷夫人一邊派人去請大夫。


    大夫還沒來,大理寺來人了,說趙桓熙中毒了。


    這下殷夫人也要暈了。


    一時左右為難,國公爺這邊肯定是不能離開的,萬一他有個好歹,又沒留下遺書,按製就是趙明坤那個混賬承爵了。可是桓熙那邊……


    “娘,您別著急,我和三姐去看桓熙,您照顧祖父。”徐念安白著臉安慰殷夫人。


    殷夫人看她臉色就知道她也不過是在強撐,忙道:“快去,快去。”


    徐念安當下和趙佳臻兩人帶了丫鬟小廝坐馬車趕往大理寺。


    第138章


    徐念安和趙佳臻心急火燎地趕到大理寺。


    趙桓熙已經被從牢房裏挪了出來,躺在寺中一間廂房裏。


    徐念安她們到時,大理寺請來的大夫已經在給趙桓熙診治了。


    趙桓熙人還清醒著,就是麵色差了些,見到徐念安他便著急又虛弱地解釋道:“我拿銀葉子試了,銀葉子沒有變色。”


    徐念安見他這會兒了還擔心自己說他偷懶,也是無奈,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不怪你,銀葉子也不是什麽毒都可以驗出來的。”


    趙佳臻著急地問大夫:“我弟弟怎麽樣?中的什麽毒?”


    大夫道:“諸位不必擔心,不是要人性命的毒,從脈象和症狀來看,也就是些讓人腸胃不寧的藥罷了。調理幾天便無事了。”


    徐念安與趙佳臻包括被驚動連夜趕來的大理寺卿詹鶴都鬆了口氣。成國公世子被殺一案鬧得這麽大,如果趙桓熙再在大理寺的牢房裏遇害,那他這個大理寺卿也算是做到頭了。


    大夫去開藥,徐念安就去問大理寺卿:“詹大人,我夫君此事,可有查出是何人所為?”


    詹鶴道:“方才已經遣人去查了,今晚負責分發晚飯的獄卒在飯後稱病回家,已是消失不見。下頭人正在追捕。”


    不是下毒,隻是放了些讓人腸胃不寧的藥,對方意欲何為?


    徐念安想不通,就對詹鶴道:“詹大人,殺害成國公世子的真正凶犯已經找到了,明日大約就會有人知會您。今晚可否通融我留下照顧我夫君?”


    詹鶴驚訝:“已經找到真凶了?”


    徐念安點頭:“找著了。”


    詹鶴見她不多說,也就沒有追問,隻道:“你願意留下,自可以留下。”


    徐念安謝過他,他就出去了。


    大夫開了藥方,這大晚上的也沒有藥鋪開門,趙佳臻就使人去殷夫人名下的藥鋪抓藥。


    忙忙碌碌地都安排妥當後,徐念安對她道:“三姐姐,你先回府去吧。祖父不知道醒了沒有,二太太又那樣,說不得二房還要鬧,母親一個人怕忙不過來。三郎這邊反正大夫都說了沒有大礙,藥你也安排好了,我留下來看著他就好了,左右明天也就回家了。”


    趙佳臻看了看床上的趙桓熙,對徐念安點了點頭,道:“好,那明天上午我來接你們。”她過去叮囑趙桓熙好好養著,就先回去了。


    房裏隻剩下徐念安,明理跟著去抓藥了,融冰去廚下弄熱水。


    趙桓熙在床上扭著往後縮,將原本不大的床榻空出一部分來,道:“冬姐姐,你上來躺一會兒吧。”


    “不用,你別亂動。待會兒融冰端了熱水來,我幫你把身子擦擦。”徐念安將他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趙桓熙噘嘴:“你是不是嫌我臭?”


    徐念安手還抓著被子邊緣,聞言就俯下身去,臉湊到他正上方。


    趙桓熙瞧著她仿佛要親上來,身體還難受著,心裏就樂開了花。


    誰知她在離他的臉還有半寸時突然停住,聳了聳鼻尖,嫌棄道:“好像是有點臭。”


    趙桓熙羞惱,伸手就抱住了她。


    徐念安笑著道:“別鬧了,你病著呢,這樣壓著你你會不舒服。”


    “那你躺我旁邊。”趙桓熙不放手。


    “待會兒融冰進來了。”


    “進來就進來,我們就躺著說說話而已,又不做旁的,有什麽要緊?”


    “那好吧,你先放開我。”


    趙桓熙放了手,徐念安脫了鞋爬到床上,在他讓出來的位置側著身子躺下,趙桓熙分一半被子給她。


    “你現在覺得如何了?難受嗎?”兩人麵對麵,徐念安問他。


    “吐完之後好多了。”趙桓熙在被中握著她的手,眼角還帶著方才難受流淚時留下的緋紅色澤,道:“冬姐姐,腹痛剛開始發作時我好怕,我以為我要死了。”


    “怕死了就見不到母親姐姐和我了嗎?”徐念安問。


    趙桓熙點點頭,補充道:“還怕你這麽年輕,卻要給我守一輩子寡,那也太苦了。”


    徐念安看著他,輕聲道:“你就是個傻子。”


    “冬姐姐,府裏發生何事了?方才我聽你和二姐說祖父和二嬸嬸什麽的,出什麽事了嗎?”守寡的話題不太美好,趙桓熙知道自己不會死,也就不願去想了。


    徐念安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


    “冬姐姐,你就告訴我吧,不要再把我當成需要你遮風擋雨的弟弟看待了。祖父若是出事,我就是娘和你唯一能倚仗的人了,我需要知道那些事,事到臨頭,我才能知道該怎麽做。如果你和娘還和以前一樣,不好的事情都瞞著我,我永遠都擔不起事。”趙桓熙認真道。


    徐念安聞言,也就沒再瞞著他,將整個案子和國公爺昏倒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趙桓熙聽完,垂著眼瞼很久都沒有說話,再抬眼卻也隻問了一句:“祖父他沒有大礙吧?”


    徐念安道:“我不知道,祖父剛暈過去,大夫還沒來,大理寺來人說你中毒了,我和三姐就趕過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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