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哭得太慘,或許是彩禮這個話題太讓人有共鳴,一時間彈幕全是討論的人。


    【我也是四線城市,一般來說10萬彩禮吧,有的家庭還不要,30萬確實高了。】


    【我嫂子當年就要了15萬彩禮,我們家借了十萬塊錢,結果她嫁過來幫著還債,何必呢……】


    【真的,我現在也非常抗拒結婚,雖然我對象隻要5萬彩禮,但是我也給不起。】


    【彩禮難道不是陋習嗎?這就是賣女兒,太惡心了。】


    【我是女生,我要是有了喜歡的人,肯定不願意看見他這麽辛苦。】


    【……沒彩禮就不結婚吧,建議男生和自己父母說清楚,對方女生也沒坑你,願意就結婚,不願意別耽誤別人,來直播間吐槽算什麽呢?】


    【不是,給了錢,說一句都不可以麽?也太霸道了吧!】


    因為吵了起來,彈幕越發熱鬧。而直播鏡頭裏那容貌妖冶的少年微微皺了皺漂亮的眉,雙眼飄忽,似乎在斟酌著如何回複。


    對於一個年僅22,就已經登上財富榜的少年來說,這個話題有點遙遠,也太過失真。頓了頓,他安慰道:“30萬,好像也不多吧?”


    這話一出,原本連著麥還在哭的男生一噎,似乎也哭不出來了。


    原本他粉的是令燃的遊戲技巧,但這一刻,巨大的貧富差距麵前,被現實打擊後,他忍不住生出幾絲憤恨,吼道:“30萬!我爸媽一年才賺5萬!我們家不吃不喝六年才能攢到這筆錢!”


    男生嗓音嘶啞,顯然情緒失控。察覺不秒,房管立刻把他抱下麥,令燃的經紀人也開始給他發消息讓他注意言辭。


    而這時,彈幕被觸動,也開始出現一些言論。


    【……我以前很喜歡燃哥的,我甚至還給他送過一百塊的禮物,但是看看我那月薪三千的工作,突然覺得不配了。】


    【嗬嗬,30萬不多?既然如此,以後30萬以下的禮物你別收好了!你隻需要榜一大佬,我們算什麽呢?】


    【溜了溜了,搬磚去了(狗頭)】


    【我去給不知名小主播送溫暖了,大主播我不配。】


    彈幕風向轉得太快,其中少不了競爭對手買的水軍,本來嘛,一哥的位置誰不想要?


    令燃的粉絲開始控評,幫自家哥哥辯解。


    【燃燃本來就是一級城市的土著,覺得30萬很少也很正常呀,就像你們難以想象五級城市的工資一樣。】


    【畢竟燃燃也才22歲,不了解這些也正常,請大家注意一下言辭。】


    【這是燃燃的直播間,請注意言辭好吧,罵人的估計一毛錢也沒在直播間花過呢!】


    可惜貧富差距這個問題太尖銳了,加上多方下場,令燃直播間本身熱度又高,亂入的路人也卷入其中,一片混亂。


    令燃的團隊著急得不得了,經紀人匆匆趕來,看著雙眼無神、一臉狀況外的少年,忍不住恨其不爭。


    吩咐助理暫時去直播間頂替一會兒後,經紀人喊來令燃,將自己的解決方案告訴他。


    “這是昨天一檔相親綜藝裏的事,你先看看,把我給你寫好的公關詞背一下,馬上去直播間說出來!”


    擔心這小祖宗不服管,經紀人惡狠狠道:“如果事情鬧大了,你一個月都別想玩遊戲,我告訴令總!”


    令燃這才回神,伸出兩根手指,漫不經心地撚起那張薄薄的紙,隨口道:“……哦。”


    縱然耷拉著眼皮,眼下也有點青紫,但那仿佛睜不開的桃花眼內沁著朦朧,睫毛纖長,眼尾上揚,看著越發惑人。


    簡單地掃了幾個字後,令燃被拎到直播間,他將稿子放在桌前,垂著頭,緩緩地讀了一遍。


    “……我的工資都交給了父母,對於金錢沒有概念……昨晚看了一檔叫,額,《純真愛情》的相親綜藝,那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彩禮這個概念,裏麵有個女嘉賓來自五級城市,要求500萬彩禮,我就覺得這才是正常的彩禮數額,因此,聽見30萬,我覺得很低,從而忽略了對方的感受,造成對方心靈上的二次傷害,這裏本人令燃表示誠摯的抱歉,衷心祝願他可以度過難關,和愛人終成眷屬……”


    令燃讀完後,經紀人安排的水軍上線,加上無數粉絲的助力,彈幕很快一片安慰之詞。


    而經紀人擔心不保險,甚至還特地讓水軍將重點放在“500萬彩禮”上麵,這件事更奇葩,從而可以將自家小祖宗摘出去。反正令氏財大氣粗,直播結束後,經紀人還特地買了幾條熱搜。


    因此,就是李柟和小助理看見的局麵了。


    關上直播錄屏後,李柟甩掉早就燃盡的煙頭,狠狠罵了一句:“金二這老不死的!”


