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掌教修為高深,也不可能帶著整個三清閣過來, 到時候難道不會出現更加嚴峻的情況嗎?


    傅念遲深吸口氣, 將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扔出腦海。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相信師父會過來救他, 在掌教選擇為他保管血液秘密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位正道魁首足以托付全部信任。


    月光已然就要移動到正中,整個祭壇被照亮了大半,在祭祀開始之時,掌教肯定趕不過來了。


    必須先想辦法自救。


    傅念遲一手摟著葉蒼瀾,另一隻手揮舞魔杖,再度對祭壇發動襲擊。


    毫不意外地被層層擋住,薩滿既然能夠主持如此重要的祭典,修為定然毋庸置疑。


    如果想要破壞祭壇,他就不能跑得太遠,但如果不往一個方向死命跑,就逃不掉被眾多邪修包夾的命運。


    要怎麽辦?


    在立刻就死和待會兒再死之間,傅念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當然是先跑再說啊,傻子才會在原地逗留!


    傅念遲溜得飛快,身形矯健得可以登上急支糖漿的廣告畫麵。


    但他跑的這個方向,好像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有人大鬧祭典現場的消息迅速被眾多邪修傳給門宗,而傅念遲前麵,就是闇雲宗的地盤。


    接到消息後,不斷有身影升空,擋在傅念遲的必經之路上。


    傅念遲隻能不斷轉向或瞅準空隙,這種情況下隻要對方有意將他引向某個地方,自己就完蛋了。


    葉蒼瀾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幫助傅念遲觀察周圍情況。


    然而飛行速度實在太快了,又上躥下跳的,讓他如同坐在極度顛簸還敞篷的飛機上,暈頭轉向,隻想嘔吐。


    葉蒼瀾知道自己絕對絕對不能吐出來,本來他就在傅念遲拖後腿,要是真吐了簡直相當於把傅念遲的褲衩子給拽下來。


    他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在傅念遲急刹車的那一瞬,差點整個人被甩出去。


    傅念遲停在了半空中。


    前後左右,每一個方向都立著人影,並且還有許多從後方追趕而來。


    他被包圍了。


    一顆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傅念遲回頭,月亮已經來到了祭壇正上方。


    隨著薩滿念出古老的咒語,月光之下,骨柱共鳴發出沉悶聲響,數千具屍體的血肉正在被吸食,讓森白的骨頭迅速變成血紅。


    祭典,開始了。


    傅念遲深吸口氣,下一秒,眾目睽睽之中,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條藍黑色的扭曲觸手。


    觸手煙花般炸開,每一條都瞄準一道身影,四散著飛刺而去。


    距離傅念遲最近的邪修下意識用手中長鞭防禦,但觸手遠比他的鞭子靈活,以極度刁鑽的角度,徑直捅進了他腹部!


    觸手的末端膨大,在邪修的身體內形成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結,全部吸盤張開牙齒旋轉著撕咬,絞肉機般吞食著血肉。


    轉瞬就把他吸的隻剩下了一張幹癟的皮,隨著風搖晃飄散。


    類似的戰鬥同時發生在十幾處。


    利刃砍斷觸手,它卻總能在斷口處再生,仿若不死的怪物,無論被斬斷多少次都能重獲新生,甚至冒出更多。


    一旦烏漆嘛占據上風,它就會立刻想方設法地攀附上對方身體,吸取血肉。


    而一旦他吸取成功,力量就會更上一個台階,由此說來,如果拉長戰線,這場戰鬥應該會以傅念遲和烏漆嘛的勝利告終。


    但傅念遲需要麵對的敵人遠不止這些,越來越多的人趕上來,烏漆嘛被斬斷的觸手終於再難重新生出。


    傅念遲從納戒中拿出海獸的紫色靈丹,短短數個呼吸間,蘊藏著精純靈力的靈丹就被他吸收殆盡,成為了灰色的脆弱空殼。


    儲存的幾十顆靈丹很快被消耗殆盡,但還有更多邪修追趕而來。


    葉蒼瀾趴在傅念遲肩頭,像隻馬上就要死掉的魚,他艱難地抬起頭來,想要幹嘔幾聲,卻在這一刻,看到了不遠處一道熟悉的人影。


    女人嬌媚麵容上帶著的陰狠,葉蒼瀾再過上十年都不會忘掉。


    就是她,在傅念遲的體內種下了情蠱!


