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出在哪裏了呢?不是妻子,不是孩子,是工作。


    在鋼鐵廠待了快七年了,李俊生竟然還隻是最底層的流水線工人。


    對於別人來說,這份工作工資夠高,夠體麵,也不算辛苦,但李俊生的野心不止於此。


    他想坐進辦公室。


    為此,李俊生想了各種法子,給領導送禮,舉報同事,讓妻子娘家打通關係,聯係父親從前的好友。


    可惜事情做盡,他李俊生就是沒有升職。


    李俊生不理解,真的不理解,他想起母親告訴自己的話。


    在他小的時候,雖然不準宣揚封建迷信,但母親還是找到了一個遠房親戚,給他算了命。


    算命先生就說了,這孩子命好,以後有出息,能得妻財,一輩子財富源源不斷。


    李母當時別提多開心了,畢竟自己生了這個孩子以後就不能生了,這唯一的兒子自然是越有出息越好。


    後來李俊生果然從小就沒讓她操心過,順利地讀書、工作、娶妻,李母也就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直到李俊生和前妻談朋友的時候,李母才將這件事告訴了李俊生,畢竟前妻父母也是雙職工,在李母看來,兒媳婦家庭條件不錯,這確實是一門不錯的婚事。


    李俊生曾經也這麽認為,畢竟他和前妻也算培養出一些感情,這些年前妻為他生兒育女照顧父母,確實減輕了他的負擔,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但現在,自己的升職之路遙遙無期,前妻父親的手沒法伸那麽長幫到他,李俊生便開始懷疑起來,頗有些失意。


    就這樣懷疑人生了幾年,30歲這年,父母的催生、加上沒做防護措施,妻子再度懷孕。


    但這一次她沒有那麽幸運,多年來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公婆、一邊帶著兩個兒子,前妻的身體早就油盡燈枯了。


    果然,前妻難產了,拚命留下一個女兒後,李俊生成為了鰥夫。


    一時間,兩個正是雞嫌狗憎年齡的兒子、嚎啕大哭的女兒、各種家務,種種事情都擺在了眼前,李俊生隻覺得生活一地雞毛。


    在父母的幫助下勉強平複現狀後,再娶一個妻子的事情便擺上了日程。


    李俊生條件不差,但他已經30歲了,又有三個孩子,再找一個城裏的未婚姑娘顯然不現實。


    而且李俊生既不想要二婚的,又不想要學曆低的,兜兜轉轉,媒人馬嬸便找到了大河大隊的蘇墨墨頭上。


    蘇墨墨學曆高,年年都是縣一中第一名,人也年輕漂亮,素有賢惠孝順的美名,除了家裏是農村的外,沒什麽缺點。


    馬嬸將人選告訴李俊生後,他急著找一個人回來照顧孩子,聽說對方是家裏的老大,從小照顧兩個弟弟,便也同意了見一麵。


    而對於鄉下人來說,李俊生這個條件也很不錯了,果然,蘇墨墨的母親很高興地就同意了,聽見對方同意,李俊生也不奇怪。


    結果相看當天,女方居然缺席了!


    當時,李俊生格外不滿,後來馬嬸說將人換成蘇家另一個女兒,其實他是不願意的,偏偏家裏孩子嗷嗷待哺,為了趕緊脫手,在馬嬸找到廠裏時,他隻能同意了。


    結果誰知道,才點頭,李俊生就看見了路對麵的那個女孩。


    當時路上人來人往,女孩打扮也很普通,也是馬嬸喊出了“蘇墨墨”三個字,李俊生才會抬頭。


    他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有勇氣拒絕自己。


    抱著挑剔的心思,李俊生聽見了一道輕柔的聲音,看見了一張絕對稱得上驚豔的臉。


    蘇墨墨,長得比他從前認識的所有異性都要美。


    李俊生本以為自己已經過去了那個年少輕狂的年紀,他對愛情沒有期待,他隻想找人照顧孩子家庭,隻想努力往上爬。


    可他偏偏看見了蘇墨墨,那一刻,李俊生的心久違地跳動了起來。


    他知道,他想娶這個女孩。


    不是為了家庭,不是為了孩子,隻是因為他對她一見鍾情了。


    蘇墨墨離開後,李俊生和馬嬸開出了300塊高價的彩禮,要知道就算在縣城裏,也沒幾個家庭會花這麽一大筆錢娶妻。


    也幸虧李家底子厚,李俊生才有這個底氣。


    可是繼第一次相看被放鴿子後,李俊生又被第二次打臉。


    那個出身農村的蘇墨墨,居然不願意嫁給他。


    聽見馬嬸的話,李俊生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他知道,自己年紀大了,還是個鰥夫,還有孩子。


    可是他有錢有工作啊,而且走出去,誰會覺得他30歲了?就算他有三個孩子,但是孩子們絕對會尊重她啊,甚至都不需要她自己生小孩!


    之後,馬嬸又去了幾次,俱是無疾而終,李俊生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加上幾天沒見到蘇墨墨,他總算能將心思轉移到別的地方。


    隻是不知怎的,在父母催婚,在馬嬸試探著說給他介紹別的女孩時,李俊生都沒有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抱著一絲希望,也不知道自己會堅持多久。


    李俊生便選擇走一步看一步了,將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工作上,他憋著一股氣,想著蘇墨墨是不是嫌棄他隻是個工人,才會拒絕他,等他成了個坐辦公室的,她是不是會後悔、哭著求他娶她?