    金二便是令燃的經紀人,從前娛樂圈的王牌經紀人,如今隻帶令燃一人,因為錢給的足夠多。


    “李導,這樣不好嗎,咱們節目組火了啊……”雖然對蘇家兄妹二人感到抱歉,但理智告訴小助理,這應該是件好事,“你看,那金助理幫助買了熱搜,多省錢啊。”


    李柟翻了個白眼:“且不說熱搜裏基本沒有咱們節目,關鍵這全是負麵新聞。”


    小助理:“黑紅也是紅,流量也是錢,李導,這是你教我的啊!”


    李柟焦急地踱步:“那也要適度!你看看,這鋪天蓋地的負麵新聞,500萬彩禮太高了,顯然是錯誤的價值觀!咱們節目宣揚錯誤的價值觀,小心被關呐!”


    明明是春天,小助理的後背硬是出了一身冷汗:“那、那咋辦啊李導,咱也沒錢降熱搜啊……”


    李柟咬了咬牙:“我去找人!”


    ……


    蘇大壯被女人喊住,有些困惑地回頭,思索了許久,也沒想起這人姓啥,便撓了撓頭:“你找俺有啥事?”


    女人笑容得體,穿著剪裁得體的裙子,年到中年依舊保養得很好。


    “我兒子姓林,是這樣的蘇先生,我朋友開了一家配音公司,可以邀請你妹妹加入嗎?”


    蘇大壯恍然:“林媽媽?俺想起來了。”隨即他皺了皺眉,有些為難道,“俺妹妹腿腳有問題,沒法出遠門……”


    林媽媽趕緊道:“沒關係,可以報銷車費的。”


    蘇大壯依舊沒有鬆口:“那俺回家問問俺妹。”隻要涉及自家妹妹,再憨厚的蘇大壯也有了警惕心。


    林媽媽遞過去一張名片,笑道:“蘇先生可以先和妹妹溝通一下,如果你有意願,可以直接打名片上的電話,說是我介紹的就好。”


    要不是那小姑娘的嗓音條件太好,閨蜜的公司也才起步,缺人才,愁得每天睡不著急,林媽媽也不會如此貿貿然。


    回去的路上,回憶起那聲音,林媽媽依舊有些歎息。


    可惜啊,可惜條件太差了點。


    哪怕是個健全人呢,她都想讓自家兒子和她試一試了。


    蘇大壯回到家,照例和妹妹打了一通電話,提起配音工作一事,妹妹照例拒絕,這也在蘇大壯的預料之中。


    沒辦法,妹妹長得太好看了,之前有過不少被騙的經曆。說是帶她治病,帶她工作,結果呢?結果妹妹差點回不來了!


    想到往事,蘇大壯便格外生氣。生氣中,也夾雜了愧疚。都怪他賺得太少了,要不是他沒出息,妹妹也不至於腿腳拖到現在。


    狹小肮髒的旅館內,穿著簡陋休閑裝的男人握緊了拳頭,眼眶發紅。


    “哥哥?”對麵傳來的有些失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蘇大壯忙道:“妹妹,你早點休息,我這次用的手機打的,話費貴著呢!”


    對麵的少女卻不若以往那般聽話,她似乎察覺了什麽,安靜了幾秒。過程中,蘇大壯也沒舍得掛掉電話,便這麽任由電話費流逝。


    “哥哥,早點回來吧,山櫻花開了。”