    葉蒼瀾看到合歡宗女修的同時,女修當然也看到了他。


    她短暫愣了下,旋即徹底意識到了兩人的身份。


    罪子不應該正在三清閣嗎?怎麽會出現在祭祀現場?要知道這場祭祀為的就是把他奪過來啊!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因為女修頃刻就想到了治住罪子的絕佳辦法。


    她從納戒中拿出骨笛,湊到唇邊。


    “嗚——”


    尖銳聲音響起的瞬間,傅念遲隻覺有什麽東西紮入了自己大腦,直直刺中他神經,將頭顱裏的所有內容物攪得一團糟糕。


    他眼前一片漆黑,金星直冒,劇痛從腦仁深處冒出,某種無比鮮明的存在正在皮膚之下瘋狂蠕動,順著脊柱向上攀附!


    所有的時間和空間都徹底遠離,仿佛被拋進了夾縫當中,即將被扭曲的維度扯得稀爛。


    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感知不到,什麽都觸摸不到。


    傅念遲甚至忘記了,剛才的他原本在做些什麽。


    似乎有某種東西徹底侵占了他的意識,霸占了他的身體,吞噬了他的靈魂。


    在漫無邊際的空虛中,最先產生微弱刺激的,是淡淡的血腥味道。


    隨著感官逐漸回籠,血腥的氣息越來越濃,徑直地衝入鼻腔,將整個肺部浸泡。


    傅念遲感覺到自己的手很熱。


    不光是手,還連帶著小臂,仿佛浸泡在某種滾燙的液體中。


    還在流動。


    他的眼前終於再度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葉蒼瀾瞪大眼瞳中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的表情扭曲,如同正在被劇烈的痛苦席卷。


    一抹鮮血從他唇邊溢出,隨著難以抑製的咳嗽聲,鼓出氣泡,細碎的血點噴在傅念遲的臉上。


    熟悉的溫暖。


    葉蒼瀾咳嗽的同時,傅念遲清楚感覺到包裹著手臂的東西緊緊收縮,將振動傳遞給他。


    少年呆滯地垂下視線,隻見他的右臂正插在葉蒼瀾的胸膛,鮮血淋漓的右手從青年後背刺出。


    還抓著半根碎裂的肋骨。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化作了空白,惟有正從葉蒼瀾身體裏迸射出的鮮血,紅得刺目。


    然後,一灘墨跡從天而降,將一切的一切染成漆黑。


    咚咚,咚咚……


    是誰的心跳,急促到了近乎痙攣的程度。


    傅念遲聽到了慘叫,撕心裂肺,但他沒法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發出的。


    他恍惚的神智似乎被碾壓著,黑暗深處的存在正在瘋狂搏動著,猛烈的跳動錯過半拍,一分為二。


    那是他的,和葉蒼瀾的心跳。


    烏漆嘛的觸手被邪修們斬斷,一條條地從高空中墜落,陰險狠辣的攻擊朝傅念遲襲來,就要以最殘酷的方式弄死這個試圖幹擾祭典的叛亂者。


    “留他一命!他就是罪子!”


    合歡宗女修大聲叫喊,試圖提醒大家可千萬不要把傅念遲給弄死,萬一傅念遲真的被殺掉,祭典就算成功也無濟於事。


    什麽?這個人是罪子?!


    邪修們還以為女修在撒謊,但漆黑夜空中,少年正發出撕心裂肺的淒厲嚎叫,宛如下一秒就要咯出鮮血。


    他一手從同伴的胸腔中掏過,另一隻手被無數扭曲詭異的觸須淹沒,仔細去看,那玩意兒詭異的姿態,根本不屬於任何一種靈獸。


    甭管合歡宗女修說的是否屬實,大家都在這一刻選擇了停手。


    事已至此,就算這個人長出十對翅膀,也不可能從魔門的包圍中逃掉。


    但他們仍在朝著傅念遲迅速靠近。


    不死,也得活捉。


    如果他真是罪子,第一個將他抓獲的人,定然是最大功臣!


    無數身影爭先恐後地衝來,而月亮在這一刻真正移動到了祭壇的正上方。


    五根骨柱徹底被鮮血染紅,粘稠的液體激發了祭壇中央的法陣,伴隨著薩滿吟唱出的古老咒語,被冷冷的月光照亮。


    嗚——


    似乎是某種古老生物胸腔中發出的共鳴響徹夜空,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卻難以捕捉到聲音的方向。


    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


    傅念遲茫然地抬起頭,他看到眾人貪婪又興奮的醜惡神色,看到骨柱上的一具具祭品全部變成幹屍,看到月亮上突然產生的細微裂縫在不斷擴大,看到葉蒼瀾眼中逐漸熄滅的□□。


    腦海隻剩下唯一的念頭。


    ——不要死。


    渾身血液在這一刻逆流,被盡數斬斷隻能萎縮著蜷曲的觸手再度萌發,尖銳的末端向後伸展,徑直地刺進了傅念遲後腦!


    蠱蟲意識到不妙,立刻向著傅念遲身體深處躲藏。


    但觸手像是瘋了。


    或者說,傅念遲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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