    但直到今晚,直到這一刻,直到在廠長的門外聽見了那熟悉的三個字,李俊生滿肚子的憤怒全部消散。


    數日來籠罩在他心上的鬱悶,鬱鬱不得誌的十年,全部都撥雲散霧了。


    想起年幼時算命先生說的話,李俊生知道,蘇墨墨就是他的貴人,他的妻財。


    這一次,他說什麽都不會放手了。


    無論是錢、權,還是人,他都要。


    …


    葉廠長看著站在門口久久未曾動彈的男人,也有些不耐煩了,加重聲音道:“小李。”


    李俊生驚醒,他看著葉廠長,突然笑道:“廠長,你們在找蘇墨墨?巧了,我認識她。”


    ……


    大河大隊,閉門養了幾天後,江皓臉上的青紫總算散去些許。


    對著借來的鏡子照了許久,確定臉上的印子很淡後,江皓才敢走出門。


    然後一出門,他就遇見了自己最怕看見的那個人,蘇墨墨。


    見少女一直盯著他的臉,江皓身子有些僵硬,眼神也開始下意識逃避起來。


    還是蘇墨墨率先開口道:“江知青,你這臉……?”


    江皓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聲音沒什麽情緒道:“摔的,哦不,蚊子咬的。”


    謊言似乎很容易戳破,江皓想重新占據主動權,便轉移了話題:“蘇同誌,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對了,現在應該喊你蘇老師。”


    話題轉到了蘇墨墨身上,江皓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地放緩了些許。


    見少女淺笑地看著他,江皓有些不好意思,便從口袋裏帶出了一個紙袋,遞給了她。


    “蘇老師,恭喜你,你很優秀。”


    蘇墨墨大大方方地接過了紙袋,畢竟兩人目前算是合作關係,想到這,蘇墨墨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然後趁著周圍沒人,一把塞到了江皓口袋裏。


    江皓:?


    少女動作太快,加上沒有防備,江皓有些猝不及防,直到身上的一點觸感消失後,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江皓垂眸,拿出了口袋裏的東西,這才發現,竟然是五張大團結,他下意識抬頭看著蘇墨墨。


    察覺他的視線,少女衝他比了個“噓”的動作,笑容有幾分狡黠。


    江皓的注意力卻完全放在了那根白皙的食指上,分毫不能移動。


    少女唇瓣微挑,被纖細的手指阻擋,江皓瞬間迸發了驚人的想象。


    隻是江皓素來沒什麽表情,看著實在是再正經不過的樣子,完全沒人看出他在想什麽。


    蘇墨墨見男人不吱聲了,便湊近些許,輕聲解釋道:“江知青,這是我投資你的哦,你記得給我分紅~”


    江皓一直都在賺錢,蘇墨墨知道。


    雖然50塊錢在1500裏麵不多,但在這個年代,也是工人幾個月的工資了,購買力很強。


    她先投資50塊錢,江皓一直賺錢,就可以每個月給她分紅,那完全可以錢生錢,覆蓋生活費了。


    而且距離真正大展身手的時候還有兩年,這兩年,剛好可以培養兩人之間的信任感。


    先從50塊錢投資做起,兩年後,就可以直接投資1400了。


    蘇墨墨想得很好,江皓卻覺得這50塊錢是少女全部的存款了。


    她就這麽信任自己嗎?所以才會一口氣將全部身家都交給他?


    一時間,江皓心中湧過一陣暖流,他看著蘇墨墨,語氣鄭重道:“蘇同誌,你放心,你不會虧的。”


    江皓自己身上就有上千塊存款,其實完全不缺這50塊錢。


    再說了,有存款兜底,就算一次的生意砸了,他也不至於賠不起蘇墨墨。


    隻是有了少女的信任,江皓之後便更加慎重,每一次生意,他都想著,這是少女的信任,他絕對不能辜負。


    告別了江皓後,蘇墨墨又去了大隊邊緣,那裏住著的是謝鈺一家,至於旁邊不遠處,則是牛棚。


    來到這裏後,蘇墨墨才發現,謝家的房子連牛棚都不如。


    牛棚是石頭砌的,密不透風,畢竟耕牛是大隊的珍貴財產,容不得一點損失。


    至於謝家,那就是幾根樹枝加稻草撐起來的,看著好似下一秒便會塌了似的。


    看到謝家的房子,蘇墨墨由衷地覺得,謝鈺身上穿的沒棉花的破衣服,還有腳上的草鞋都算是體麵的了。


    走到謝家門口,蘇墨墨才發現院子裏坐著一個老人,正在曬太陽。


    隻見老人頭發花白,衣服破舊,但他坐在木樁上,背挺得很直。


    察覺腳步聲,老人睜開眼,便看見了蘇墨墨。


    他先是一怔,繼而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含笑問道:“你是蘇家的小姑娘嗎?”


    蘇墨墨知道,這應該就是謝鈺的爺爺了,她便點了點頭,走到老人身邊,將準備好的布袋遞了過去。


    “謝爺爺,我叫蘇墨墨,這些東西你拿著。”


    擔心老人不收,蘇墨墨補充道:“這是謝鈺應得的。”


    其實也沒什麽應得不應得,蘇墨墨隻是暴富之後,覺得謝鈺挺可憐的,就送來了一點吃的。


    反正她不缺錢,看謝鈺也還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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