    最終,少女隻是說了這麽簡單的幾個字。


    掛斷電話後,蘇大壯久久無法忘記那句話。兒時的畫麵曆曆在目。


    妹妹被他撿到的時候才一點點大,但她很乖,安安靜靜的,也不哭。要不是為了找野雞蛋,他摸進了深山,他恐怕都不會發現她。


    想到這裏,哪怕過去了22年,蘇大壯依舊一陣心悸。


    好在他撿到了妹妹,後來,兩人一同扶持著長大。明麵上他大6歲,是他照顧妹妹。但自從妹妹能走路開始,她就會幫著撿柴燒火,她很乖,她比任何人的妹妹都要乖。


    但他這個哥哥卻比任何人的哥哥都要窩囊。


    蘇大壯突然痛苦地捂住了頭,一陣反胃感傳來,他彎下腰拽過垃圾桶,剛吃過的泡麵,便全部被他吐出來了。


    60一晚,地麵有著黑色汙漬的旅館內,看著格外壓抑。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床邊,便這麽維持著傴僂著的姿勢。


    他的頭始終朝著垃圾桶垂下,腸胃還在翻湧,但隻能吐出些許酸水。


    垃圾桶裏一片髒亂,蘇大壯驀地覺得,這就像是自己的命運一樣。最終,被人毫不留情地拋棄到垃圾桶裏。


    頭疼緩解幾分後,他抽了幾張紙巾,擦幹淨嘴,便直接往後躺在了床上。


    不,他不一樣。他有妹妹啊。


    ……


    網絡上的風波愈演愈烈,綠月星的年輕人本就壓力大,這又涉及金錢,頓時,“500萬彩禮”的熱度節節攀升,過了一晚上竟然還沒有掉出熱搜。


    而不少營銷號、主播、大v開始就此事發表意見,畢竟這事太離譜,絲毫爭議都沒有,就是應該被譴責。


    熱度就在於,怎麽把這件事罵出花兒來。


    【從價值觀層麵來說,此事體現了現代人浮躁的心理,非常不利於社會的公序良俗……】


    【我直說了,這就叫拜金!男女朋友出去吃飯,偶爾不aa那沒什麽,但彩禮堪比三級城市一套房子就非常離譜了!這樣下去,也難怪男孩子們不想談戀愛……】


    【我媽說,這就叫小姐心丫鬟命,她當年和我爸自由戀愛,現在可幸福了,我找對象也不會要求彩禮的,或者意思意思一下就好,500萬,那不是讓對方家破人亡麽?】


    【理性分析,探討一下這位蘇小姐找到對象的幾率有多大。節目組的六個嘉賓分析下來,有三個滿足她的條件……】


    【500萬,給的起的人不會在意,給不起的人罵翻了天,我倒覺得沒什麽,雙方家庭談妥了就行,隻是這蘇小姐的條件…嗯,有點困難。】


    【《純真愛情》節目組從這次事件中獲利多少?究竟會不會是劇本,或者幕後黑手?】


    由於眾多的二次創作者,加上很多網友會講述自己的經曆,這件事足足火了三天。


    而在過程中,《純真愛情》節目組宣布整改三天,被網友愈發嘲諷。但不得不說,這激流勇退的舉動,讓節目組被罵得少了點。


    但也僅僅是三天,對於蘇大壯來說,多花了180塊錢,最普通不過的三天。


    僅僅三天,“蘇小姐”“蘇妹妹”已經成了網絡上人人喊打的拜金女,而蘇大壯也背上了吃人血饅頭,賣妹妹的名聲,蘇家兄妹被人人喊打。


    李柟也沒有辦法,他就是個小導演,房子車子都賣了,曾經的人脈也不值一提。畢竟他如今這落魄模樣,人脈有什麽用呢?不過變成廢繩罷了。


    加上為了節目組不被砍,他這幾天忙前忙後,也實在沒有來得及通知蘇大壯。而蘇大壯為了省錢,也一直沒有上網。60塊錢的旅館麽,沒有wi-fi。


    等蘇大壯走出小巷子,去摸索出、有折扣的商場買泡麵時,他才察覺到了不對。


    ……


    “快看,那個是不是就是節目裏的蘇家哥哥?”


    “那個賣妹妹的?我看看……誒喲,還真是,快,快拍照!”


    “噫,好惡心啊,你看他穿的鞋子,好髒,一點都沒有農民淳樸的樣子……”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實在太大,蘇大壯壓根沒法忽視。而周圍的顧客聽見議論後,也都加入討論,開始盯著他看。


    從未被如此多的人關注過的蘇大壯不由感到一陣恐慌,不知道是不是周圍都是人,空氣不通暢,他的大腦一陣眩暈,劇烈的疼痛傳來,那種嘔吐的惡心感,再次湧了上來。


    看著那些藏在舉起的手機後麵的臉,聽著辱罵他的話語,擔心自己會吐在商場的蘇大壯一急,也顧不上懷裏的泡麵了,隨便一丟,便推開前麵的男人,朝著外麵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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